如果評選2019年上半年中國最成功的熒屏角色,倪大紅塑造的蘇大強必須有姓名!
即使在電視劇完結三個月后,倪大紅的人氣依舊居高不下,還憑借此摘得上海電視節“最佳男主角”獎。
可對于大家的關注,他沒覺得自己有什么變化。“無非就是又完成了那么一個還不錯的人物形象。”
害羞的老戲骨
6月30日,倪大紅作為主演,出現在話劇《安魂曲》主創分享會現場。對于喜歡他演戲的粉絲來說,這是難得能見到倪大紅真人的機會。
事實上,除了演戲和領獎,倪大紅絕少在公眾場合現身,能看到他聊聊自己、聊聊演戲就更為難得。
這一點,在他走紅之前如此,走紅之后依舊如此。
和影視劇中老戲骨的形象不同,講臺上的倪大紅顯得緊張、局促不安,像極了一個害羞的孩子。
每當作為嘉賓主持的史航拋出一個問題,倪大紅就先四下張望一番,然后拿起話筒,有點怯生生地、斷斷續續甚至磕磕絆絆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可往往是才說了兩三句,倪大紅又眼巴巴地望向史航,擠出一句“還是你來接著說吧”或者“你再說點”。
于是,史航成了現場的“救命稻草”。分享會結束后,工作人員特地跑來和記者解釋,“大紅老師其實挺不適應這種場面的”。
即便是在排練現場,倪大紅在舞臺之下的話也不多。甚至當話劇《安魂曲》的以色列導演剛開始接觸倪大紅時,也有點困惑。
“在排練開始之前我并不是很了解倪老師,但很快我就發現他在表演上的創作力有多強。”《安魂曲》導演雅伊爾 舍曼說,“每一次我跟演員講臺詞,或者一些細節處理的時候,倪老師都先不作聲”。
“我一開始不明白他不出聲是什么意思。我會想,他明白了嗎。過了一會兒,倪老師就會說‘嗯嗯嗯’。接下來,他的表演會讓我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我每次都會被倪老師能那么深入理解我的意思而震驚。”
其實,倪大紅自己也說過,自己“平時是一個話很少的人”。“我不知道怎么能把我自己的意思說得很明白,所以不太適應。”
關注蘇大強,而不是真的 “作”
倪大紅真正“大紅”,要從今年3月播出的電視劇《都挺好》說起。
這部關注當代中國家庭生活的電視劇,刻畫了一個有著不稱職的父親和控制型母親的家庭。
倪大紅扮演的,就是劇中那個自私、冷漠、無能、懦弱,但“作天作地”的父親。這樣一個以往戲劇中不常見的父親形象,被倪大紅演繹得立體、生動,甚至激起了觀眾對這個角色的憤怒。
對于角色,倪大紅說,自己會去想象劇中人物真實的樣子。觀眾看到的是蘇大強的“作”,可倪大紅覺得他是鬧騰。
他也曾說起自己對這個角色的想象:“我對這個人物是這樣想的:我鬧騰、我作,兒女們就能回到我的身邊來,甭管你在哪,在美國你也要回來。我覺得這是一個老人所希望看到的。”
而具體到表演中,用倪大紅自己的話說,就是關注這個人物本身,而不是刻意去演蘇大強怎么“作”。
比如說那句“我想喝手磨咖啡”,其實是倪大紅在現場的即興發揮。
“蘇大強去不了美國在那里鬧騰,需要有句話讓人物的感情有個遞進。這么悲傷的一大段戲結束了,有沒有能往回拽一拽蘇大強的東西?結果是都演完了,李念說‘去給爸倒杯水’,我就接著說了一句‘我想喝手磨咖啡’。”
后來這句臺詞成了蘇大強這個人物的一個標簽,甚至還被網友做成了表情包。
“起步就是父親,然后是爺爺,要不就是比爺爺還老的這種”
倪大紅似乎著迷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這和今天不少明星“賣人設”的路徑完全不同。
也因此,大家對倪大紅的印象也都是一個個的角色。他可以是《大明王朝1566》里的嚴嵩;可以是《北平無戰事》中的謝培東;可能是《活著》里的龍二、新《三國》里的司馬懿;當然也是《都挺好》中的蘇大強。
中國電影導演協會副會長王紅衛,對走紅之前的倪大紅有過這樣一段描述:“之前大紅老師能特別好地藏在他所有角色的背后。我的經驗是,除了業內特別熟悉演員這個群體的人,我要跟其他人提,大紅老師很合適某個戲的時候,他們都會說:‘是誰,哪個?’我得說出幾個角色,他得想想,好像能想起來了,都是這么一個狀態。”
但其實,因為低調的外表,倪大紅比其他人成名更為艱難。
他自己也說,當年考中戲的時候,考了多次才被錄取。
“因為我有點歪脖,還老是聳著肩,感覺不是那么挺拔,聲音也不那么洪亮。做這行,當時家里不太看好。但是我確實很喜歡,家里也很支持。我要去考試,家里會給我拿上10元、15元。然后我去考學,結果當然就是一次次地被拒絕。”
1982年,倪大紅準備最后一次挑戰中戲。當時家里已經為他聯系好了工作,“如果再考不上,我就回哈爾濱電纜廠當工人了”。
結果就在這一年,倪大紅被選中。他后來回憶,覺得自己這可能是“按喜劇演員招進去的”,大概因為老師覺得需要這樣的形象作為搭配。
進了中戲的倪大紅想表現,又當班長,于是常給各宿舍的同學打開水。結果就真的被其他系的同學認作校工,“沒把我當成一個學生”。
當時就“長得有點著急”的倪大紅常演的角色也都是長輩。“起步就是父親,然后是爺爺,要不就是比爺爺還老的這種,躺在床上說不出話來。”
“面癱”之外的表演
不過,這樣的角色并未限制倪大紅的演技。話劇《生死場》成了倪大紅走紅的關鍵一步。
1999年,在田沁鑫編導的話劇《生死場》中, 39歲的倪大紅出演“二里半”,這是個逆來順受、麻木不仁的普通農民。
和蘇大強類似,也是一個不怎么討人喜歡,甚至招人煩的角色。
倪大紅梳理劇本后,在表演中去掉了夸張的動作和語氣,“一個極度麻木的人,他的情緒不應該有那么多起伏”。
后來有文章這樣形容倪大紅飾演的二里半——一出場就揣手弓腰,走路拖沓,眼皮耷拉,慢得仿佛時間都在他身上靜止了;但一張口,臺詞又透著張力和擰巴。
轉年,倪大紅憑借著“二里半”一舉拿下梅花獎、文華獎兩項大獎。
幾年后,倪大紅在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中出演嚴嵩,這又是一個經典形象。“出場時嚴嵩80多歲,我演他的時候47歲。”
倪大紅曾回憶起飾演嚴嵩時的一個細節——“夜里嚴嵩進宮,80多歲的人去見皇上,會有一個圓凳,冬天圓凳下有一個火盆。這場戲,我去了沒坐凳子,先彎著腰慢慢趴在那看有沒有火盆。如果有,事兒就不大,如果火盆都沒了,這事就大了。一看火盆沒了,嚴嵩當時立馬就跪下,把自己帽子摘下來放在椅子上。”
雖然倪大紅的表演往往被網友稱為“面癱式表演”,但在“面癱”之外,是這些豐富的肢體語言。
“我覺得好的肢體語言會配合你的表演。準確的肢體語言可以把你此時此地的規定情景、人物關系都帶出來,信息量還特別大。”倪大紅說。
“我喜歡舞臺,我覺得舞臺是圣殿”
在即將上演的話劇《安魂曲》中,倪大紅扮演一個刻薄的棺材鋪老工匠。不過在劇中,這個角色會因他妻子的去世而完成一個轉變——從對妻子漠不關心到懷念妻子。
在此前對媒體開放的排練中,記者注意到,倪大紅依舊是“面癱式”的表演風格,人物情緒的轉變更多通過表情和語氣的細微變化展現。
倪大紅說,排練這部劇的時候,他找到了上學時或是剛畢業時排話劇的感覺。
他形容那是一種“在排練場里面,為了不影響創作,你都不敢走動”的感覺。“但這種感覺現在很難見到了,而且隨著手機這些東西對人的影響,演員有時候很難帶入到那種環境中。”
“雅伊爾導演來了以后首先宣布,手機一定要靜音;第二,如果是兩點開始排練,希望演員一點半就到。”
倪大紅說,這樣的規定讓他找回了“很多我們不該失去的東西”。
“早到一會兒,可以提前思考下你的角色,然后你真的會帶著一種感覺進入到表演中。匆忙進到排練場,馬上開始表演,那時你什么都沒有。”
倪大紅說:“這是我要追求的東西。”但馬上他又做了一次否定:“也不是我要追求的,我覺得這就是應該有的東西。”
至于為什么在“大紅”之后又回到話劇舞臺,倪大紅給出的答案是,想避避蘇大強這個角色的風頭。“蘇大強把大家拽在這了,那什么東西能拽住蘇大強?我不知道,我覺得我還是回去演話劇。”
而在《安魂曲》分享會現場,他又給出了另一個理由:“我本身也是話劇演員,我喜歡舞臺,我覺得舞臺是圣殿。”(記者 宋宇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