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陣容”。
這四個字我們聽多了,中秋檔、國慶檔、春節(jié)檔......明星紛紛扎堆,咖位逐漸通貨膨脹。
直到Sir看到以下畫面。
(資料圖)
絕無水分。
堪稱新世紀中國電影最豪華陣容。
功成身退的謝晉。
滿懷國際野心的張藝謀和陳凱歌。
講話磕巴羞澀的婁燁。
抽著煙,奶聲奶氣,但說話內容憤怒尖銳的賈樟柯。
……
他們各自作品你都熟悉。
可這幾位湊一桌,會干什么,聊什么?
如果你以前沒見過。
今后,也幾乎不可能重現。
中國電影的前世今生
15年前,一段關于中國電影的“野史”。
非官方出品。
視角來自遙遠的歐洲,法國。
彼時中國經濟崛起,加速融入世界,北京奧運會在即,成為世界焦點。
中國的文化藝術,也不斷吸引著外界好奇探索的目光。
如今再回看。
謝晉、張藝謀、陳凱歌、李少紅、黃建新、賈樟柯、婁燁……
這些中國電影圈頗有代表性的導演,他們當時在思考些什么?
有些話。
禁止對比,嚴禁聯想。
01
敢言
甚至稱不上深度訪談。
全片59分鐘,這么多位導演,每個人能說的其實不多。
但當時面對來自外界探索的鏡頭。
各位導演貴在真誠,無顧忌。
大佬們開口,今天00后聽了估計都要打個冷顫。
當時中國電影的創(chuàng)作動力很直接:
怒氣、怨氣。
回顧過去:
“三四十年代最好的中國電影,不是國家拍出來的,是資本家拍出來的。”
“這是我們民族的悲劇,不是我一個人的悲劇。那時我父親自殺,我母親自殺,像我這樣的成千上萬。”
——謝晉。
觀察當下:
“現在世界只承認中國的武俠功夫片。”
——張藝謀。
暢想未來:
“北京電影學院是培養(yǎng)拍宣傳片的。”
“我已經背叛了主流。”
——賈樟柯。
環(huán)顧左右:
“現在的張藝謀和陳凱歌在構建一種虛假的歷史。”
——王超。
這……
中國電影的前世今生?
名字當然也是很敢起,像是一副研究中國電影史的架勢。
59分鐘,哪能說得清這么宏大的問題?
訪談的對象,主要集中在第五六代導演,再加上一個第四代的謝晉。
但如果僅把它看做一個特定時期中國導演的訪談錄,還是相當有料。
大家聊歷史記憶,聊當下困境,聊未來發(fā)展。
暢所欲言的背后,Sir卻覺得滿懷希望。
他們。
還期待著改變什么。
02
道路
同樣孕育改變的,還有市場。
紀錄片中第一個露面的,其實是著名制片人韓三平。
他向外國記者展示著當時正在興建的中國電影集團公司。
“規(guī)模非常大,造價大概四個億美金,16個攝影棚。”
韓三平說,中國人民現在吃飽穿暖了,有了看電影的精神需求,也有了看電影的錢。
攝影機,記錄下了當時中國電影院的一角。
正在熱映:
香港恐怖片《森冤》,美國喜劇《穿Prada的女王》……
高速發(fā)展中,大家都能看見問題。
2007年,中國電影的產量位居全球第四位,僅次于印度、美國和日本。
但當年的全國票房里,進口片占據市場的45%,將近一半。
吳天明直言,中國只有幾個商業(yè)大片能賺錢。
比如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的片子。
每年生產幾百部電影,但發(fā)行量很少。
制作330部電影,最終院線發(fā)行的只有50部,僅占20%。
很多片子拍了,但因為種種原因沒法發(fā)行上映。
不賺錢,沒渠道,或是根本無法通過。
比如當時尚在地下的第六代。
說起這個,賈樟柯又無奈又生氣。
“我的電影至今沒辦法在中國公演,我真的不知道去找誰解決這個問題,好像誰都拒絕你,又好像誰都可以解決這個問題,最后你變得無路可走。”
在那時第六代導演身上,還帶著一股強烈的與主流決裂的銳氣。
那幾年,正是第六代在國際影展上大放異彩的時候。
就在2006年,威尼斯電影節(jié)和柏林電影節(jié)的最高獎,分別是賈樟柯的《三峽好人》和王全安的《圖雅的婚事》。
在外矚目,國內遇冷。
片子無法公映、沒有藝術院線,或是公映了也賺不到錢。
賈樟柯在紀錄片里,罵年輕人的資源被“暴發(fā)戶”把持。
這也是他的困境。
想拍電影,想有藝術表達,但得讓投資的煤老板拍板。
與此同時,賺錢的電影,正在挨罵。
曾經反叛的第五代,開始靠近主流,或成為新的主流。
2002年,張藝謀集齊兩岸三地明星的《英雄》開啟了中國古裝大片時代。
為的,是對抗所向披靡的好萊塢。
英雄的成功,隨之而來的是《無極》《夜宴》《滿城盡帶黃金甲》這樣大場面,大明星,高票房,卻在故事內涵上飽受詬病的商業(yè)大片。
第五代與第六代的分歧開始顯現。
2006年。
賈樟柯的《三峽好人》與張藝謀的《黃金甲》同期上映。
賈樟柯放下豪言,叫板張藝謀:
“我就想看看,在這樣一個崇拜黃金的時代,有誰還關心好人?”
結果當然是注定的,2.9億與200萬。
威尼斯電影節(jié)上,賈樟柯直接說張藝謀根本沒拍商業(yè)大片的才華。
張藝謀回擊:“收成不好怪別人。”
就像著名制片人倪震說的,零幾年時罵張藝謀陳凱歌是電影圈的“政治正確”。
“在今天國內,好像誰不批評張藝謀,就不是看中國電影的人。”
但他也理解第五代的選擇。
“張藝謀內心也許是想將中國電影從以往較低的工業(yè)水平提到一個較高的工業(yè)水平。”
同時他擔心,這樣做雖然能為中國電影贏得票房,國際市場,但這會把中國電影帶到什么地方去?
那時候,第五代和第六代之間,主要是商業(yè)市場之路與獨立藝術表達之路的分歧。
但目的也都一致。
要走出去,要把中國電影的路走寬。
中國電影,也在這樣的碰撞與矛盾中不斷跌撞向前。
當時大家聊中國電影,總是先聊導演。
因為不管陳凱歌張藝謀也好,賈樟柯婁燁也罷。
藝術創(chuàng)作者,才是引領中國電影道路的弄潮兒。
03
彼時,此時
很多話愈發(fā)顯現出的價值,是時間賦予的。
或被時間驗證為至理名言。
比如賈樟柯的這段。
在中國,年輕人天生就是弱勢群體。因為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對年輕人有一種不信任的情緒。現在的年輕人有兩種生活方法。一種是他不關心當下的生活,他也沒有過去,他把所有的一切都預支給未來;另一種是他有一個巨大的過去,他無法離開、背叛這個過去,他過不好今天,他也沒有未來。
第一種,《世界》里為了一點加班費喪命的農民工二姑娘。
第二種,被改革春風拋下的小武。
總之,他們不是十幾年后出現的新詞——后浪。
或千帆過盡后看來唏噓無限。
有人看到當年的自己,大概也會感慨。
紀錄片里陳凱歌說。
我們始終看到在集體和個人中間、社會和個人中間,這種緊張的狀態(tài)和劇烈的沖突。我想我一直是站在個人這一邊的。
你只有發(fā)現了你自己,你才能夠發(fā)現風格,你只有在一種自由的狀態(tài)中睜開你的眼睛,你才能夠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
李少紅回憶起八十年代在北電時,很多特別激進的思想和文藝思潮,都是陳凱歌帶給同學們的。
包括當時的一些地下文藝刊物,都是陳凱歌拿來的。
2007年采訪黃建新時,距他的最后一部諷刺喜劇《求求你,表揚我》上映,剛過去兩年。
哪知他的下一部作品,便是2009年的《建國大業(yè)》,至此,黃建新成為主旋律專職導演。
紀錄片里,他回憶起八十年代拍《黑炮事件》的經歷。
“當時這在我看來是很尖銳的一個劇本,但我希望把它改的更加尖銳。”
黃建新要更“尖銳”的代價是,項目沒通過,被叫停了。
還好吳天明上任西安電影制片廠廠長,幫了黃建新一把,這部經典作品才得以問世。
當談到對中國電影未來的希望時,陳凱歌是樂觀的。
第五代從特殊十年走來,他們經歷了集體到個人的解放,禁閉向開放的馳騁,路似乎是越走越寬了。
他笑著說:
“歷史證明,某些禁忌的被打破,只是時間問題。”
“我希望我們能拍更多勇于面對禁忌的電影。”
倪震則是對第六代的崛起充滿希望。
他說,2006、2007年這兩年,仿佛看到了八幾年第五代們橫空出世時的樣子。
彼時奧運盛事在即,文化,特別是電影,是中國與世界交流的船。
中國電影張開懷抱,走向世界,是浪潮,是大勢。
當然有各種各樣的困境,分歧,疑慮。
但大家似乎都相信當下的問題,會一點點得到改善。
相信中國電影會越來越好。
15年過去。
Sir看著紀錄片最后一幕,不禁陷入遐思。
那是賈樟柯的電影《世界》。
不得不說片名起得妙。
遠處,大廈即將落成,飛機劃過天空,紀錄片里的喜慶配樂奏至高潮。
近處,人們在原地癡癡地望著,聽著,想著。
你看到了哪個世界?
你愿相信哪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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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M就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