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有個體感，我們必須恢復對話。在當下，只做個寫日記的人，太痛苦了。必須對話、必須表達、必須尋找同類、必須找到信心。
這兩天我剛好有個機會，在一個午后，和賈樟柯進行了一場短暫對話。
【資料圖】
我想有必要將他介紹給你們。
一個是，賈樟柯的名字，頻率越來越高地出現在年輕人的交談里。大家傳閱、分享他的話，常常是熱帖和高贊。
年輕人轉載他說的，“我們總要保持一種方法和世界溝通。”
年輕人背誦他說的，“我不相信，你能猜對我們的結局。”
年輕人在向賈樟柯靠攏，要獲得什么答案呢？
02
先從賈樟柯和李宇春的一場談話說起。
她向賈樟柯拋出一個與你我都相關的問題：你是否仍那樣堅持？
我先簡單介紹下這個問題的背景：
她曾在一個公開場合，轉述了一句賈樟柯的話，符合她的信念。
“我覺得中國需要一些非常彪悍的個性的人，彪悍到可以獨立地與這個時代共舞。參與到里面，改變它，影響它。
而不是穿上盔甲，說我是獨立的，眼睜睜看著所有的事情覆水難收。”
在今年與賈樟柯的見面里，她提出了一個新感受：
“覺得自己很小。”
相信你也從熱搜上觀察到了李宇春近期的一些變化：被擊倒。
強直性脊柱炎伴隨著她，疼痛難忍時，她必須躺在酒店的地板上。開演唱會時，她甚至需要坐輪椅出行。
有一個細節，確診那一刻，她強烈地感受到一種無常。
就像她轉述的雪萊的那首詩，“今天還微笑的花朵，明天就會枯萎；我們愿留貯的一切，誘一誘人就飛。”
這種無常和懷疑，我們在當下，也強烈感受到了。
如果你熟悉李宇春，你會發現，她是歌手里的一個例外。
她強烈地忠于自己。
她唱，“無辜出世，野蠻生長。”
她唱，“超越平庸的想象，不按邏輯的閃亮，我用我喜歡的模樣登場，Let me grow.”
她唱，“靠自己的拳頭向著陽光生長堅定不移，野火燒不盡我們的野生野長。”
她喉嚨涌動著一定要爆發的聲音。就像她在《焰火》那首歌里勇敢直白地發問：
“這個世界，究竟怎么了？孩子哭泣，母親恐懼。夜空中爆裂的焰火，絢爛宛如星河，談笑間天使的墜落，寫滿悲傷之歌。”
這首歌背景來自曼徹斯特爆炸案，她寫下對這個世界的質問。
李宇春非常“年輕人”。樸樹曾懇切地對李宇春說，“春春，你一定保持你最初的銳氣。”
她是拒絕商演的李宇春，是拒絕第一張專輯封面上公司非要印自己臉的李宇春，她不想屈服。
可就是這樣不屈服的李宇春，在今天她又重提了彪悍，她如此珍重這句話，她曾從中感受到力量。
她有懷疑，問賈樟柯，你還會這樣堅持嗎？
賈樟柯的答案是，當然。
“彪悍的背后，是韌性。”
03
你應該知曉了，李宇春獲得的答案，可以清晰地解釋，為什么年輕人在向賈樟柯靠攏。
他給了一種信念層面的確信。對，依然要彪悍。
怎么做到彪悍？
我把問題拋向賈樟柯。接下來這個答案，我想請你收藏。
這是我最近收到最善意、最誠懇的一個建議。
他給了一些方法上的建議，要有專業精神。要從專業的角度去理解這個社會，要各自提供一種來自職業的努力。
但更重要的是，
“基于內在的良心，你所能做出來的堅守，或者你所做出來的誠實的反應非常重要，我并不覺得一定要上升到勇敢這個詞，而是誠實，不違心。我覺得它已經是一種彪悍。”
他向我重復了兩遍，“不違心。”
賈樟柯從未違背過自己的心。
你從他的劇本手記里可以讀到，這些年，他從未停下的一個動作，就是寫劇本。能拍電影時寫，不能拍電影心亂如麻時，寫。
從北京電影學院那張綠色的 500 字稿紙開始，他寫自己的內心。
寫初看《黃土地》5分鐘就流下熱淚的眼睛，寫在站臺上只是打個照面卻無法忘掉的面孔，寫在回北京長途汽車的報紙上讀到的少年犯寫給母親的字條，一首名為《任逍遙》歌的歌詞，“英雄不怕出身太淡薄，有志氣高哪天也驕傲” ……
他在稿紙上奔跑。“生活里的許多事像曠野里的鬼，事情過了他還不走，他追著我，一直逼我至角落，逼到這盞孤燈下，讓我講出事情來。”
我摘錄了一段他自述的當時的心境：
“每次落筆都會落淚，先是聽到鋼筆劃過稿紙的聲音，到最后聽到眼淚打在紙上的滴答聲。這種滴答聲我熟悉，夏天的汾陽暴雨突至，打在地上的第一層雨就是這樣的聲響，發白的土地在雨中就會漸漸變黑。
雨打在屋外的蘋果樹上，樹葉也是沙沙的聲響。雨落蘋果樹，樹會生長，果實會成熟。淚落白紙，劇本會完成，電影也會誕生。原來作品就像植物，需要有水。”
我總是會想起一個片段，應該是外人看來他最困頓的時刻。
剛畢業拍完第一部電影后，因為一些原因，他很難繼續拍下去。
走在北京冬天的胡同里，他有沒有哭？
應該沒有。
他說過，“生活改變了我的淚腺。”
“自此以后，我不在悲傷的時候流淚，只有快樂跟創作能讓我眼圈濕潤。”是他第一年高考失敗，失意的他在黃河邊漫步時，對自己的諾言。
他足夠誠實。誠實的獎賞是什么？
中國有許多塊大熒幕，播放他的內心世界和經驗。
這就是彪悍。
04
這也是我要把賈樟柯的答案介紹給你的另一個原因。
非常罕見，又非常在當下被需要的——
一種樸素的樂觀。
我問他，人生是否經歷過強烈的不安？
他說了兩個時刻，都和電影有關。好幾年都沒考上電影學院，能不能考上？考上了又怎么入行做個導演？
不安、不確定、內心涌著一股勁，不知道該往何處使。這種感受，應該和很多人的當下吻合。
“你的支點是什么？”我問。
是一個信念：
“我并不覺得拍不了電影，最終沒有成為一個電影人，我就人生就毀滅了，人生就滄桑了，我不這么認為。”
他給了個可以給人生兜底的選項，很有趣，開小賣部。
“當時我覺得支撐我的，就是我的底線，我說實話，我當時特別想開個小賣部。我覺得如果搞不了電影啊，我也不想去單位上班，我就想自己開個小賣部。一幫朋友每天聚在一起聊聊天兒，做做小生意，日子挺開心的，因為我也感受過這種快樂。”
賈樟柯在很多場合都提起一個人，他的奶媽。一個普通的貧苦母親，靠著在長途汽車站賣茶水，一分錢兩分錢，養活了自己的兒女。
這是一場生活的壯舉，至少在賈樟柯心中堅信。托舉起自己的生活，無論用何種方式，怎么都不會到絕境。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段往事—— 27 歲的賈樟柯，正在拍他的成名作《小武》。無名無錢。每周有一天，他會去北京電視臺做兒童節目的同學那里做個兼職，演猴子。
“每周七天我只要去演一天猴子，我就活下來了。我就可以安靜地寫劇本，我一點都不覺得困難。只需要演猴子，讓自己活下去，那就去演猴子啊。”
這是在多年后，他已經是在國際上擁有諸多獎項的名導，對后輩分享的經驗。
沒有悲苦，并非勵志，他的口吻很輕松。
我想起他和作家劉震云的一場談話，他很認同劉震云的觀點，為什么越不安時，人越會幽默？
“如果災難頻繁發生，你用嚴肅的態度來對待它，會變成一塊鐵，雞蛋撞上去就碎了。但是你要用幽默的態度來對待它，幽默是大海，這個時候鐵就變成了冰，冰掉到大海里它就融化了。”
也許你沒發現，賈樟柯最近在微博上引起了一個小小的好笑的潮流，發老年表情包問候。
我問他，用意何在？他笑了，“開個玩笑嘛。”
“就我希望我們還能有一些，人和人還能開玩笑，還能有一些鮮活的（東西）。”
他當然知道開玩笑的力量，尤其在現在。
“如果你看米蘭?昆德拉的話，你就會了解到他們那一代知識分子非常了解玩笑在一個緊張的社會里是多么重要。”
我無比認同。
05
最后，還是回到年輕人。還是回到年輕人在靠攏賈樟柯。
今年他問許知遠，年輕人發生了什么變化？
許知遠告訴他，緊張、焦灼。
“他們的自我更像一個更大的泡沫一樣，但同時他們的外界又好像突然之間變得更嚴峻起來，比我們的外界更嚴峻。
我覺得他們內心那種緊張和焦灼，那種上下的搖擺起伏，要比我們劇烈。他們會有一個很明顯的分化。
一小群人如果能駕馭這樣的一個浪潮，他們會非常有力量，世界的資源都是他們的可以利用，但同時現實又突然變得這么地直接的壓力的到來，所以他們會陷入這種不斷的震蕩。”
賈樟柯感受到了這種變化，他無法不關注。最近他在寫劇本。我獲知，他寫的是年輕人的故事，在寫了 6 年中年人的故事后。
他的原則，依然是彪悍。
這也是我今天要對你說的。無論你此刻身在何處，是何種處境，要誠實、要韌性、要彪悍。
誠實是一種彪悍。
部分素材來源：《賈乙丙丁》《賈想》《朗讀者》《我的青銅時代》
每個個體，都是漫長時間里的一部分。
堅持做好自己，堅持職業理想，
把事情做到無愧于我，
可能那個改變它就慢慢會發生。
——賈樟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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