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大家發(fā)現(xiàn)沒有,最近幾年有越來越多的導演,相繼推出半自傳式的電影。
比如威尼斯金獅獎電影《羅馬》,講的是導演阿方索·卡隆的童年往事。金球獎電影類最佳外語片《米納里》,源自導演李·以薩克·鄭的家庭故事。
還有今天要聊的這部金棕櫚獎提名電影,同樣是一部導演半自傳作品——《世界末日》。
(資料圖片)
本片的導演詹姆斯·格雷是一位學院派,作品雖然不算多,但幾乎每一部都能獲得歐洲影評人的青睞。
處女作《小奧德薩》拿下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銀獅獎最佳影片獎,之后又憑借《家族情仇》《我們擁有夜晚》《兩個情人》《移民》,四次提名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金棕櫚獎。
與他合作過的演員,皆為大家熟悉的好萊塢一線演員,比如蒂姆·羅斯、華金·菲尼克斯、布拉德·皮特等等。
這次《世界末日》的陣容也十分強大,安妮·海瑟薇、杰瑞米·斯特朗、安東尼·霍普金斯、杰西卡·查斯坦……
值得一提的是,詹姆斯·格雷并非大制片廠喜歡的商業(yè)導演,而是一位堅持自我表達的獨立導演,之前的作品多圍繞紐約猶太家庭的故事展開,看似一直守在自己的“舒適圈”,但每次都能收獲不少關注。
新冠肺炎疫情肆虐的這幾年,他就把自己的童年生活寫成了《世界末日》。
片中的男主角保羅·格拉夫,出生于紐約皇后區(qū)的中產(chǎn)家庭,從小在家人的溺愛中長大,在家任性、在學校散漫。
六年級剛開學,保羅就給新老師畫了一張惡搞漫畫,調(diào)侃老師的姓氏諧音似“火雞”,被老師罰了站。
班里還有一個留級的搗亂分子喬納森,同樣因為擾亂課堂秩序被罰站,兩人很快就“臭味相投”地成為了朋友。
每到學校,兩個小伙伴就絞盡腦汁地要做鶴立雞群之人,要么是在游學旅行時,趁老師不注意偷偷離隊瘋玩,要么在廁所的隔間里偷吸煙草。
保羅如此差勁的表現(xiàn)甚至驚動了校領導,被叫家長不說,還影響了媽媽競選學校董事會的資格。
媽媽警告保羅,不要再跟喬納森來往,但他偏偏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實際上,保羅認為喬納森是最懂自己的朋友。
保羅喜歡藝術,有繪畫天賦,參觀一次繪畫大師的展覽,就能大致模仿出大師的筆觸。
老師對他的臨摹表示不屑時,喬納森反而挺身維護、鼓勵保羅對藝術的熱情。
這讓保羅立志長大要當一個名揚四海的藝術家。
但父母和哥哥聽了他的志向,無一不是向他潑冷水,原因只有一個——藝術家掙不到大錢,你必須從事賺錢的行業(yè)。
喬納森也并非不學無術,他有一個當宇航員的夢想。
然而在公立學校,學生得到的教育資源十分有限,喬納森在老師眼里,也總是甩不掉搗亂分子的鍋,即便有時并不是他的錯。
可以說,共同遠大的志向和懷才不遇的心氣兒,讓兩個小伙伴走到了一起。
然而,被校領導找家長之后,保羅的父母決定讓他轉(zhuǎn)學去哥哥讀的私立學校,學費由外公外婆來資助。
這所學校對學生的要求十分嚴格,上學需按照規(guī)定穿體面的制服,學生人均家境優(yōu)渥,最著名的校友便是長期資助學校的特朗普家族。
面對全新的環(huán)境,保羅感到無所適從,除了按部就班地上課、畫畫,他沒怎么交到新朋友。
雖然他和喬納森約好,會在戶外活動時碰面,但兩人隔著圍欄交談的場面,被其他同學投以異樣的眼光,保羅顧及朋友的情緒,只能委婉地結束了碰面。
保羅把在新學校遇到的困擾告訴給外公,外公教導他要維護自己的朋友,下次有人說黑人小孩的壞話,一定要立刻反駁回去。
這番話瞬間解開了保羅的心結,但遺憾的是,這次是保羅最后一次與外公交談,沒多久外公就病逝了。
從那以后,保羅整日心不在焉。
一次偶然,他聽到父親對母親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整天想著當藝術家這種天方夜譚,一氣之下決定和喬納森離家出走。
為了籌集路費,他倆聯(lián)手潛入保羅的學校,偷走了一臺價值不菲的電腦,打算拿去當鋪套現(xiàn)當路費。
沒想到當鋪老板當場報警,兩人雙雙被抓進警局,保羅想起外公臨終前的話,主動對警察坦白自己是主犯。
但就在保羅以為自己要被送去少管所時,警察居然釋放了他,盜竊的罪名由喬納森一人承擔。
原來,爸爸來警局了解情況時,發(fā)現(xiàn)警察是自己多年前的維修雇主,為了表示對爸爸免費維修的感謝,警察決定放保羅一馬。
從那之后,保羅再也沒有見過喬納森,他聽從父親的話,將過去徹底翻篇,迎接了全新的學校生活……
從情節(jié)來看,《世界末日》就是一篇非常私人化的日記,把印象最深刻的一段時光記錄下來,劇情平鋪直敘,甚至沒有多少激烈的矛盾沖突。
然而仔細回味便會發(fā)現(xiàn),導演其實已經(jīng)將各種尖銳問題,藏在日常細節(jié)中,他最擅長的就是通過猶太家庭故事撕開美國社會偽裝的美好。
保羅任性叛逆的根源之一,來源于家庭教育。
作為移民后代,家里的長輩永遠無法忘卻自己在美國遭遇的不公待遇。
外公年輕時,因為一目了然的猶太人姓氏,多次在大學面試中被拒,之后靠著努力和拼搏,才躋身中產(chǎn)階層,讓家人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他用這段往事教育不愿轉(zhuǎn)去私立學校的保羅,要緊緊抓住這珍貴的機會,因為只有接受良好的教育、考上大學,人生才不會像前輩們那樣如此艱辛。
出身工人家庭的爸爸,也是在不公正待遇中長大的一代猶太人,家族把姓氏由“格萊澤施泰因”改為“格拉夫”,就是為了規(guī)避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在爸爸看來,“出人頭地”才是保羅這一代要承擔的家族重任,但礙于他有限的教育理念,只能用家庭暴力,讓叛逆的保羅改邪歸正。
但不論是外公的言傳身教,還是父親的拳打腳踢,保羅依舊對大人們描述的世界一知半解,直到他認識了喬納森。
片中有一個情節(jié),兩個小伙伴坐地鐵回家,喬納森給保羅展示自己收藏的NASA紀念徽章,立志長大也要做一名宇航員。
而此時,車廂里還有兩個非洲裔青年盯著他們,其中一個氣勢洶洶地警告喬納森,無論如何NASA也不會要黑人。
這種警告僅僅是喬納森生活的冰山一角,他受夠了旁人對自己的指指點點,但實際上卻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與自己相依為命的奶奶因為病重被送入老人院,而自己即將被送進寄養(yǎng)家庭。
也正是因為顯而易見的膚色,喬納森在老師、警察面前,總是被視為眾矢之的、害群之馬、替罪羔羊。
這時,保羅忽然回想起大人們話中的潛臺詞——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不公平,起初你會憤怒,對弱者產(chǎn)生同理心,但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改變這一切,生活依舊在繼續(xù),最終萌生出微妙的感激之情,慶幸自己并不是那個“弱者”。
保羅以為逃離這個家,就能甩開大人們的約束,擁抱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但他不知道家庭之外的世界,擁有同樣價值觀的大人,構成了美國社會的大多數(shù)。
影片最有深意的部分是片名“世界末日”(Armageddon Time),這個詞之所以成為導演童年的主題,很大部分原因來自當時正在競選總統(tǒng)的里根,他總是以此推崇新保守主義。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時間節(jié)點,其實構成了整個故事的底色,在導演看來,“世界末日”就是他這一代移民后代在童年時期形成的文化創(chuàng)傷。
影片結尾,喊著“讓我們把美國變得偉大”的里根,取得了決定性的選票,但圍坐在電視機前的家人們卻十分不滿,媽媽甚至悲觀地說“遲早會爆發(fā)核戰(zhàn)爭”。
這是故事里的人對未來的一次預言,也是故事外的人過去的回望。
過去那些潛藏在深處的社會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人們依舊憤怒、妥協(xié)、慶幸,這或許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