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悅
去九原縣閶勝礦業打架這件事,三寶是故意為之。
這個決定,是在給李來有打完電話之后做的。他知道李來有遇事不擔事的性格,也知道李來有口中所謂的“按規矩一步一步來”就是拖和等。
(相關資料圖)
他是等得起,可那些生病的村民等不起。就像劇中他面對林志為的阻止時說的那樣:
“縣里哪有錢呀,兩個縣一商量,時間就過去了,腿毛都等白了。衛生所你也看到了對吧?輸液的人都排隊了,很多人都到縣里住院了,要錢看病等不了了。”
三寶自然也知道,單靠幾句話以及鄉中學的檢測報告,對方根本不可能認賬。所以,從決定去閶勝礦業起,他就做好了起沖突的準備,他壓根就沒奢望一次性解決問題,他要的就是把事情鬧大。
只有把事情鬧大,村里污染與村民生病的事才能更快的受到重視,得到解決。
當然,三寶從不打沒準備的仗,在去之前他就給自己找好了退路。這一點從他帶去的人就能看出。一個是徐軍,身強力壯,負責武力擔當,確保在氣勢上先立住;一個是寶根,全村唯一能與梅曉歌搭上關系的人;一個是林志為,艾鮮枝身邊的紅人。他倆的作用很明顯,就是工具人。
這樣一來,來文來武可以隨機應變,同時還能保證出了事情有人托底,可以全身而退。
對于三寶這個人,在我看來,他是全劇最有嚼頭,人物形象樹立最成功的角色。用三個字來總結他就是:鬼、精、賴。
當然這個評價并非是貶義,因為從始至終,三寶的目的都很簡單,也很直接:一切為了長嶺村村民。
“鬼”
三寶做人做事的“鬼”,從故事開篇就立住了。
梅曉歌來光明縣上任的第一天,三寶便自導自演了一出上訪的戲。
由于環保不達標的問題,長嶺村的法蘭廠被勒令封停整改。可是,大半個村子的吃喝都靠這個廠子,在環保與生存之間,他選擇了后者。
于是就出現了艾鮮枝前腳剛下令封廠,另一邊馬上傳來工人上訪的消息。
作為上訪事件的總指揮,劇本是他編好的,話術是他教的,寶根等人員是他安排的,同時他還要負責打掩護,以及在李來有面前裝無辜。
按計劃,寶根一行人是準備直接去市信訪局的。在三寶得知,當天新縣長梅曉歌會到縣委大院報到之后,他臨時改變了策略,讓寶根他們直接去縣委大院上訪。
至于原因,也很簡單:
一來,去市里本就是為了讓縣領導能夠重視起來,畢竟最終問題的解決還要靠縣里。而梅曉歌作為新縣長,初來乍到就遇到群眾反映問題,就算心里不想管,面上也得做做樣子。就像劇中他說的那樣: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就是裝,也得裝出個樣子來吧。你們就等著吧,這比你們去多少次都要強。”
二來,他知道寶根與梅曉歌是發小的事,他雖不確定梅曉歌是否還會認寶根,可萬一呢,萬一梅曉歌出于曾經的情誼,或是擔心被扣上“當了官就不認舊識”的帽子而管了呢。這也就是劇中那句:
“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啊,幸虧我反應及時,馬上調整了計劃,把你們叫回來。寶根,你想,新縣長,舊相識,他關系不一樣,這比去市里邊要強啊。”
三來,他深諳“誰鬧誰有理”、“誰鬧的兇就先解決”的“歪理”。就算廠子必須停工,但鬧一鬧至少會優先解決補償的問題,這也比干等著強。就像劇中他說的: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哭也哭完了,咱們回家等奶去。”
當然,鬧歸鬧,三寶并不想把自己搭進去。也因此,他雖是策劃者,但在李來有面前他必須裝作與領導統一戰線。
于是就出現了劇中,他一邊罵寶根,一邊巴望梅曉歌的車,并在看到車之后,掐了寶根一下示意他湊上前去露露臉的情節。
在梅曉歌的車過去了之后,為了把戲演完,他又當著李來有的面“教育”起寶根一行人:
“我這張臉要不要,沒關系了,來有書記的話,他是個要臉的人,這點面子你們要不給,你看我翻臉不,聽到了嗎。”
這段話就是說給李來有聽的,把自己摘清楚了,又順勢捧了好面子的李來有。
李來有真的不知道上訪的事與三寶有關嗎?
知道,他心里比誰都清楚。
可有些事即便知道了,也只能當作不知道。一來,沒有證據;二來,三寶的態度無可挑剔;三來,他知道三寶也事為了村民而非私利。所以就算他猜到了三寶與這事脫不了干系,也無計可施。
當然,這里有個前提——上面沒怪罪。
對李來有而言,沒怪罪,不需要擔責,那么萬事都OK。一旦涉及處分,那么他會毫不猶豫的棄居保帥,把三寶扔出去。
李來有的底線在哪里,三寶心知肚明,這件事一直都在他的掌控范圍內:有效果,且不過火。
這也是為什么說三寶“鬼”的原因。
跟領導反著干,還能不得罪領導。而領導明明知道是在背后搗鬼,卻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精”
三寶的精,在與林志為的相處中,體現的淋漓盡致。
對于林志為的到來,三寶的態度很明確:
第一,我可以恭維著你,捧著你,你鍍你的金,我干我的事,別給我添麻煩。
第二,基層工作不好干,農村有農村的規則,各部門有各部門的規矩,就算你是縣長的秘書,有些事也別瞎摻和,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倒霉;
第三,想立足,得看錢,能給村里帶來實際利益,才是真的。
也因此,才有了林志為上任第一天,三寶的先禮后兵。
所謂的禮,是他極其熱情的接待了林志為,開車門,拿行李,恭維的話說了一籮筐,總之給足了林志為這個縣長秘書的面子。
所謂的兵,則是兩次暗示。
一次是接車時說的那句:“這真是早也盼,晚也盼,終于是把領導給盼來了。林主任的話一到,錢也就跟著到了。”
這句話看似是恭維與調侃,實則是暗示。他想告訴林志為,我之所以這么盼著你來,是沖著你能帶來“錢”,想立足,得有錢和項目進來。
另一次是準備開村委會介紹林志為時,三寶接電話的細節——過程中,他看了坐在屋里的林志為好幾眼。
這幾眼的目的,不只是示意林志為稍等一會兒,還是暗示林志為:你看,基層工作不好干,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一只鵝就得磨嘰半天。
擔心林志為沒有意會到自己的意思,也想了解一下林志為下鄉的目的,于是就有了中午吃飯時的第一次對話與試探。
吃飯前,三寶給自己和林志為分別倒了一杯酒,在林志為表示過敏喝不了酒之后,三寶看了林志為一眼,說:
“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也沒人逼你,還整出個過敏。”
在三寶看來,林志為不喝酒是借口,是端著姿態,也是看不起他的表現,所以這句話的潛臺詞是:不用跟我裝,我知道你看不起我這個村主任,你不喝我也不敢逼你,更不會逼你,沒必要編個過敏的理由。你愛咋咋地吧。
也因此,在林志為再次解釋真的過敏的時候,三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行行,你隨便吧,隨便吧。”
隨后,三寶突然晃過神,林志為不是之前的肖書記,萬一他中午喝酒的事,傳到縣長的耳朵里就不好了,便特意跟林志為解釋了他喝酒的原因,是因為膝蓋受潮不舒服,話里還特意強調了是因為村里的那條河。
這個解釋很高明,既為他中午喝酒找了一個完美的理由,又順帶表達了他在工作上的付出。
林志為聽出了三寶話里的防備以及因他不喝酒的不滿,所以特意放低了姿態,以水代酒的敬了三寶一杯,說道:
“主任,我這個基層的工作經驗確實一點沒有,以后工作上的問題,還得請您多指教。”
看林志為終于放低了姿態,一臉誠懇的求教,三寶猶豫了片刻之后,才接著林志為的話茬,分享了他做基層工作的經驗。
三寶的猶豫源于,他并不清楚林志為的為人,也了解林志為下鄉駐村的真實目的,所以有些話該不該說,他需要權衡。
為了得到想要答案,在林志為詢問所謂的“硬”具體是指什么的時候,他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看你也別請教了,我沒什么文化。你鍍你的金,我干我的活。”
三寶想要表達意思很明顯:你是縣長秘書,我就是個不起眼的村主任,我惹不起也管不了你,你鍍你的金,走完形式就拉倒,我也不指望你干啥,別給我添麻煩就行。
這句話是他的真實想法,也是他對林志為的試探,試探林志為到底是來鍍金的,還是來干實事的。在他看來,鍍金有鍍金的干法,做實事有做實事的干法,弄清林志為的想法,他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只不過,林志為并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尷尬的笑了笑。
沒有得到答案的三寶有些撓頭,擔心剛才的話太過直白,惹了林志為,便又補充一段話:
“小林書記啊,扶貧攻堅說長不長,你是縣長的聯絡員,你怎么也得給村里邊搞點實際的資源吧。有好處了,每個人都會對你客客氣氣的。”
這句話是解釋,也是提醒。
解釋的是: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很多人下鄉就是為了鍍金,這不是我說的,而是事實;提醒的是:駐村的時間并不長,如果你真想干點事,想從村民那里得到好口碑,好政績,光說沒有用,利用優勢找縣長要政策,才是最直接、最快速達到目的的方法,村民得不到真正的實惠,說啥都沒用。
看著林志為沒有接茬,三寶識趣的再沒說什么。
在三寶看來,有些話不能一次性說盡說死,既然林志為不接茬,他也就沒必要繼續試探了。
之后不久,三寶安排了一頓酒局,請來了供電所所長曹建林。
安排酒局的目的有三個:
一是,三寶希望利用林志為縣長秘書的身份,讓曹建林以后多照顧一下長嶺村。
二是,向曹建林示好:你看,我這來了個縣長秘書,我第一時間組局邀請你,還讓他敬你酒,多重視你。
三是,為了讓林志為迅速了解適應基層的辦事規矩,免得以后出岔子。
沒成想,目的沒達到,林志為反而得罪了曹建林,緊接著便是長嶺村的大棚停電兩天,直到林志為請來艾鮮枝,事情才得以解決。
經此一事,三寶對林志為有了一個基本評價:來鍍金的,不懂人情世故,放不下身段,但在縣長那說得上話。
而之后發生的幾件事,才改變了三寶對林志為的看法:一件是解決徐軍父親醫保報銷,從而徹底解決了徐軍偷木頭的事;一件是林志為靠喝酒化解了與曹建林的矛盾;最后一件則是幫村民打官司。
縱觀劇中三寶與林志為的相處,在最終認可林志為之前,他對林志為,是捧著,防著,用著,引導提點著。總之一句話,盡可能利用林志為縣長秘書的身份,為村里爭取些利益。如果實在沒有利益,就解決些村民的實際問題,再不濟,也不要給村里和他添麻煩。
而這也是三寶這個村主任的精明之處,流水的駐村書記,鐵打的村主任,要在有限的時間內,利用好林志為的優勢與身份,解決一些棘手的問題,并盡可能的給長嶺村爭取利益。
“賴”
三寶的賴,算是有目共睹的了。
有些事他明明知道是誰干的,也明明知道不該那么干,卻總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用李來有的話說,就是“遇事就唱大戲”。
關于這一點,劇中的兩件事足以證明。
第一件事:法蘭廠偷偷開工。
長嶺村的法蘭廠被要求停廠整改期間,經常偷偷開工。對此,三寶心知肚明,只不過他選擇性看不見,因為開工意味著廠里的村民有收入。
不僅如此,縣里來檢查的時候,他會提前給廠長打電話通風報信;領導問話的時候,他一臉堅定的表示一定不打折的按要求監督落實;肖俊學發現廠里在開工的時候,他一邊說不可能,一邊敷衍著說去看看。
總之,對于法蘭廠的開工一事,三寶是表面上極力反對,背地里強烈支持。
第二件事:偷木頭。
長嶺村一直存在村民偷木頭的問題,對此,他始終是一副不知情,不知道,不想管,也管不了的態度。
林志為上任的第一天,便發生了偷木頭的事件,林志為想管,而三寶則用“他們熟悉地形、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沒法做到隨時看著”來試圖打消林志為的想法。
偷木頭壓壞了電線,李來有讓鄉長帶著派出所的人來調查情況,要求三寶想辦法解決,他一邊說管,一邊以“山太大,人手實在不夠”為理由敷衍應付。
直到徐軍被發現,三寶也是一副和稀泥,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的放任態度。
總之,對于偷木頭一事,三寶表面上是“管管管,我一定管”,實際上是“你們趕緊跑,別被逮到。”
這也是三寶這個人的另一大特點:睜眼說瞎話。
縱觀全劇你會發現,三寶的優點與缺點是十分鮮明的。
在他的身上,你能看見一個真實的村干部模樣:格局不高,沒有遠見,小心思多,花樣手段也不少。但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為了自己,全是為了長嶺村,這也是三寶最難能可貴的品質,也是他之所以能被全村人認可的原因。
《詩經·小雅·南山有臺》中有這樣一句話:“樂只君子,民之父母。”在《大學》中對這句話進行了發散延伸的解釋,既:“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
何意?
朱熹說,言能絜矩,而以民心為己心,則是愛民如子,而民愛之如父母矣。按個人的理解來說,是把“民心”當“我心”,用“我心”去絜矩民心,就會得到百姓的認可與愛戴,也就是一個合格的“父母官”。
實現的過程或許很難。《尚書·康誥》中說:“如保赤子”,說的是愛護百姓要像愛護嬰兒一樣,可能中間會有疏漏,會遇到問題,會走彎路,但“心誠求之,雖不中不遠矣”,因為所想所思都是為了百姓,那么即便眼界低了,格局小了,只要方向、目標以及出發點是對的,結果終究是不會差的。
這也是對劇中三寶這個角色最貼切的詮釋。
最終,污染一事讓三寶意識到了自身的一些問題,有些事情不能做,也不能放任,否則就不是幫而是害,就像法蘭廠永久關停時他說的那樣:“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現在想想我挺混蛋的,那是毒奶呀。”
卿心君悅,一位情感觀察者,書評人、影評人。用文字溫暖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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