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東京教父》上映20周年。
20年過去了,這部立冬上映的片子,依然治愈著我們的冬天。
【資料圖】
如果任何時候,你和我一樣,徘徊在人生的低谷,我都會建議你——
看看《東京教父》。
01
無家可歸的人
《東京教父》的主角是三個無家可歸的人。
臭烘烘的流浪漢、公鴨嗓的跨性別和離家出走的胖少女。
知道的是今敏,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演雨果的悲慘世界。
都是邊緣人士,乍一聽跟絕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沒什么關(guān)系。
但很多觀眾卻說,“我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低潮期的自己。”
故事其實很簡單——
“相親相愛撿垃圾三人組”,撿到了一個棄嬰。
為了找到孩子的父母,踏上了漫漫尋親路。
在這一過程中,她們?nèi)齻€人的真實由來,也一點點剝離了出來。
首先,是和主流脫鉤。
撿到嬰兒的那天,是一個溫馨的平安夜。
牧師熱情洋溢地傳著教,企圖引導(dǎo)迷途的羔羊。
然而,坐在臺下的阿花和阿金卻打著瞌睡,就等他叨叨完去領(lǐng)救濟糧。
和另一位同伴美由紀相聚時。
她正站在東京霓虹閃爍的大樓上,不屑地沖腳下幸福的路人吐痰。
口水吐到廣告牌上,路人還以為是天使落淚
把許愿當游戲玩,“反正也不可能成真,我要當一個媽媽”,人妖阿花閉上眼說。
然后就是交換禮物環(huán)節(jié)——大家分頭掏起了富饒的垃圾堆。
然而,奇跡竟然降臨了,下一秒,阿花居然真的撿到了一個棄嬰。
這么冷的天把孩子丟在垃圾堆,誰看了都會生氣,但阿花尤其憤怒——
原來,她當初也是棄嬰。
心里想的卻還是,“親生父母如果見到現(xiàn)在的我,一定會嚇死吧。”
東亞社會長大的阿花,始終無法戒斷去家人身上尋找根本的、存在性的意義。
她們,也都有過熱切輝煌的人生。
阿花年輕時在酒吧上班,因為客人毛手毛腳她還了手。
搬出去和男朋友一起住,他卻意外去世,如此才一步步淪為街頭討生活。
她不想讓孩子走自己的老路,決定替孩子找到父母,還給她取了個名字“清子”。
“因為,這是一個清澈的夜晚。”
幾個人擠到了紙板間里,決定明天出發(fā)。
清子一直哭,兩個女孩都拿她沒辦法,最后阿金哄好了她。
他告訴阿花,自己年輕時也曾是個自行車手,為了給女兒治病,打假賽賺賭資。
結(jié)果被除名,女兒病逝,妻子也悲傷過度走了。
流浪漢,也并非一生下來就是流浪漢的。
“他們過去都曾有過溫馨閃亮的人生,而如今生活中的亮點都一一離他們而去”,導(dǎo)演今敏在一次采訪中說道。
不是所有人都會無家可歸、流浪街頭,但誰都曾感受過生命的黯淡和光鮮不再。
這,才是一個人真正的痛苦。
02
逃跑才是本能
無家可歸的人并非就等于弱者、不幸或社會的包袱。
也許比起現(xiàn)實里的流浪漢,“廢物三人組”,更像是每個人心里無法擺脫的“懦弱”與“逃避”。
在清子身上,三人組發(fā)現(xiàn)了唯一的線索,一把車站寄存柜的鑰匙。
柜子里放了一張父母的照片,和一家夜總會的卡。
夜總會可就遠了,流浪漢哪有錢買車票,他們決定一路步行。卻在路上,無意中救下了一位卡在車底的黑道大哥。
巧的是,大哥的目的地是參加女兒婚禮,而夜總會的老板,正是他的女婿。
黑社會的婚禮熱鬧非凡,但女婿看到照片后卻說,“她早已不在我們店里工作。”
說話間,一個殺手突然拔槍對準了老大,剛好被女婿擋住了子彈。殺手迅速撤退,混亂中,挾持了美由紀和清子當人質(zhì)。
戰(zhàn)斗還是逃跑。
阿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沖出門,并提議通過出租車公司追蹤——她牢牢地記住了出租車的車牌號。
誰知,阿金卻丟出了一個重要的問題:你忘了自己是誰了嗎?
“做什么英雄夢呢,我們可是,連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垃圾啊。”
“可她們是我們的家人啊!”
“我們已經(jīng)做的夠多了,再費盡你那個蠢腦袋也沒用,就像人妖的胸部不可能擠出奶來。”
這一句,聽得阿花憤然離去。
“反正不會有成效的,索性放棄吧。”
“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了,只會顯得可笑。”
在徒勞無功面前,fight or flight,后者才是多數(shù)人的本能。
又或者,是因為悔恨。
殺手把美由紀帶回了他自己家,神奇地是,那里一點也不恐怖陰森。
奶著好幾個小孩的殺手妻子,讓她別著急,她一會兒就順道給清子喂奶。
美由紀怔怔地看著她,眼眶卻忽然濕潤了起來。
原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她媽媽。
離家出走的那一天,因為爸爸扔掉了她唯一的好朋友——小貓“天使”,她倆大吵了一架。
無意中,美由紀刺傷了爸爸,落荒而逃。
就像寄宿在這個城市的幽靈。
她加入了廢物三人組,開始每天到處去領(lǐng)救濟糧、掏垃圾堆,和其他流浪漢爭地盤。
渾渾噩噩一轉(zhuǎn)眼,Happy New Year,又是一年。
意識到人生無法重來,高光時刻已然過去,往后的日子只會更加乏善可陳。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混完這一生。
有人離家出走、有人喝酒賭博、有人在工作中沖人撒氣、有人在情感里虐待他人或自己……總有一種方式可供我們逃避。
但,這樣一直逃,會逃到哪兒去呢。
和阿花分道揚鑣后,落單的阿金碰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老人:
“小伙子,臨死前,我有一個遺愿能拜托你嗎”,老人奄奄一息地說。
“什么事?”“請讓我最后再喝上一口吧。”
在阿金的幫助下,酒鬼老人知足地喝上了酒,并送上了感激的祝福:
“希望你死的時候,也有人陪在身邊”,說完,他再沒醒來。
那一刻,阿金晃了神,他呆呆地看著老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送走老人后,誰知,他又碰上了一群混街頭的少年。
一群街溜子為什么要圍毆一個流浪漢,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垃圾,是沒辦法拒絕被大掃除的。
隨著少年們把他一頓暴打,背后暗喻阿金“血條”的燈,也一盞接一盞地暗了。
《東京教父》播于2003年,一上映風靡全世界。
從拍攝到上映,日本都處于經(jīng)濟低迷階段。
今敏說,那時全社會的人們,好像都喪失了活力,變得了無生氣。
“無家可歸的人增多,也是經(jīng)濟活生生的投影,因此我決定讓他們擔任本片的主角。”
關(guān)于窮苦,關(guān)于逃避,關(guān)于一個人是如何失去了生活的勇氣。
03
也為了誰奮不顧身
我第一次看這部片子已經(jīng)是2013年。
沒出象牙塔,“知道”人生辛苦,但不知道有那么“苦”。
實不相瞞,更多地,是出于獵奇。
沖著鬼才大師今敏點開它,還以為是“穆赫蘭道式”的懸疑片。
畢竟在此之前,我看過的今敏,都是這樣的:
這樣的:
以及這樣的:
夢境、炫技、暗黑、扭曲、恐怖、詭異、燒腦、懸疑……這些能瞬間擊中一個亞逼青年的元素——
《東京教父》里統(tǒng)統(tǒng)沒有。
它普世到普通,日常到尋常,以至于網(wǎng)上不少人說,這是“最不像今敏”的今敏作品。
然而,卻是他本人最滿意的一部。
的確,《東京教父》有些柔軟到不像話。
甚至還很無厘頭。
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阿金,爬到一個胡同里等死,嘴里喃喃自語。
他想在臨死前,再見清子一面。
然后,天使就降臨了:
“我的魔法和救護車,你要選哪種?”
“救護車。”
阿金沒有猶豫。
另一邊,阿花也通過出租車,找到了美由紀和清子,并和阿金成功匯合。
在醫(yī)院,阿金撞見了在當護士的女兒。
原來,他之前說的一切,都是謊言。
沒有自行車手,沒有罕見病,沒有打假賽,一切不過是阿金的咎由自取。
因為賭博和喝酒,債主天天找上門,他怯弱地選擇了逃跑。
而美由紀,也因為殺手家的奇遇,突然很想知道她爸的近況。
在報紙上看到了父親發(fā)布的尋人啟事,以及那條“小貓,已經(jīng)找回來了”的字樣后——
她鼓起勇氣,給家里撥通了電話。
就這樣,通過清子,三個人與家人、社會之間的羈絆,一點點地復(fù)蘇。
更重要的是,他們找到了奮不顧身的勇氣。
幾經(jīng)波折大家終于找到了孩子媽媽,似乎要大結(jié)局。
沒想到阿花在新聞里看到,清子的媽媽居然另有其人。
照片上的女人,其實是從醫(yī)院偷小孩的人販子,她帶著清子上了頂樓,決定一起跳下去。
三人組如遭晴天霹靂,立馬發(fā)了瘋似地往回狂跑,阿金的腳踏車,差點踩出了火星子。
那是我心目中全片最美的鏡頭:
為了救清子,阿花奮不顧身地跟著跳了下去。
她拉住了一條巨大的橫幅,那一刻,街上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世界安靜,一陣狂風把她卷起,遠處,是新年的太陽緩緩上升,照亮了整個寒冷的東京。
“人生債終清,除夕鐘鼓鳴。”
犯過的錯會一筆勾銷,誤入歧途的流浪者也將有所皈依。
這個在曾經(jīng)的我看來,覺得過于巧合的畫面。
今年再看時,卻浮現(xiàn)起了史鐵生的那句病隙碎筆:
“我們?nèi)杖斩冗^的所謂尋常,實際上,正是接連發(fā)生的奇跡。”
清子當然是派來拯救廢物三人組的天使,是奇跡與希望般的存在,三人組是清子的教父。
但,他們又何嘗不是自己的教父。
曾經(jīng)有過輝煌,后來與主流社會脫鉤,又在拯救清子的過程中,重新找到了希望和意義。
救清子的同時,也得到了自我救贖。
誰都知道“希望比金子貴”,但《東京教父》今年告訴我的卻是——
沒有希望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今敏說的:
“哪怕現(xiàn)在不明白自己活著的意義,只要活下去,也許有一天,就會生出意義和目的來。”
最重要的是,又一年熬過去了。
太陽還在升起,我們還在,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