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1年,沒人能料到一部星光平平的社會諷刺劇會火遍全球。厚積薄發(fā)的美國編劇麥克·懷特憑借《白蓮花度假村》,展現(xiàn)了一座夏威夷豪華度假酒店中從巨富游客到酒店勞工的各階層群像,將富人的自利、偽善、特權(quán)意識、對下位者有意或無意的剝削,和底層人群在不公正權(quán)力關系面前的無力,刻畫得兼具幽默感和批判性。這部劇也就此提出有力叩問:我們該如何在這個無論貧富和觀點差異都愈發(fā)兩極化的時代,與世界共處。
《白蓮花度假村》原本只是6集限定劇,但它在艾美獎上斬獲了比集數(shù)還多的10座獎杯,這讓出品方HBO拍板續(xù)訂。《白蓮花》第二季在2022年底如約而至:它更新了故事發(fā)生地(意大利西西里島),更換了大部分人物,講述了獨立新故事,卻仍將背景設定在高級度假酒店,并同樣展現(xiàn)著美國游客和當?shù)鼐用竦娜合瘛T诖丝蚣芟拢覀冮_始對欲望、性別關系、婚姻關系、權(quán)力及利益交換等話題,進行新的審視。
第二季的氣質(zhì)與第一季相比,少了些銳利。階層沖突在第一季中極其尖銳,但第二季角色間的貧富和權(quán)力差距,并不算懸殊。與被全球旅游業(yè)吸納、席卷和利用的夏威夷原住民相比,第二季里的西西里居民,被剝削的程度也不算高。于是,本季的沖突與張力主要體現(xiàn)在男女之間:被基因設定為捕食者的男性,總是無法控制住肉體欲望,而被權(quán)力關系設定為獵物的女性,則要權(quán)衡她在一段男女關系中能得到什么,并學會不讓自己在關系中感覺像個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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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季的故事,在一周的假期和十多個主角間展開。相對較有頭腦的夫妻伊森(企業(yè)家)與哈珀(維權(quán)律師)被相對世俗膚淺的土豪夫妻卡梅倫(企業(yè)家)和達芙妮(家庭主婦)邀請來到西西里游玩,一段摻雜著利益交換、占有欲和競爭欲的四角關系,就此開啟。
意大利裔祖孫三代移民伯特、多米尼克和阿爾比從洛杉磯來到西西里,自以為能找到失散多年的異鄉(xiāng)親戚,卻在旅程中被一個個意大利美女迷昏頭:在斯坦福讀書的阿爾比,自認性別意識覺醒,實際上卻跟他鄙夷的父親和祖父一樣,愿為美色丟棄原則。
當?shù)丶伺讒I與閨蜜露西婭,穿梭在酒店中尋找機會。米婭想在度假季節(jié)掙夠全年面包,期許釣到大魚;有著歌手夢的露西婭,則愿為夢想付出任何代價,哪怕是向在酒店駐唱的猥瑣中年男子出賣色相。
第一季中搶盡眼球的戀愛腦中年貴婦譚婭,此次戲份仍然吃重。她帶著老公享受浪漫假期,后者卻對她性欲全無,沒過三天便離開西西里。被棄的譚婭情緒失控,向隨行助理波西婭索取安慰。但與同志富翁昆汀的偶遇,讓她重燃生活熱情。之前與阿爾比眉來眼去的波西婭,也借此因緣和昆汀的痞帥“侄子”打得火熱,并未意識到這一整場偶遇的蹊蹺……
在多條故事線中,婚姻關系、婚外情,性交易和看似單純的青春愛情相互交織,形成男女博弈的多重變奏。兩對夫妻間的嫉妒猜疑,隨著兩位男性的競爭無限蔓延;祖孫三人甘愿牡丹花下死,甚至愿為女人達成彼此互利的交易;出鏡甚少的譚婭老公則心機最重,為妻子設下了一個美麗而懾人的迷局。
和總是透出些油膩的男性相比,女性在博弈中的面貌,整體要討喜很多。釣到大魚阿爾比的米婭相對最具心機;其閨蜜露西婭同樣目標明確,卻永遠把野心寫在臉上、把交易擺上明面,有著可愛的坦蕩。哈珀雖然嘴上刻薄,對夫妻關系的上心程度卻遠遠高于丈夫;全劇中最荒腔走板的角色譚婭,則最招觀眾喜歡,這不只是因為在這個戀愛腦狂躁癥患者身上,集結(jié)了劇中最多的抓馬情節(jié),還因為她對欲望和虛榮心毫無隱藏,她的一塌糊涂,好過許多角色的偽善。
這正是《白蓮花》第二季的制勝法寶:在社會諷刺和批評力度減弱后,它依然能吸引觀眾,靠的不僅是精彩劇情,也依靠著人物在特殊情境下展現(xiàn)的真實人性。故事中的所有人物都有其復雜性:伯特和多米尼克的男權(quán)言論雖令人鄙夷,但他們的鄉(xiāng)愁和挽回家庭的愿望無比真實,他們對女性作為人本身的復雜性,也有著深刻理解——這些特質(zhì)把他們的“覺醒”后代阿爾比,襯得像一朵真正的虛偽“白蓮花”。
而貴婦達芙妮看似庸俗,實際卻是故事中的隱藏智者——她對大男子主義丈夫有著真愛,但當丈夫背叛,她也深知,隱忍和對抗都不是最佳答案。“不讓自己感覺像個受害者”,并非指代自我欺騙,而是指以自己的方式獲得心理滿足甚至是報復,從而使婚姻關系重新平衡。她在丈夫出軌事實面前的片刻脆弱和即時恢復的通透,是整季中的最佳時刻。
至于這一季中最特別的關系,在我看來發(fā)生于露西婭和酒店經(jīng)理瓦倫蒂娜之間,后者一開始對在店內(nèi)招商的前者極度不爽。但善于觀察的露西婭,看出了瓦倫蒂娜的困境:她作為一個尚未出柜的中年女子,欲望洶涌卻不得其道,只能轉(zhuǎn)化為對下屬女員工不切實際的迷戀。于是想成為駐唱歌手的露西婭,向經(jīng)理自薦用身體交換職位,并在事成后,依然愿意向瓦倫蒂娜介紹認識同類的渠道。兩人間的關系雖然本質(zhì)是交易,但其中透出受壓抑者之間的共情與互助。這或許不是《白蓮花》的故事重點,卻是成就其魅力的秘方:一種在有限度的憤世嫉俗中,真摯顯露出的情感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