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部國產動畫片《中國奇譚》強勢刷屏。
首播兩集后，就有6萬多網友打出9.5的高分。
當出品方的名字從屏幕上緩緩打出來那一刻，我就知道這高分穩了——畢竟這可是創作了無數精品的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
(資料圖)
創立于上世紀50年代的的上美廠，制作過許多伴隨幾代人成長、讓人引以為傲的經典動畫。
1979年的《哪吒鬧海》，視覺特效迷幻華麗，以傳統的故事包裹先鋒的內核；
1983年的《天書奇譚》，國內院線曾多次重映，從故事編排到動畫技術，到今天再看都令人嘆為觀止；
1988年的《山水情》，中式畫風水墨留白、余韻悠長，配有中國古典樂器的奏樂，將多種中國傳統藝術融合得出神入化；
1990年的《魔方大廈》，顛覆“兒童動畫”的刻板印象，用詭異的配樂和扭曲的人物造型刻畫出一個沒有被美化過的暗黑世界，成為不少人的“童年陰影”。
更不用說《大鬧天宮》，取材于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故事，卻堪稱“化用傳統不止于復刻經典”的范本。
最近新出的《中國奇譚》，也有著上美廠一脈相承的熟悉配方和味道。
比如，預告片中出現了《黑貓警長》的海報、86版《西游記》張云明老師為《小豬妖的夏天》唐僧配音；
第一集取材于《西游記》的原創故事，第二集滿屏的水墨畫風，都再現了中國古典藝術的神韻，“中國奇譚”名副其實。
不過形式上的傳承和呼應是表象，深入短片便會發現其內核的相似。
先說頗為驚艷的第一集《小妖怪的夏天》。
與過去《西游記》改編作品將關注點放在孫悟空身上不同，這集以一個普通小妖的視角，重塑了“大王派我來巡山”的故事。
一天，大王洞的妖怪大王獲得一個情報：五天后，西天取經的唐僧師徒要路過此處。
此時還在巡山的小豬妖，被好朋友烏鴉精叫回山洞，參與抓唐僧的“動員大會”。
大王在上面激情演講，不忘給小妖們畫大餅：“表現有功者可以喝到一勺唐僧肉湯。”
初入職場，小豬妖對此感到興奮，一臉天真地擁護大王。
不過隨著故事的深入，小豬妖逐漸觸及到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部短片的一大主題便是對照現實職場，展現當代職場“社畜”的生存困境，諷刺了朝令夕改、毫無效率的職場環境。
第一天，小豬妖和烏鴉精被主管指派做弓箭。
善于觀察的小豬妖發現，按照主管的方式做出來的弓箭不太中用。于是他稍加改進，做出了更加實用的箭頭，喜滋滋地前去邀功。
然而等待他的不是肯定和獎賞，而是領導的瞬間變臉：
小豬妖受了罰，硬生生被磨沒了主觀能動性。
之后他再不敢創新求變，更別說給領導提建議，只能機械而痛苦地重復著領導交代的工作，接受了社畜現實。
之后，細胳膊細腿的小豬妖和朋友，又被派去砍柴。
領導的命令不容置喙，一個工作日必須完成一千斤的kpi。
小妖們束手無策，為了完成工作，動了打劫凡人的歪心思。然而加班到半夜，大領導又突然改口要另一種木材，一千斤柴火轉眼就被付之一炬。
如果說做無用功、被領導當作工具人尚能忍受，那好朋友烏鴉精莫名受罰被帶走，則觸碰了小豬妖的底線。
這促使他自我覺醒，開始思考：這樣的人生真的有意義嗎？
但他沒得選，這已經是他和父母能力范圍之內的最好出路。
當年，在山洞玩耍的他被領導們一眼相中，從此，他告別母親和年幼的兄弟姐妹上山進修。
面對家人的殷切期望，小豬妖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心里的難過和迷茫不敢說，領導造成的工傷說成自己熬夜所致。
當他小心翼翼地透出一點對工作的抱怨，聽到的也是大部分中國父母會說的話：
說疼喊累等同于偷懶矯情，這些訓誡也令他窒息。
但小豬妖知道母親愛著自己，因此他沒有同母親辯解，默默踏上了回山打工之路。
只是這次，他決定放手一搏，改變自己的人生。
在下山工作的時候，他從村民的口中聽到了一個與大王所說完全不同的唐僧師徒——原來他們一路降妖伏魔，是為了百姓能安全地生活，原來“齊天大圣”孫悟空，論起出身也是個妖怪。
這更加堅定了他另尋出路的決心。
唐僧師徒出現的那一刻，耀眼的光芒中顯出四個高大的剪影，這個平凡小妖對光明的信仰與對英雄的崇拜呼之欲出。
他瘋狂地朝他們跑過去，大聲向師徒四人示警，告訴他們前路上有大王布下的陷阱。
但微弱的聲音很快淹沒，隨之而來的是孫悟空一記無情的棍棒。
原來，眾人景仰的英雄只會從外表評判人性優劣，看到妖怪將其一棍子打死，毫不在乎小人物的命運。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個故事要在如此“黑深殘”的結局中結束時，反轉接踵而至。
小豬妖并不是棍棒下的犧牲品，這招“假死”不過是孫悟空迷惑敵人的戲碼——他早就看到了追在小豬妖身后的大領導，也聽清了他口中的警告。
于是將計就計，他成全了小豬妖的夢想。
神與魔只在一念之間，悲喜轉換的結局讓人拍手叫好。
從平凡小妖的視角講述西游故事，這種嘗試本身非常新穎，而整體來看，《小妖怪的夏天》論故事完整性、主題升華、人物塑造和動畫技術的運用，都堪稱驚艷，可以說給整部作品開了個好頭。
而第二集《鵝鵝鵝》則風格一轉，無論表現形式還是主題都更加晦澀難懂，美術風格上更是將“中國奇譚”的詭譎與意境之美展現到了極致。
這一集采用了默片手法，通過幾行極簡的字幕交代背景與臺詞。
寂靜的氛圍配上水墨風畫面，古典中透著一股莫名的詭異感。正如它所講述的，是一個懸疑中略帶驚悚的志怪故事。
這個故事改編自南朝志怪小品《陽羨書生》，講的是一個送鵝的貨郎在山路上遇到一名受傷的狐貍書生。
書生請求他用鵝籠將自己送到鵝山，貨郎照做。
為了表示感謝，書生請貨郎吃酒，并在興起之時從口中吐出自己的情人兔娘，沒想到兔娘口中，也囚禁著自己的意中人……就這樣，貨郎見證了狐貍書生、兔娘、豬妖、鵝娘套娃式的連環“偷情”，并愛上了那個鵝娘。
可就在他愛意萌生之時，書生酒醒了過來。
這些心猿意馬的情人們，又一個接一個被吞進了嘴里。
如果看過《天書奇譚》，會發現這集中藏了不少致敬的彩蛋。比如狐面書生受傷的腿和神秘魅惑的臉譜面具，讓人想到狐妖阿拐；
情人從口中飛出、形體變幻莫測，這種偏重寫意的表現手法在《天書奇譚》中也曾出現，三個狐妖吞下仙丹變幻人形，旨在表現膨脹外化的欲望。
片中重重疊疊、沒有盡頭的鵝山，不禁讓人想起楊萬里的那首詩——“正入萬山圈子里，一山放過一山攔”。
跨越山嶺的喜悅變成前方無盡的迷途與難關，頓生愛意又失去鵝娘，讓貨郎懷疑經歷的一切是否都是幻覺，這種失落與悵惘的情緒不言而明。
值得一提的還有意猶未盡的結尾，貨郎在丟失了心上人后，在山里茫然地尋找著，也不知是否還能走出鵝山。
鵝娘不僅僅象征他對愛情的向往，更像是欲念的化身。人因萌生欲念而迷惘，因追逐欲望而變得執著、堅定，乃至充滿控制欲，這些心理描寫都精確地抓住了人性的幽微之處。
雖然結尾做了留白處理，但導演明確表示“不會續寫故事”，因為目前的結尾恰到好處、過猶不及。
在我看來，這部短片獨特的形式與主題達到了統一，體現出東方哲學里的“留白”意味，也很好地表達出所謂“中國風”，不僅僅是將畫面處理成“水墨風格”這么簡單。
就首播的頭兩集來說，《中國奇譚》值得高分與觀眾的期待。后續待播的短片，比如取自中國傳統節氣的《小滿》、將傳統文化與科幻高概念相結合的《玉兔》等等，都讓人非常期待。
記得彈幕里有一個評論，說：“美國愛死機，中國愛死妖。”
確實，現在看到這種高分動畫短片集，很多人會自然地將其拿來和《愛死機》作比較，但說《中國奇譚》是“中國版《愛死機》”，既不貼切也沒有意義。真正的文化自信是創造出獨具中國審美和意蘊的作品，而非看什么流行就去創作一部仿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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