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一聊高啟強、高啟盛兩兄弟惡人組。
殺光頭勇的這場戲,唐小虎被迫殺老友滅口(直接動手的不是他),一邊為幾十年情意唏噓難過、一邊為殘忍場面六神無主瑟瑟發抖。
老默執行時往往一刀斃命(或冷酷干脆推下)、純純冷血殺人機器,但縱使是他、也并不享受殺人的過程。
(相關資料圖)
但你看高啟盛,志得意滿、野心勃勃。
對付李宏偉的過程,更是“一下下活活打死”。
比險些丟命更讓孟鈺害怕的,是聽見李宏偉慘叫被一下下活活打死的過程。
李宏偉沒死在現場,而是數天后搶救無效死在醫院,但這不改變“李宏偉是被高啟盛活活打死”的因果關系。
李宏偉父子作惡多端、且初次談合作時挑釁侮辱在先,他們之間屬實是黑吃黑狗咬狗,這也不能改變高啟盛的殘酷寒涼屬性,不改變他對于“暴力復仇快感”的極度熱衷。
高啟盛當年還沒發跡之時,同學嘲笑他、他便將人往死里打。
心懷怨恨、睚眥必報、膽大妄為。
一,虧欠、怨恨、自負共同驅動的無休止模式。
高啟盛的瘋癲與惡,來源頗多,第一點或許是覺得“全世界都虧欠我和我哥”。
高啟強拿著父母的五百塊撫恤金,拉扯大弟弟妹妹,多年后告訴泰叔他在白金翰之前活得毫無尊嚴。
對這段可憐往事,高啟盛可能心魔更重。
如果說高啟強只接受慘烈現實后回首“這么多年特別不容易”,那么高啟盛則是在根源意義上痛恨不平“憑什么要我們受罪”。
來源之二,則是高啟盛目空一切,自認聰明絕頂、潛意識里覺得他什么都搞得定。
當年安欣來家中,以拜訪做客之名、行查訪搜證之實,高啟盛如此膽大、兵行險招將槍支藏在電視機后,計中計連環計觸發安欣不忍唏噓,成功逃過一劫。
攛掇一無所有的哥哥,一起開小靈通店,抓住一點風口就敢往下跳。
在風口轉向、幾十萬臺小靈通砸在手里之后,更是無法無天為填窟窿而干起了販毒買賣。
高啟盛那樣張狂,或許是井底蛙式的自大:他那么聰明天塌了也不舍得砸他。
來源之三,則是情緒快感大于實際利益衡量的導向。
高啟盛看似精明,但一旦涉及“復仇出氣”就容易不計后果。
當年胖揍嘲笑他的同學,考慮后果了嗎?
拿魚一下下死死打李宏偉,考慮后果了嗎?
(雖然他打的人都該打,雖然我也很希望看到李宏偉被狠狠懲罰)
對高啟盛來說,“要傷害別人,要讓自己出氣”過程本身,最重要。
有錢有勢還遠遠不夠,他還要有字面意義上將人踩在腳底的直觀直接直給過程。
高啟強通過非法手段獲得大富大貴的體面生活之后,在意的是維持這體面安穩假象的結果。
他追求的東西很實際,比如實際的大工程,實際的控制權,實際的家人等等。
他對起家的惡毒手段本身(包括但不限于買兇燒殺劫虐)沒有興趣,愛的僅僅是非法手段帶來的暴利結果。
而高啟盛,某種意義上,享受暴利結果、也享受燒殺劫虐本身。
他喜歡販賣毒品的瘋狂回報率,同時,還享受“他們求著我給我送錢”的快感。
他享受凌駕于他人之上、傷害他人補償自己的“虧欠感”的過程本身。
對他來說,“好”是不夠的,他看重比較級,比別人好、尤其比看不起他的人好,這才可以。
攀比心思是人之常情,但高啟盛摻雜種種原因、扭曲到如此變態的程度,連當壞人當惡人都當得這樣舍本求末。
二,親而不敬,愛而不重。
高啟盛最大的念想,是他哥。
前期因為相依為命而一半寒涼一半溫暖,后期因為狼狽為奸、作惡與共而更多血色。
早期階段,高啟強一路被裹挾卷進風浪中,一度想要回頭,準備去自守。
但高啟盛叫回妹妹、變相脅迫老哥。
拿捏住哥哥最在乎的家人、死死卡住他七寸,斷了他回頭是岸的退路。
發跡之后,高啟強一步步成長為野心家陰謀家,看問題做事情都比高啟盛更有遠慮。
但高啟盛依舊時常違抗哥哥。
偷偷販毒,暴打李宏偉、導致其搶救無效死亡。
高啟盛對他哥有極其強烈的親情,相依為命、情真意切。
但是,他的字典里沒有規則也沒有真正的尊重。
哪怕是他最親的兄長,某些時候也只有“親”沒有“敬”。
表面上看,他很尊敬他哥,要誓死捍衛他哥的地位,比龍傲天誓死守護劉波er還真心,但是,高啟盛為高啟強設定的,都是他自己看重的,“凌駕感”。
從多年前斷他哥哥后路拖他下水、享受“殺人放火金腰帶”的扭曲富貴,到多年后開始販毒、說動哥哥認可自己“賣完這一批補上窟窿”,他一直在扮演“摧毀兄長心中最后一點點人性”的惡龍。
這癥結固然在于高啟強自身,他也貪圖也惡毒,弟弟只是催化劑不是根源。
但這催化劑本身,已經很致命。
真正的敬重,是尊重對方所想的所要的,或者尊重正確價值。
但高啟盛既無正確三觀、也不肯讓哥哥走貧窮正道,他對哥哥的忤逆中或許還帶著“哥哥這么在乎我,我干什么都會依著我”的被寵愛的有恃無恐。
他看不起嫂子,說她半老徐娘還帶著個拖油瓶。
實際上陳書婷風韻宛然、且有強悍的關系背景。
縱使陳書婷再多一千條優點,縱使這段關系中起初高啟強攀附的姿態再明顯,高啟盛也一樣不會滿意。
他心中,大概沒人配得上他哥。
這或許和他對自己的認知定位一樣:沒人值得愛。
當然,其中或許也有對她“搶走哥哥”的怨恨。
當年被欺負的賣魚阿強走上不歸路,起點是“被欺負的弱勢之人反抗”,而高啟盛的內心扭曲與病變,或許更早、更年幼、更有創傷感。
以至于他將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場虛妄而又曠日持久的復仇和炫耀。
三,內心荒蕪的停擺必然。
兄弟二人后期諸多不同點中,很重要的一條是高啟強不斷成長,而高啟盛停留在原地。
(沒有夸獎惡人應該成長的意思)
1. 能力層面停滯。
舊廠街混出來的小團體中,高啟盛是唯一正經讀過幾年書的。
剛剛搭伙違法時,高啟盛明顯比哥哥和唐家兄弟懂更多,知道DNA的是他,擔任草臺班子軍師角色的自然是他。
此后,高啟強從一本《孫子兵法》開始一路進化。
與其說是幾本書點醒他,不如說是他的精明在推著他一直往前走,從長輩(泰叔)、妻子(陳書婷)乃至對手(安欣)處汲取內容為己所用。
惡是真的,不斷迭代變強也是真的。
同樣心思重,高啟強考慮的是實際用途、高啟盛則更多被束縛在虛妄情緒里。
高啟盛這些年,有錢了、攤子鋪大了、架子擺大了,但能力和心性上似乎并無多大長進。
歸根結底,如前文所說,幼時苦讀僅僅是他的手段,他對學習本身并無真實興趣。
(不是狹義考試拿分數的學習,而是不斷調整自己更加適應環境適應時代的廣義學習能力)
一旦擁有一定物質條件、能享受被前呼后擁的快樂,達到目的之后、他就會迅速躺平不前。
與其說進了幾十萬臺半價的小靈通砸在手里是“點背”偶然事件,不如說是他短淺眼光和賭徒本質的必然后果。
這一次小靈通不出事,下一筆貪多又冒險的大生意、也終究會搬起石頭砸自己陣營所有人的腳。
高啟強能成為一方梟雄,而高啟盛越來越瘋狗,本質區別也在于此。
(沒有說高啟強對的意思,僅僅是討論惡人的不同形態不同階段)
2. 價值層面荒蕪。
老默這樣的殺人機器,尚且知道嘴上說“好人不該短命”,尚且在死前惦記托付安欣“告訴我女兒我不是壞人”。
他不真正踐行好和壞,但他的字典里至少有好壞區分。
他最后的一點點良心是不殺安欣,哪怕女兒被高啟強作為人質來威脅他,他不得不點頭允諾但最終也不下手殺安欣。
(當然也是因為李宏偉確實死了他任務完成了)
老默再如何泯滅人性,對安欣的報恩里也依舊“有一點點良心但不多”。
高啟強、唐小龍唐小虎乃至老默,這群人多少還有點江湖草莽綠林規矩和義氣。
未必總能踐行,但心里至少泛泛有過樸素的規則和情誼。
高啟盛作為舊廠街小團體中唯一的“讀書人”,既無舊式的江湖規矩、又無現代教育下的正確價值。
內心越空、手段越瘋。
他們這群人的惡,在于尋常時候講點規矩講點情感,一旦有事就可以犧牲一切毀滅一切。
老默不得不答應高啟強的條件,試想,高啟強如今就能將尚且上小學的小姑娘作為人質,日后如何能夠真心對她好?
如若無事發生,作為交換條件、源于愧疚,高啟強或許能保證對黃瑤“好”。
但高啟強干的這富貴險中求的罪惡勾當,怎會無事發生?
或許你會說,老默死了、黃瑤對其他人沒有價值,所以老高日后不必再出賣她害她。
等黃瑤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對這些大搞權色交易的人來說怎么會“沒有價值”?
希望高啟強那一點點點點殘存的良心和人性,不至于拿老默當殺手以死相護的女兒祭旗換錢吧。
說回高啟盛,高啟強等人在“未出大事”的時候、至少還顧及幾分規矩情意,而高啟盛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他和世界之間唯一的真正維系(他哥),早已經在他的加速下一起墜入萬丈深淵。
四,悲劇感。
極端的自卑和自尊自負,往往都糾纏捆綁一同出現。
高啟盛或許就是如此。
看似衣冠楚楚、文質彬彬,實則內心荒蕪,從里到外都被怨恨和瘋狂野心淹沒。
高啟強雖則惡行罄竹難書、但他知道天高地厚“你和我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高啟盛看似不至于如此沒有常識、但心中毫無敬畏。
不是直接殺人最多的、也不是終極謀劃最多的,法理意義上他不是這群人中罪責最重的。
但他觀感很暴力。
目前25集高啟盛還未領盒飯,而劇作早在第二集開場、就通過高啟強“小盛、書婷”兩杯空茶表明二人都已不在。
后續高啟盛的領盒飯時刻,除了兇惡狠毒之外,大概率還會出現一點兄弟幼年相依為命的悲涼。
高啟盛最大的悲劇,或許在于幼年創傷、扭曲為心病,都從未被療愈甚至未被看見。
他哥哥十幾歲開始養家、能給他一碗豬腳面已經不易,自己也囫圇、更遑論關心“弟弟的心理健康”。
被不平對待,高啟強成為惡龍,高啟盛淪為心魔的囚徒。
比物理傷害更可怕的,是終身走不出怨恨、甚至成為下一個不點就爆的炸藥。
《狂飆》吸引人,一方面是尺度,拍了很多容易被404不易看見的內容;
二是質感,群像豐滿、戲劇沖突好看,作為“戲”本身好看;
三是畫人畫骨畫魑魅魍魎,畫出人心病變的惡與悲。
從劇作塑造角度說,甚至有“高家兄弟一小步,劇作塑造尺度、能力一大步”既視感。
安欣和高啟強幾十年從好友到分道揚鑣,與其說完全是人世間善惡兩股勢力的對決,或許也有一絲絲人內心深處一念善一念惡的“我與我周旋久”。
生活中純善純惡之人相對較少,大多數普通人本質良善、偶爾有一點點小小的無傷大雅的惡的念頭(沒有形容高啟強也如此的意思);如何棄惡向善,是終身的修行和功課。
那想用惡念凌駕出快感的人,內心被侵蝕得面目全非。
那富貴之火再如何烈火烹油,終究也是地獄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