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節檔電影的討論勢如水火之際,同期上線的電視劇《狂飆》卻引起了我的格外注意。
演員和劇情還在其次,主要是它的動作戲實在過癮。以至于劇名“狂飆”也可以包含“腎上腺素狂飆”。
【資料圖】
即便不是直接展現搏斗的場面,緊張、刺激的氛圍也被營造得十分到位。
比如冷酷殺手老默一刀抹了地痞鐘阿四的脖子,這一幕堪稱狼人滅了狠人:
自尊心極強,?受不了屈?的高啟盛陰暗心理大爆發,??用一條凍魚把李宏偉活活暴打至殘血:
說這部劇的動作戲,讓人找回了久違的“拳拳到肉”的刺激感覺,并不夸張。
這倆大佬甚至可以說是“招招爆頭”
尤其是本應把動作戲做得更好的國產武俠劇,都應該來跟《狂飆》取取經。
過去的多年間,武俠劇在熒幕和熱搜上輪番轟炸,可是能看的幾乎沒有——因為"俠"的前提"武"實在很水。
獲得2022年度優秀電視的《雪中悍刀行》,就幾乎一截一個負面教材。
騰空旋轉半世紀,另一部的廣告都進完了,人還在空中飄著——沒有武打,又算什么武俠?
但這還不是個例,而是當代武俠劇的基操。
同樣是飛天對打,用不著以甄子丹等人為例,也不用今年的《狂飆》對比。連14年前的兒童劇《巴啦啦小魔仙》甚至都能輕松秒殺現在的武打。
這施法動作的一提一放,即使是沒有肢體接觸的法術攻擊,也能讓人感受到劍拔弩張的氣勢。
慘烈的對比,不由引出一個問題:曾經鼎盛一時,甚至風靡海外的"武打",怎么會墮落至此的?
打戲劃水大賞
"水打"不是一年之間能練就的。
欲知病理,就要先探病癥。為此,課代表從過去幾年輪番登上熱搜夸夸榜的古裝劇里,整理出了這份劃水打戲集錦。
邀請大家一同把脈。
· 多人對打:招式不夠,剪輯來湊
此類劃水門派中,事件中心的人物幾乎全程沒有武打動作,全靠局外人的解說,或是鏡頭的拉扯。
令人瞠目結舌的高手間的對決,
就是這樣子的--
半空懸浮,沒有章法,出招全靠印度電視同款"扭曲畫質式"剪輯。
論起忽悠的造詣,"臺詞"若是范偉,"鏡頭"可就是趙本山了。
亮光劃過,場上眾人皆被一股迅猛神力拽去天空,隨后就是主角放大的臉。
只有玩過古早仙俠游戲的人才能明白,這也許是一門名為"地心引力反轉術"的玄學神功。
有用意念對打的,就有赤膊上陣的"你儂我儂"派打戲。
瞧這抓人手臂的力度和神氣,生生演繹了"戰場如情場"的全庸武學精髓(附注:全庸為地攤文學常見作家,又名山寨金庸)。
仇人相見,不再分外眼紅,而是你拍一我拍一地玩起家家戲。鏡頭再多半秒就露餡。
· 騰空飛天:都是科技狠活
飛,是武俠劇里最具想象力的動作,也讓武打進入新層次:地面空間不夠了,廣闊的天空任你游,招術任你挑。
可當下的飛天戲,卻飛出一條了新路線,也正好完美避過了任何美學特點。
有的猶如旱地拔蔥,蠟像飛升。
有的猶如雙人電梯,直線起降。
原理約等于"背后裝了個向下噴射的助推器",妥妥的航天科技領航人。
但搭配這厚實的體態,一看,就知道,他們不是飛起來了,而是"被吊起來了"。
連小霸王紅白游戲機里的超級瑪麗,都比這跳得有說服力。
· 舞刀弄槍:全憑武器成精
每位俠士,無論男女,都可挽劍花、甩折扇,或是扔銀針、拋綢緞。
不僅能增強武力值,也能彰顯各自特點。
當武俠劇和電影一樣如周冬雨所言踏入薛定諤的"最好的時代",武器也迎來了它在武俠文化幾千年中未曾有過的進化:替代動物成精了。
單手打太極,或是模擬"無抹布擦空氣"神功,搭配五毛特效,就是特色挽劍花。
在小龍女手里仙氣飄飄取人首級的綢緞,也好像被裝上了自動感應神器。
高手只需伸個手側個身,衣袖就能突破物質守恒定律一般無限延長,千里擊敵。
好一個"成精武器"直銷現場。
打戲 核心在于"邏輯"
在對武俠劇一水的吐槽中,人們陸續懷念起上世紀"以視覺沖擊為目標、把武打演員當耗材"的香港武打片。
熒幕里的對打都是真槍實彈,招招精彩,看了讓人直呼過癮。
有人卻提出一個不同觀點:武打其實都是為劇情而服務,不能一概而論地用洪金寶時代以命相搏、動輒送醫的真打來要求現在的打戲,這個標準太高了。畢竟,武俠劇中往往有許多超出現實的設定。
這一點我認同:上天入地,單一個"飛行",憑演員的力量就很難實現。
不過這并不能為如今的"劃水打戲"開脫。
林青霞的東方不敗,飛行時被樹枝攔住面具,她的驚鴻一瞥是影視史里抹不掉的畫面。
而時至今日,也有人癡迷于東方不敗的銀針神功,為此苦練多年。
可見,就算難以"真打",曾經的武俠劇也可以讓"武打"變為經典,如今的武俠是不能以此作為借口碰瓷的。
為何曾經的武俠劇經典?因為它的"打戲"很符合邏輯:動作邏輯與劇情邏輯。
這賴于演員功底、動作指導、剪輯與配樂在內的完整公式。
《功夫》里有個橋段,"火云邪神"迎戰"神雕俠侶"。
別看他平日總是背心褲衩胡子邋遢,丟到人堆里就是個流浪的糟老頭。但在動手的一剎那,絕對是動作敏捷氣勢如虹,連體態都挺拔了。
即使他依舊不修邊幅,人們也會相信這是僅存在于傳說中的高手。
事實上,武俠劇對"武打"的整體要求是遠遠超過"真打"的。演員在武打環節的神態、氣勢、體資與動作都是至關重要的。
林正英早在上世紀60年代就進入電影圈做龍虎武師,多次獲得金像獎最佳動作指導,按理說,動起手來,一招致命那不是假的。
但在他主演僵尸片里,九叔要對付的并不是人,而是比人"多了一口氣"的僵尸,普通的武打動作派不上多大用場。
所以,林正英在武打之中融入了茅山術的施法動作。感官刺激有了,動作邏輯也說得通。
按照"真打"的標準,這的確像是花拳繡腿,實戰中打不到人,可結合電影背景,這個武打設計卻很巧妙。
"銅錢劍"和"道士服"是師門祖祖輩輩流通的法寶,而"雞血符紙墨線"也是代代相傳的技藝。
一個以"驅趕邪怨、守護太平"為己任、并將這份職責代代傳遞的道士的形象就這樣深刻烙印在了觀眾心中。
因此,他的武打也是很符合劇情邏輯的。
但光是演員自己會打,還遠遠不夠。
《十面埋伏》中,章子怡只是在跳水袖舞,但搭配鼓點的節奏,言笑中又劍拔弩張的氛圍一下子就燃了起來。
這樣遠的距離,袖子也許很難撞到鼓上,但章子怡莊重的神態、表情,以及利落的甩袖,結合鏡頭的剪輯,很難不讓人相信,她就是這樣一位精湛的舞姬。
但凡是鏡頭沒有銜接得當,或是演員表情動作不到位,就只能在后期依賴袖子成精,自動飛行。
武俠劇的這些所謂花招,是為了突破"武打"的可能性。去實現那些僅憑人力無法實現的動作,以此來開展此前只能存在于想象中的劇情。
為了影視效果,過去演員即使沒有武打功底也會多加練習,想盡辦法在鏡頭、音樂的配合下以假亂真,營造出絕頂高手的人設。
而反觀現在的武俠劇,演員連拍上半身裸露的戲都要靠假腹肌。
偶爾以"爛片出神曲"的噱頭出圈的配樂,一扒也大多是抄襲,更別提鏡頭剪輯、服化等支撐起武俠劇打戲的要素了。
武俠劇的"打",是為了"俠"
關于武俠劇的"打戲",其實是幾十年來一直備受討論的問題。比如張紀中的拍攝小龍女就遭到詬病:美是美,但全是花架子,根本打不死人。
我并不認可這個指摘。實際上,武俠影視作品和"真打",從來都不能劃上等號。
上世紀50年代,電影《黃飛鴻》橫空出世。不同于20年代宣傳神功為主的武打默片,它注重的是實戰。
承載著國人追求自強的美好心愿,民族特色濃郁的《黃飛鴻》一上映,就奠定了武打片的基柱。但此后二十年,業界推出的類似影視作品始終風格不定,水平也參差不齊。
直到65年,邵氏公司決定重振武打片,臨危受命的張徹和胡金銓分別拍出了《獨臂刀》和《大醉俠》。
名義上,兩者都是武打片,但風格卻迥然相異。
張徹的電影動作極為寫實,每部戲里用來充當血液的番茄汁能裝滿兩大桶。胡金銓不拍血腥場面,他講究的是意境與氛圍。
武打片與武俠片的割席之路,從這里就埋下了伏筆——
在72年的武打片《精武門》里,李小龍一腳踢碎"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告示牌,單槍匹馬與日本高手較量,手刃仇敵,最終憑借精湛武藝為國家爭得了榮譽。
同時期的多部武打片,也走同樣的路線:為了個人的英雄主義和集體的光輝形象而打。
但71年胡金銓導演的《俠女》,卻不只是把武打作為重心。
在武術外衣之下,電影通過"文人卷入朝庭黨派紛爭,義士與宦官惡斗"的情節,借由"儒、俠、釋"三派不同觀點,探尋人生意義。
與此同時,TVB拍攝的金庸武俠劇,同樣不側重于明槍暗箭的真打。而是借由武林紛爭,影射現實矛盾,展現普通人在國仇家難之間的抉擇,在封建禮教與自我價值之間的取舍。
比如肩負滅絕明教使命,卻因愛上明教教主而左右為難的周芷若和趙敏;疑心郭靖殺死自己父親,卻敬佩其俠義之心而不肯復仇的楊過;以及在封建審視和戀慕之心中徘徊的小龍女。
甚至還包括夾在"天地會"與"小玄子"間周旋的韋小寶。
無論作出什么選擇,都是大時代背景下的小角色不愿受主流話術的控制,真誠地從內心去審視與思考。這決定了武打和武俠在本質上的區別。
武打是將"武"延展,深化"打"的感官刺激;武俠則從"武"出發,迸發"俠"的精神意境。
即使韋小寶不會武功,但他能為了師父與朋友不顧安危久做周旋。還略使小技,長久化解了皇帝與天地會的矛盾,誰能說不是俠士呢?
武俠劇的淪落,
從戲里到戲外武俠精神的缺失開始
2000年,武俠劇有了許多新的變體,以《仙俠奇俠轉》為代表的仙俠,以《歡天喜地七仙女》為代表的玄幻。
但無論劇情怎樣設定,武俠的核心——人物在時代背景下展現出的"俠義精神",都沒有更改。
《仙劍奇俠傳》里,青兒為了黎民百姓,也為了追求心中的"道",付出生命來踐行女媧后人的使命;《歡天喜地七仙女》中,七位仙女追尋愛情之余也勇敢為天庭作戰,聯手對抗陰蝕王,最終讓王母修改了封建教條。
曾經的仙女,用仙術打架,
美觀之外也不乏真實
就算在從來不被視作正統武俠劇的《武林外傳》中,義薄云天的李大嘴,也會冒著危險捉奪命蝎,來救剛認識兩個月、前半集還在取樂他的郭芙蓉。
而如今披著仙俠外衣,動輒年齡通貨膨脹的仙女和神君們,看似神功蓋世、武藝超群,可他們的中心思想卻只有"為了愛情而情愿毀滅三界"。
這和武俠的核心早已經背道而馳。
但這似乎也不能全怪罪于導演與編劇。2020年,新版《鹿鼎記》開播,熱搜里討論的都是張一山的夸張演技。
可我認為,新版《鹿鼎記》的失敗之處,劇情遠多于演員。尤其是"明史案"與"麗春院"等信息的刪改。
明史案,是編寫《明史》而引發的清朝最大文字獄案,這交代了全劇"反清復明"的背景;而麗春院,則點明了韋小寶這個小角色的身份,沒有在麗春院跌打滾爬中培養出的圓滑性格,韋小寶很難在皇帝、天地會、神龍教等多個勢力間游刃有余。
這些都是構建核心劇情、凸顯故事主題的關鍵信息。
正是關鍵信息的缺失,才導致同一個故事,得到了不同的注解。刪除理由,我們不得而知,也或許人人皆知。
在"俠義精神"嚴重缺失、連業界資深演員都要曲意逢迎主流口徑的當下,不能表現人物性格與身份的"服化"、資金充足卻讓觀眾感受不到精進的配樂和剪輯、聲稱是沒有舞臺表演機會才去轉行拍戲但在鏡頭前同樣不努力的演員,以及他們共同造就的爛打戲。
似乎都不足為奇了。
關鍵詞: 要不是狂飆 我真以為能打的國產劇都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