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最近一檔令人印象深刻的音綜,那大概就是《我們民謠2022》了。
說唱、搖滾、電子等音樂類型都在綜藝舞臺上來了又走,現在這最后一棒終于傳到了民謠音樂的手中。
從2022年12月23日第一期首播開始,這檔長度為10期的民謠音綜隨著其陸續發布引發了很多網絡討論。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有人驚喜于節目陣容的全面,用大家的話來說,差不多民謠屆的半壁江山都在這兒了。而且音樂人的年代跨度極大,他們站在一起,你幾乎可以看見中國民謠是如何一路走來的,就像在數一棵樹的年輪。
有人感動在節目的選曲,可以說我們都曾幻想過那些金子般的民謠作品出現在一個為其量身打造的舞臺上時是什么樣子,《我們民謠2022》開始讓這個幻想照進現實。
上周五,《我們民謠2022》本季的最后一集釋出,宣告著中國民謠第一次綜藝化嘗試的成果揭掉了最后一塊面紗。
萬曉利在收官集中穿得像已故大師馬三立的經典造型,有些詼諧的帥氣,他抱著一把吉他終于再次唱起了那首《狐貍》。
周云蓬則放下了吉他,深沉而嘹亮的《瓦爾登湖》在幽暗中獨自響起,歌聲里梭羅遠渡重洋、跨越時間遇見了陶淵明。
本季的其他民謠音樂人也像他們一樣,各自奉獻了在這個舞臺上最后一場奇妙的表演,而收官舞臺我認為完全稱得上是這一季最精彩的一集。就像所有的音樂風格走向大眾語境時,都如一塊頑石投入了瓦爾登湖的湖心,激起的浪花里總是伴隨著許多不同的聲音。
《我們民謠2022》結束了,但是關于民謠音樂本身諸多熟悉的議題,卻隨著這檔節目的完結再次被大家談起。
比如說,到底什么才是民謠呢?
盡管這檔節目已經達到了讓民謠音樂“破圈”的目的,但是很多老樂迷設想中那種大街小巷再次被民謠全面占領的場面卻并未如期到來。所以,現在甚至有一種聲音說:民謠是很好的,出現了民謠的綜藝也很好,但——
“屬于民謠的黃金時代是不是已經過去了?”
其實“民謠黃金時代”的這個說法,從《我們民謠2022》首播后就一直貫穿在每一集的評論區。有人執著于這個問題并不奇怪,畢竟對一件事物真正產生好奇,才會迫切地想要了解其發展規律。
挑破黃金時代的玄機,我們也就能真正明白民謠到底有什么意義,甚至也會理解為什么民謠音樂是最后一個出綜藝的。在民謠樂迷們的認知里,中國民謠的發展歷程總共可以分為三個時期。
第一段,20世紀80年代到2000年前后的“校園民謠時期”,關鍵詞是“白衣飄飄的年代”。
臺灣民歌運動后,民謠的火種傳到內地,被當時校園里和剛剛走出校園的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們拾起,沈慶、高曉松、老狼、葉蓓等民謠先鋒就是那個時期的代表人物。
校園民謠時代的巔峰,大概是老狼穿著白襯衫在春晚舞臺上演唱《同桌的你》,這大概也是大眾第一次在主流舞臺上對于民謠音樂產生廣泛感知。
老狼在1995年春晚上演唱《同桌的你》
當年的春晚字幕錯把“老狼”打成了“老郎”,如今看來倒也貼切,因為校園民謠時代似乎特別短暫,轉眼間老狼這代人就老了。
第二段,2000年到2013年左右的城市民謠時期,主打一個“詩與遠方”。這個時期的作品都產生于全國城市化進程加速的過程中,早期是北漂和河酒吧這樣的往事,后來是拉漂和麻油葉這樣的故事。
這段時間的民謠出現了對社會變化的反思、對個人命運的詰問,對現狀不夠滿意,但依然向往美好與希望,憂傷更為徹底,贊美也更加華麗。
第三段,則是2013年至今的流行民謠時期,主打一個“矛盾”,因為所謂民謠的黃金時期與民謠污名化運動都發生在這段時間內。這段時期的前半部分,民謠通過綜藝選秀的方式破了圈,從豆瓣小組里走上了電視屏幕,從播放列表走上了音樂節現場,民謠音樂全面井噴。
左立在2013年《快樂男聲》中翻唱民謠作品
張磊在2015年《中國好聲音》中再現校園民謠經典
民謠音樂人在此前兩個時期積攢下的作品,在這段時間里最大化地得到了流量曝光和市場變現,國內聽眾們順著民謠這根引線挖出了此前40年蟄伏于地下的中國民謠寶藏。如同網絡上的94紅磡之于中國搖滾,在民謠樂迷的普遍認知中,這的確算得上是民謠的黃金時期。
如果說校園民謠時期,民謠是詩的延伸,那這段時期,民謠就成了詩的補足,民謠作品的歌詞填補了無數年輕人的文學需要和情感需求,有人把“眼望著北方”設成簽名,“家里沒有草原”成為流行語。
萬曉利的《女兒情》成了熱播電影的插曲,老羅把張瑋瑋的《米店》預設進了手機鈴聲里,民謠音樂人在線下的演出場景反復曝光,在音樂獎項上拿獎,大家賺到錢了,一切欣欣向榮。
《后會無期》(2014)韓寒
然而,這段時期的后半部分,民謠又常常被人與窮困、矯情、幼稚等負面形容聯系在一起。
比如網上說深夜網抑emo多數分享的是民謠音樂。比如嘲笑民謠歌手沒車沒房,睡覺的地方沒有空調。比如鄙視民謠的音樂形式和創作方式,說其過于簡單,說其內容大于形式,而本身又沒什么內容。
圖片來自網絡
其實所謂從黃金時代到被污名化這個矛盾的過程,背后實則是時代周期的變化。民謠被人們喜出望外地捧出地下時,一線城市的白領們正高喊著逃離北上廣,賣了房,帶著娃去向空氣和心靈都純粹的地方。
2015年,一位上班11年的女教師留下一封辭職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p>
然而,時間從2013年走到了2023年,曾經逃離北上廣的人們多數又逃回來了,與其出去看看,大家現在更想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梢砸詨魹轳R,但打車還是要花錢,排骨已經從18元漲到了28元一斤,自由代價高昂,結婚還是要買房,人人都想要離開,可卻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換骨脫胎。
所謂民謠的黃金時期,那個時候80后、90后步入職場不久,時代的壓力尚未扛在肩上,房價還是幾千一平,互聯網的情緒對立還沒有激化到今天的地步。
而民謠開始被污名化,是時代發展開始加速,變化過于劇烈,導致人們內心的需求越來越功利化,時代文化需求變得現實而急躁,種種鄙視鏈橫生。
所以,更注重個人內心感受的民謠,在過溢的大眾焦慮下,似乎開始離開時代的聚光燈。
也是因此,說唱綜藝有了,搖滾綜藝有了,電音綜藝有了,關于民謠的綜藝卻遲遲沒有出現。
因為現在把民謠放在綜藝的形勢中,帶到流量時代的公眾語境中來,這件事已經太需要勇氣與智慧了。
在流媒體音樂時代,音樂綜藝就是音樂產業的腿。
對于華語音樂市場更是如此,音綜還得是條大腿。
在過去的一些年里,各類音樂作品都是經由音樂綜藝完成了狹義創作者與廣義消費者的銜接,從圈層文化走到了主流的聚光燈下。
然而,每一次這樣“接腿”的過程都會伴隨著大量的爭議,《我們民謠2022》自開播到完結也面臨過許多質疑。
在節目剛開始時,原教旨主義民謠樂迷們質疑音樂人和嘉賓陣容可能有不夠民謠的角色。
評論來自網絡
在進入淘汰賽和改編賽時,又有網友認為這個賽制就不夠民謠,民謠怎么可以拿來排名呢?民謠怎么可以改編成流行歌呢?
甚至,連節目里經常有人流淚都被大家拿出來說事,說為什么搞民謠的這么好哭?
然而在我看來,產生這些爭議,其實并不是一件壞事。
《我們民謠2022》作為第一檔也是目前唯一一檔專門的民謠綜藝節目,我想它的首要目的應該是讓民謠破圈,現在看來這個目的其實已經實現了。
盡管我們上面提到過,民謠在主流市場和大眾文化里曾有過黃金時代,但是還是有很多人其實根本不熟悉。
許多新的聽眾在這檔節目里對民謠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而經過節目精選的一些民謠作品,能讓普通觀眾在10期節目中對跨度40年的中國民謠有較為清晰的認識。
評論來自網絡
況且,我們此前往往忽視了一件事,那就是,時間在向前,不斷有聽眾成長起來,他們是民謠受眾的后續有生力量,如何為他們做一本民謠教科書,這是一個靈魂工程。
朋友圈的一位朋友,在看完《我們民謠2022》之后,她的孩子們成了萬曉利的聽眾。
而對于既有的民謠聽眾們,這檔節目也依然起到了破圈的作用。
因為相對于從前在臺下遠遠地看著,或者對著歌詞想象他們的樣子,那些曾經在播放列表里的歌手們,終于有了臉,有了神態,有了生活。
節目在演唱以外對于民謠音樂人交往細節的展現,讓他們與他們的作品都豐滿了起來。
大家給萬曉利過生日
而在一些對于中國民謠整體細節的補足上,可以看出節目組下了不少功夫。
比如,“河酒吧”的前世今生可能很多老樂迷也沒有了解得很清楚。
比如馬條、萬曉利和鐘立風跨越多年的友誼,誰想到垂暮心靈湖泊的從前是郁郁蔥蔥的時光和頭發。
比如,《米店》有一個清唱的版本發生在張瑋瑋和老狼在極地汪洋的船上。
而在破圈之外,《我們民謠2022》其實也找準了很多民謠的真正價值。
就拿節目里頻頻有人流淚這件事來說,著這么多筆墨在人們細膩而真實的情感變化上,在綜藝上其實是一種奢侈的方式。
民謠最大的能量即是直抵人們的內心,這個過程有時是有些緩慢和看似沒有道理的,那真切而充滿耐心的記錄就是對民謠最大的尊重。
堅強如鳳凰男爵也會在《不會說話的愛情》里流淚
最后,在到底什么是民謠這個終極問題上,《我們民謠2022》其實已經給出了它的答案。
有時這個答案有些隱晦,像周云蓬演唱時最后一幕安排的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這是戲劇、音樂與文學的融合。
有時這個答案又很顯而易見。
就像是歌詞上標注的那些和弦,盡管被有些樂迷詬病都是三和弦,但它起碼表明了實用主義的野心和全面推廣的信念。
就像是鏡頭里萬曉利腳下的那些效果器,就像是那些看起來有些跨界的嘉賓,那些聽起來有些殘酷的賽制,那些流行的綜藝化手段。
《我們民謠2022》很顯然在探索民謠傳播形式的創新和未來發展方向的模板。
如何融合、吸取、突破,如何制造民謠與不同音樂藝術之間的對話。
這個過程當然會有問題,會有不足,但起碼我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不止是節目組,很多民謠音樂人也是第一次參加綜藝節目,我們三方都需要一個磨合的過程。
就像中國民謠已經與時代磨合了40年,至今我們仍在尋找可行的出路。
關于到底什么是民謠,如果你非要一段確定的定義,我想引用在第十期節目前,我們采訪張瑋瑋時他的一段回答。
民謠終究是關于時間的藝術。
是房東的貓唱:“南湖大道的538,總會被奔馳的汽車代替呀!”
是萬曉利唱:“現在不像從前了,森林里沒有童話了。”
是張瑋瑋:“那時間就變成了煙。”
民謠的綜藝,同樣關于時間。
是今年有了《我們民謠2022》,我們才有理由期待《我們民謠2023》《我們民謠2024》和《我們民謠202X》。
民謠的黃金時代真的過去了嗎?
隨便吧,總之:
“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么糟?!?/strong>
設計/視覺:壯壯
關鍵詞: 民謠的黃金時代過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