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40年的電影生涯中,陳可辛執(zhí)導(dǎo)的17部作品和監(jiān)制的40部作品共獲得了超過400個獎項提名,贏得超過230個獎項,他也是首位獲得金像獎、金雞獎、金馬獎的華語大滿貫導(dǎo)演。近日,陳可辛亮相第25屆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電影學(xué)堂“陳可辛大師班”,暢聊自己的電影人生,以及經(jīng)典作品背后的故事。
“溫暖寫實主義”,在殘酷中保持信念
回顧自己與電影結(jié)緣的過程,陳可辛表示沒有任何戲劇性,“因為我爸爸是導(dǎo)演,我算是‘二代’吧”。陳可辛的爸爸是個追了一輩子電影夢但并沒有很成功的電影人,陳可辛從小就聽他講自己的夢想、想要拍攝的故事,跟他去電影院看電影,一直在這個氛圍里長大。然而,當他決定“子承父業(yè)”去做電影時,爸爸并不同意,“因為他知道這條路很難走,他一直都說服我去做一些比較舒服的事情”。于是,中學(xué)畢業(yè)后,陳可辛選擇了酒店管理專業(yè),但是只讀了一個學(xué)期就熬不下去了,覺得還是最喜歡電影,所以轉(zhuǎn)了電影系。
【資料圖】
不過,家庭對陳可辛最大的影響,并不僅僅是讓他從小得以接觸電影,而是溫暖的家庭關(guān)系帶給他的樂觀和信念。“對于我一輩子所有的經(jīng)歷,苦的、甜的、酸的、辣的,我都覺得是好的。要是沒有這些不好,我就沒有今天的好。”他把這種感受歸納為“溫暖寫實主義”,“我可以活在很殘酷、很困難的生活里面,但我又有很溫暖的信念,我也相信明天會更好”。這種價值觀也體現(xiàn)在他的電影中,陳可辛表示自己的電影是“卡在中間”,既不像賣座商業(yè)片一樣只給觀眾看愛看的爽片,也不像有些藝術(shù)片一樣悲觀灰暗,他會把人性中的不幸或者陰暗面挖掘出來,也相信這些能夠解決,“很多時候高端的影評人就覺得這是商業(yè)的妥協(xié)”。
《金枝玉葉》是命題作業(yè),“跟我的愛情觀完全相反”
《金枝玉葉》是陳可辛導(dǎo)演作品中十分重要的一部,1994年上映后,便拿下當年暑期檔票房冠軍,并在第14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中獲得了包括最佳影片、最佳導(dǎo)演、最佳男女主角等11項提名,最終獲得最佳女主角(袁詠儀)及最佳原創(chuàng)電影歌曲兩個獎項。談及這部電影,陳可辛卻表示,這是一部“命題作業(yè)”。
《金枝玉葉》
當時,剛拍完《霸王別姬》的張國榮回到香港,表示要和陳可辛的公司合作。“我們是幾個電影人開的新的公司,就覺得怎么樣也得想一個故事給他”,便拿了兩個故事出來,其中一個就是為張國榮量身定做的《金枝玉葉》。在這部娛樂圈題材的電影中,陳可辛化用了很多當時自己所見過的甚至經(jīng)歷過的圈內(nèi)故事,上映后大獲成功,陳可辛覺得,這部電影和自己的愛情觀完全相反,“它是一個童話故事,王子和一個灰姑娘的故事,我其實從小都不看迪士尼童話的,那個挺違反我的愛情觀的”。
此后再拍攝《金枝玉葉2》,同樣是“任務(wù)”。陳可辛和幾個小伙伴成立的公司在《金枝玉葉》后拍攝的《嫲嫲帆帆》票房慘敗,導(dǎo)致債務(wù)纏身,快要倒閉,有一家大公司提出可以收購,唯一的條件是必須拍《金枝玉葉》續(xù)集。《金枝玉葉2》對于陳可辛來說,實屬“趕鴨子上架”,“要把童話故事之后,‘快樂地永遠生活下去’拍出來,那就是要拍一個關(guān)系——同居、婚姻關(guān)系,等等”。兩部作品風(fēng)格迥異,票房落差也很大,“《金枝玉葉2》的票房不算很成功,口碑也不算好,就是一部兩邊不討好的電影”。這部電影最大的成功,恐怕要算陳可辛接拍的時候,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我希望拍一部小電影,那就是《甜蜜蜜》”。
《金枝玉葉2》
《甜蜜蜜》曾是“買一送一”,感覺被打入冷宮
如今已經(jīng)“封神”的《甜蜜蜜》,當年卻是“弱小,無助,又可憐”,作為拍攝《金枝玉葉2》的“買一送一”交換條件,《甜蜜蜜》拍攝時并沒有受到多大關(guān)注,還一直在趕進度——因為怕公司反悔,陳可辛很“心機”地先拍《甜蜜蜜》,拍了一半再趕回去拍《金枝玉葉2》,拍完《金枝玉葉2》后再把《甜蜜蜜》拍完。而拍完后,陳可辛更覺得自己被“打入冷宮”,“一個多月沒有人搭理我,我可以自己慢慢剪片,因為人家都不知道你什么時候要上,沒有檔期,也沒有計劃。我跟我的剪輯每天在剪片時都很沮喪,覺得這個戲還挺好看的吧”。
《甜蜜蜜》
直到正式上映后,陳可辛才體會到了從冷宮到天堂的飛升感,從電影院到常去的咖啡廳,“普通是五到十分鐘的路,我走了一個半小時,一路上每個同業(yè)都抓住你,站那兒聊,說他多喜歡那個戲”。回憶當年的經(jīng)歷,陳可辛很感慨,“一個好片真的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碰到最好的團隊、最好的人、最好的故事,當然最重要的核心是,導(dǎo)演要非常堅持一種信念”。
張曼玉經(jīng)典一笑,差點被棄用
《甜蜜蜜》中有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鏡頭,李翹在美國看到豹哥過世了,第一個反應(yīng)是先笑了一下,然后才哭出來。陳可辛回憶,這個鏡頭拍攝的第一條,張曼玉就是這么演的,但當時他并不滿意,覺得表演有痕跡。“演員最需要的就是脆弱,張曼玉有她的強悍,也有那種脆弱。她的脆弱是很自然的,與生俱來的,學(xué)表演都學(xué)不來的,我們很喜歡看她那樣。她突然來一個笑,我就懵了,我就說不行,她解釋給我說為什么這樣,我說我明白,我完全理解,但就是覺得你在演。”帶著這種不滿意,陳可辛把這個鏡頭反反復(fù)復(fù)拍了8條,最后張曼玉說真的哭不下去了,“她說,我想了一遍,我們家里每個人都死了,我的一條狗都死了,我突然活不下去了”。陳可辛無奈,只好妥協(xié),“沒有找到一條比第一條更好、更感動我,但我還是想拿掉那個笑。但那是一個長鏡頭,拿不掉,最后結(jié)果我就認了”。
此后很多年,陳可辛都對這個鏡頭耿耿于懷,“大家都喜歡,我就不了解,不明白”。直到自己親身經(jīng)歷類似情景,他才忽然對張曼玉那個笑感同身受——2003年,在拍《金雞2》的時候,陳可辛接到一個電話,說好友柯受良去世了。當時,柯受良另一位好友張學(xué)友也正在劇組配音間配音,“我進去拉他出來,把他推在墻邊,兩手抓住他的肩膀,說小黑走了。他突然間‘嘿嘿’笑一下,笑完才哭。那個笑就是跟張曼玉那個笑一樣”。今年,陳可辛父親去世,“我半夜3點接到電話,他是很健康突然間走的。我接完電話,第一下反應(yīng)不是哭,而是‘怎么可能’,我是覺得這是一個笑話”。回頭再看《甜蜜蜜》中張曼玉那個笑,陳可辛自嘲:“導(dǎo)演不一定都是對的。”
選角“當然要明星,必須要脆弱”
要成為一名大導(dǎo),除了拍攝功力外,選擇及調(diào)教演員的能力也不可或缺。陳可辛的電影大都星光熠熠,在被問及挑選演員的標準時,他也毫不諱言:“當然要明星,因為你沒有明星就沒有投資,沒有投資就沒有電影。有明星才有觀眾,所以我就拍明星。”而他電影中的明星塑造的角色讓人難忘,在于他并非簡單地讓明星們露臉吸引觀眾,而是找到每一個人的特點,拍攝出他們不為人知的某一面,“這是一門功課”。
與知名度同樣重要的,是演員的脆弱感。“必須要脆弱,無論角色有多堅強,有多強悍,一定要把他們脆弱的那一面演出來。”回顧陳可辛作品中那些閃光的角色,比如《金枝玉葉》中的張國榮、袁詠儀,《甜蜜蜜》中的張曼玉、黎明,《如果·愛》中的周迅、金城武……無論性格、命運如何,其身上揮之不去的脆弱感都是打動人心的一大砝碼。
《如果·愛》
用電影搭建溝通平臺,“我一直都是一個橋梁”
最近十幾年,陳可辛與內(nèi)地電影的合作越來越多,不但保持高產(chǎn),題材也更拓寬,如情感題材音樂劇《如果·愛》、古裝戰(zhàn)爭片《投名狀》、現(xiàn)實主義題材的《親愛的》、創(chuàng)業(yè)題材的《中國合伙人》、體育題材的《奪冠》……陳可辛稱這是出于自己的危機意識,“我一直得順著那個市場,按當時的要求去改變”。但這個改變只是形式上的改變,在電影最重要的內(nèi)核——人物、情感、故事上,他仍然在堅持自己的信念。
《投名狀》
《中國合伙人》
《奪冠》
對于自己在內(nèi)地拍戲的這十幾年,陳可辛稱之為“我人生里面很幸福的十幾年”,拍了很多自己想拍,觀眾也接受,也不賠錢的電影。而他最想做的,還是把中國故事拍給全世界看。“中國有太多好看的故事,我們要找到一個結(jié)合點——我們覺得好看,全世界人也都會共情、共性的點,把中國的故事拍到全世界都要看”。他給自己的定位就是——“我一直都是一個橋梁”,“語言也好、形式也好,都是一個橋梁,只要我們的內(nèi)核,中國文化的東西保留著,就可以搭起一個非常好的交流的平臺,這個橋梁也是很重要的”。
作者:馮七(《上海電視》原創(chuàng)文章,轉(zhuǎn)載請與編輯部聯(lián)系)
關(guān)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