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一家人》上映后,開心麻花再次陷入了“信任危機”。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這部電影是導演宋陽和艾倫、沈騰三人繼《羞羞的鐵拳》后的再度合作,喊著“爆笑暑期”的口號,很多觀眾的實際觀感體驗卻是“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作為一部改編電影,劇本整體未能實現本土化,結構松散、邏輯混亂、演技浮夸、強行煽情……影片幾乎觸碰了喜劇所有的“雷點”,更要命的是,其雖打著“沈騰主演”的標簽,但現實是,沈騰在2個小時的影片中,出場不過十幾分鐘且無驚喜。
影片口碑的下滑,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沈騰。部分觀眾在他的微博下評論:“沈騰,發自內心地希望你別再接爛片了。”
自《夏洛特煩惱》一戰成名后,“含騰量”成為了開心麻花的金字招牌。《西虹市首富》《羞羞的鐵拳》《獨行月球》……沈騰曾以各種身份出現在“麻花”的喜劇中,一度成為票房和口碑的保證。
如今,觀眾開始對“含騰量”產生懷疑,也對開心麻花——這個一度被奉為“國內最好笑的喜劇團體”,逐漸失去了耐心。
沈騰真的不好笑了嗎?開心麻花真的不好笑嗎?這個問題關乎個體,更有關群體。
一部喜劇電影的成敗都在演員嗎?
過去純粹的喜劇電影,為什么都不見了?
國產喜劇為什么越來越尷尬了?
在群眾特別渴望被逗笑的年代,喜劇的尊嚴也該被重新拾起。
盡管后來輿論對于馮小剛的評價不算友好,但必須要承認的是,在國產喜劇的發展進程中,他確實有過開天辟地的耀眼戰績。
上世紀八十年代末,公眾娛樂方式從小說文字向電視圖像過渡,以鄭曉龍為首的文壇大腕瞅準時機,打算拍幾部電視劇刺激一下大眾的神經。
當時《渴望》正在投拍階段,鄭曉龍看了看劇情,覺得太苦澀,于是便盤算要攢一部喜劇,調和一下市場壓抑的氣氛。
之后不久,鄭曉龍找上了王朔,說眼下要弄一個電視作品接檔《渴望》,最好能逗大家一樂,想請他在劇本方面出謀劃策。王朔覺得挺有意思,答應了,撂下電話前還推薦了另一個人——馮小剛。
王朔、馮小剛
混入“編輯部”時,馮小剛只是文藝中心里的一名小美工,雖也出生成長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卻被稱為“胡同串子”,一直活在“食物鏈的最底端”。
幸得王朔賞識,馮小剛有了和鄭曉龍這種“京圈文壇大腕”同桌談話的機會。第一次參與《編輯部的故事》策劃會時,馮小剛緊張得不停搓手,只敢抬頭望著天花板,聽見有人說了句“感謝大家參會”,他立馬扭頭問王朔,自己也在這感謝之列嗎?
彼時的馮小剛是一個標準的“小人物”,身處“底層”,習慣用仰視的姿態觀察和討好所有人。這是他創作喜劇的天賦之一,因為只有貼近地面,他才能感知最真實的社會和生活,寫出人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搞笑段子。
實際上,這也是早期國產喜劇的特點和亮點:無論劇情還是內容,全部是從群眾中來,又回到群眾中去。
一部成功的影視作品,能體現一個時代的精神面貌。
《編輯部的故事》就來自一個大家很渴望“笑”,也很喜歡“笑”的時代。
《編輯部的故事》臺詞截圖
今天再看《編輯部的故事》,能輕而易舉地在其中看到當時社會的熱點話題,比如,詩歌熱、瓊瑤熱,以及迪斯科、登報相親、座機電話入戶等時代元素。
那時的編劇和導演還沒有遠離人民群眾,還能出門遛彎、吃飯聊天。他們知道真實的生活,才可以準確地調侃生活,而這就是“喜劇”的前提。
1992年,《編輯部的故事》正式開播,從此中國有了第一部電視系列喜劇,中國電視劇的美學品格被拓展,或者更直白地說,在相聲、小品之外,中國觀眾第一次具體地看清了“喜劇”的樣子。
《編輯部的故事》臺詞截圖
1993年,留學歸來的英達搭伙王朔、梁左參照《考斯比秀》弄出了中國第一部情景喜劇《我愛我家》,英達憑此一躍成為“教父”級人物,“英氏喜劇”開始霸屏。
《我愛我家》大獲全勝,其實是“情景喜劇”作為“舶來品”在中國藝術領域內的成功落地。它做到了在形式和技術上借鑒學習,具體表達的仍是“中國故事”。
《我愛我家》劇照
電視小熒幕人聲鼎沸,那邊電影大熒幕卻迎來了新挑戰。
1994年,好萊塢大片《亡命天涯》第一次進入中國電影市場,在單張票價平均為6元的時代,它創造了2500萬的票房奇跡。之后由施瓦辛格主演的《真實的謊言》又狂攬1.02億票房,成為內地院線第一部票房過億的進口大片。
與此同時,大量香港電影成功進入內地影院,“雙周一成”長居票房冠軍寶座,幾次引起現象級討論。
《紅番區》是第一部引進內地的香港電影
影片類型多種多樣,影廳之內熱鬧非凡,對比之下,內地華語電影除了《活著》和《陽光燦爛的日子》,其他作品完全喪失了競爭力。
《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同樣愁云慘淡的還有馮小剛和王朔。
1996年,馮小剛的內心一片灰暗。
《編輯部的故事》大獲成功后,二人合伙開了間影視公司,名為“好夢”。為了經營公司,馮小剛使出渾身解數討好各路老板、領導、同行,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不求別的,只希望日后遇見困難,各位“爺”能拉自己一把。
但人情歸人情,買賣還是要照做。“好夢”成立后,馮小剛和王朔前后投資制作了5部電影,全都在審核階段栽了大跟頭。
失敗的次數多了,王朔和馮小剛都沒了信心,前者沮喪地跑到國外度假療傷,后者則搬到了北京郊區日日讀《聊齋》緩解苦悶。
馮小剛自述
就在這時,一位貴人出現了——張和平,帶頭制作拍攝《宰相劉羅鍋》和《過把癮》的“大神級”人物。他主動找到了馮小剛,見面第一句話就是:
“我得給你撈出來,干活。”
這一年,張和平剛剛轉戰電影賽道,眼見著內地電影已經被好萊塢大片和港片“擠兌”得沒了出路,他非常需要一位“破局者”,甭管什么主題、藝術手法,只要能拍出一部叫好又叫座的作品,那就一切好說。
為此,張和平找過張藝謀,人家正悶頭琢磨文藝片,不合適;后來又去找陳凱歌,人家正忙拍《風月》,沒時間。左右一合計,那就馮小剛吧!閑、不清高,而且有點才華。
1997年夏日里的一天,張和平約見馮小剛聊劇本。馮小剛先是說了幾個得意之作,沒意思;之后又拿出了一部之前韓三平(時任北影廠廠長)提議他寫的賀歲片喜劇《比火還熱的心》。
張和平一聽,好玩!靠譜!就是這名字太繞了,得換——中國內地第一部賀歲電影《甲方乙方》誕生了。
《甲方乙方》海報
《甲方乙方》投資400萬,拍攝周期僅為45天,從1997年8月14日開機到年底上映,整個制作周期不超過4個月。
對于這種“短、平、快”的制作模式,業內同行嗤之以鼻,斷言電影肯定是部“爛片”。主演之一葛優心里也沒底,打進組第一天就問馮小剛:“這片子花了多少錢了?要不賠給人家吧,哪有這么拍電影的啊?”
葛優《甲方乙方》劇照
外界議論不斷,馮小剛無暇顧及——先干活,剩下的以后再說!一轉眼到了冬天,電影審核通過,作為出品人之一的韓三平如獲至寶,一道指令“打通”北影廠各部門:什么都不能阻止電影按時上映!
1997年12月20日,《甲方乙方》準時上線,陶冶了觀眾,也成全了馮小剛——
馮氏喜劇,美夢成真。
葛優《甲方乙方》劇照
《甲方乙方》之后5年,馮氏喜劇順風順水,馮小剛逐步走上人生巔峰。市場認可他,但來自同行的質疑和反對不減反增。
熱衷文藝的抨擊他“俗”,用幾十天攢出一個電影,為了掙錢連臉都不要了;研究劇本的指責他“爛”,直言不諱地說《甲方乙方》的本質就是“小品串聯”。
極為有趣的是,一模一樣的評價仍適用于今天的國產喜劇,不一樣的是,作為標準的“底線”,正在一降再降——小品,更難看了。
《甲方乙方》劇照
雖然有關馮小剛本人及馮氏喜劇的爭論從未停止,可那時候的他們確實瞄準了觀眾的所思所想,換言之,他們清楚地知道觀眾想要什么。
在人人熱情高漲時,他用《甲方乙方》對比一下理想和現實;21世紀即將來臨,他就拍一部《沒完沒了》展望未來、緬懷過去。
到了《大腕》馮氏喜劇的表達欲達到頂峰,劇本運用大量諷刺批判了名利場的輕浮,并貢獻了一些神級預言。
《大腕》臺詞截圖
由“荒誕”和“諷刺”組成的黑色幽默是馮氏喜劇的風格,也是那一階段國產喜劇最善于運用的“逗樂”方式。
這不僅體現在電影,電視作品同樣適用。同時期播出的情景喜劇《閑人馬大姐》聚焦國企改制后,下崗工人啼笑皆非的日常生活;《東北一家人》則講述了東北重工業轉型,在褪去“共和國長子”的光環后,東北人依舊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的樂觀與豁達。
《東北一家人》劇照
彼時的喜劇可以調侃萬物,編劇善于用戲謔的語言記錄時代,觀眾可以在“小人物”的故事中獲得“大時代”的認同感。
精準選中群體喜好的最大公約數,是國產喜劇飛速發展的前提,只是好時光固然輝煌,卻也很短暫。
葛優《甲方乙方》劇照
2001年5月19日,喜劇大師梁左因突發心肌梗塞于家中去世,年僅44歲,摯友王朔悲痛欲絕。同一年,王朔的哥哥和父親相繼離世,多重打擊下,王朔幾乎精神崩潰,“光哭就哭了好幾年”,為緩解內心苦悶,他停筆2年。
情景喜劇失去了梁左,馮氏喜劇暫別王朔,兩個“靈魂人物”的退場給予國產喜劇重重一擊,很多人迷失了方向。
梁左
2000年,電影《臥虎藏龍》的制片人找到張藝謀,問他想不想嘗試拍一部武俠動作電影?張藝謀猶豫不決,“李安已經拿下’奧斯卡’了,再去拍同類型的電影,觀眾肯定覺得是跟風,多丟人”。
制片人不斷鼓勵:我把梁朝偉、張曼玉、章子怡、陳道明都請來,你干不干?
張藝謀:這不能光看演員。
制片人:再把全世界最頂尖的藝術指導也給你,行不行?
張藝謀:這活我也能干。
制片人:我給你2.5個億,你拍不拍?
張藝謀:拍!
張曼玉《英雄》劇照
2002年年底,電影《英雄》上映,在全球狂攬14億票房后,中國電影市場正式進入“大片時代”。
一年后,由馮小剛導演的《手機》上映,雖成功登上當年賀歲檔票房冠軍寶座,可馮小剛有些不耐煩了。
眼見著張藝謀已經憑借《英雄》《十面埋伏》打通了商業大片的任督二脈,沉迷詩情畫意的陳凱歌也弄出了《無極》突破7項電影票房紀錄。
《天下無賊》之后,不甘在喜劇里打轉的馮小剛決心放棄幽默,順應時代呼喚,投身大片領域,終于在2006年弄出了一部改編自《哈姆雷特》的《夜宴》,收獲罵聲一片,觀眾戲稱:這電影拍的太像冷笑話了!
周迅《夜宴》劇照
興許是為了“挽尊”,馮小剛在2008年又貢獻了一部《非誠勿擾》,馮氏喜劇短暫地回歸了“巔峰”,卻也僅限于票房。
在《非誠勿擾》中,馮小剛身為導演、編劇,完成了黑色幽默的框架,細看內容略顯凌亂。在準備電影劇本時,馮小剛試圖和從前一樣用簡單、荒誕的征婚故事來探討現實和人性,但在舒淇加入劇組后,馮小剛大量刪減了男主角秦奮(葛優飾)征婚的故事,使得整個故事主線變成了“愛情”。
舒淇《非誠勿擾》劇照
到了《私人訂制》混亂愈發明顯。參照《甲方乙方》的模式,馮小剛再次啟用“好夢一日游”的概念,還請來了老搭檔王朔做編劇,形式依舊,可在2013年,他們已經不知道觀眾想看什么了。
在淺嘗輒止地贊揚了一些該贊揚的,批評了一些該批評的,電影的結局用“全人類向大山大河道歉”的情節將影片引到了宏大的環保主題,網友犀利評價:這是小品詩朗誦嗎?
當馮小剛開始“深刻”,馮氏喜劇就很難叩響觀眾心底的笑料,借用《私人訂制》里的一句臺詞:
“以前挺接地氣一導演,現在腳不沾地兒了。”
《私人訂制》海報
時至今日,《私人訂制》在影評網站評分仍為5.9分,未到及格線,并被評選為當年“金掃帚獎最令人失望影片”。
電影口碑的崩塌徹底惹怒了馮小剛,在個人社交平臺連發7條短文痛罵:
“觀眾熱衷爆米花喜劇我理解,但我無心伺候。”
“你們(指影評人)的嘲笑和狂歡恰恰反映了你們的淺薄,我看不起你們,別再腆著臉引領觀眾了,丟人。”
“我不怕得罪你們丫的,也永遠跟你們丫的勢不兩立。”
也許真是傷透了心,此后“馮氏喜劇”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再看過往,不禁慨嘆“相見不如懷念”。
《私人訂制》劇照
在第五代導演沉迷商業大片,馮氏喜劇遭遇滑鐵盧時,一位叫寧浩的年輕人也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
過去近30年,寧浩大部分時間在文藝片中勤勞耕耘,結局可想而知,賠得一塌糊涂。2006年,劉德華發起“亞洲新星導”計劃,寧浩成功入圍并收獲300萬投資,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
實際上,當時擺在寧浩面前有三個機會,前兩個都是“老套路”,投資人希望他繼續深耕文藝片。寧浩最終選擇了劉德華的提議:
“我以后會有很多機會拍文藝片,但只有一次機會’想拍什么就拍什么’。”
劉德華、寧浩
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看到了,拿著這筆錢,寧浩拍出了《瘋狂的石頭》,瞬間照亮了當時漆黑一片的中國低成本電影市場,也完整了黃渤、徐崢的喜劇之路。
拍攝《瘋狂的石頭》時,徐崢是全組最大的“腕兒”,《春光燦爛豬八戒》給了他名氣,卻也困住了戲路,他急需一個“突破”。
在和陶虹的共用郵箱中看見《瘋狂的石頭》的劇本后,徐崢主動找上了寧浩,告訴他自己想在這個“中國觀眾真正喜歡的故事”中出演一個角色,無論戲份、不講片酬。寧浩覺得過意不去,開機當天給徐崢包了1萬元現金紅包,徐崢直接轉交給了助理,“這是給工作人員的報酬,我不需要”。
徐崢《瘋狂的石頭》劇照
那是一個所有人都很純粹且天真的年代。
接到寧浩邀請時,黃渤已經得到在藝校任教的機會,但因為熱愛電影和演戲,他放棄了穩定的工作,拿著一萬塊的片酬,跟著劇組到了重慶,鉆下水道、咬著面包在高架橋上狂奔。
黃渤《瘋狂的石頭》劇照
這個場景在今天已經很難被復刻了,因為“功成名就”會把人投擲進巨大的成本邏輯中。所謂“理想”不再是一件私人的事情,它關乎市場、付出和回報,以及很多人的飯碗。
《瘋狂的石頭》臺詞截圖
《瘋狂的石頭》引來巨大的成功后,寧浩成了國產喜劇界的“最大黑馬”。人們開始分析、解讀有關他的一切——屬于寧浩的“瘋狂”時代來臨了。
其實在這部成名作中,寧浩在很多方面借鑒了蓋·里奇《兩桿大煙槍》的表現手法,但無論是在整體劇情還是細節的處理上,都做了非常成功的本土化處理,體現了導演的獨立個人表達。比如,方言臺詞、民族配樂,以及那句如神來之筆的廣告植入“牌子!班尼路!”。
黃渤《瘋狂的石頭》劇照
成功、有效的借鑒會產生1+1>2的喜劇效果,所以《瘋狂的石頭》成功了。再看今天,許多國產喜劇電影的“借鑒”已經變成偷懶的手段,“抄襲”與“致敬”、“翻拍”與“翻譯”僅有一步之遙。
順利打響“瘋狂”招牌后,寧浩馬不停蹄地開始了《瘋狂的賽車》的籌備工作。一樣的多線敘事結構、一樣的黑色幽默,就連主演都是“老熟人”黃渤。
意料之中的,寧浩再次創造了奇跡,以1000萬的成本,拿回了1.3億的票房和相對不錯的口碑,他成為繼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之后第四位邁入億元俱樂部的內地導演。
這幾乎是一個偉大故事的開端,可寧浩不喜歡,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喜劇“不勇敢”了。
“它(指電影《瘋狂的賽車》)并不是為電影而生的,它是被市場’催生’的。”寧浩說:“它變成了一個技術活,我想表達的東西變少了。”
黃渤《瘋狂的賽車》劇照
這并不是專屬于寧浩的糾結。當資本源源不斷地流入市場,流量決定成敗,如何快速且高效地制造“票房神話”成了每一位從業者必須要面對的生存課題。
《瘋狂的賽車》之后,自認并沒有實現自我突破的寧浩,停下休息了幾年,一直到2019年,他帶著《瘋狂的外星人》重新回到賽道。
對比“瘋狂”系列初次露面,后來無論是市場環境還是觀眾審美都出現了巨大的改變。《瘋狂的外星人》改編自科幻小說《鄉村教師》,劇本創作耗時8年,幾經易稿,改到最后就連原著作者劉慈欣都疑惑,這真的和自己的小說有關系嗎?
沈騰、黃渤、徐崢《瘋狂的外星人》海報
這是寧浩開始“瘋狂”的第13個年頭,過程中他導演了《心花路放》,監制了《繡春刀2》,他試圖用另一個路徑思考喜劇的形態,結果交出了一份“特別不瘋狂”的答卷。
《瘋狂的外星人》在表達上放棄了極具寧浩特色的多線敘事,加入了通俗喜劇的搞笑包袱。能理解的人會覺得非常好笑,笑點高的人則覺得十分無聊,這也使得電影評價兩極分化嚴重。
觀眾隱約能感覺到導演想要探討一些什么,但又因為影片集合了太多元素,導致主題模糊。
黃渤、沈騰《瘋狂的外星人》劇照
最后,《瘋狂的外星人》成為了寧浩所有作品中票房最高,評分最低的一部,對于他本人來講,這幾乎是可預見的結局。
籌備拍攝時,寧浩請來了黃渤、沈騰、徐崢(外星人原型)喜劇界的半壁江山作為主演,前后啟用了多個特效團隊,挑戰完成了全球難度最高的生物特效,客觀物質條件達到“頂配”,奈何人心不會一成不變:
“拍《瘋狂的石頭》就像是一群理想主義者在玩耍,大家一心一意只想把這個故事講好。后來再拍’外星人’,大家都像是在趕一個活,特別著急,因為后面還有很多工作等著。”
時代浪潮會推著人向前,于是觀念變了,行業也變了。寧浩開始覺得拍電影很痛苦,不是因為創作,而是那些創作以外的事情。
他暫時放下了導演的身份,用另一種身份繼續電影事業。2019年,由他監制的《我不是藥神》引發熱議;前段時間,同樣由其監制的電影《孤注一擲》獲得票房佳績。
再談喜劇,寧浩說,《瘋狂的外星人》是“瘋狂”系列的最后一部作品,自己在短期內也不會導演其他作品:
“值得拍成喜劇的事情越來越少了,就別浪費觀眾的時間了。”
《瘋狂的外星人》片段
即使拍了很多商業喜劇,寧浩仍自認不是商業片導演。讓他如此堅定自我定位的,也許是那部險些擱淺的《無人區》。
2009年,試圖轉型的寧浩拍攝了一部和喜劇完全不搭邊的電影《無人區》,由于種種原因,影片遲遲沒有通過審核。
寧浩非常沮喪,轉身投入了《黃金大劫案》的拍攝;而作為主演之一徐崢,也重新回到了商業片領域,拍攝了一部《人在囧途》。
徐崢、王寶強《人在囧途》劇照
那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比如,一直渴求用《無人區》轉型的徐崢,在影片4年還未過審的情況下,迫于無奈地重新回到了喜劇領域;后來由于在《人在囧途》劇組演得不過癮,他又產生了投資拍一部喜劇的想法;再之后又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導演,他不得不親自上陣,結果就成就了《泰囧》。
一系列的無意之舉將徐崢推向了制高點,國產喜劇翻開了嶄新的一頁。
徐崢《泰囧》海報
2012年賀歲檔《泰囧》上映,迎面撞上了馮小剛的《1942》,竟也成功收獲了13億票房。提及原因,徐崢表示“大家只是太需要輕松一笑了”。
此后,“一精一憨”的角色形象,成為了“囧”系列中的搞笑王牌。除去王寶強、黃渤、徐崢近乎與角色渾然一體的演技,早期“囧”系列最難得之處,就是在浮躁的市場環境里,比較完整地講述了一個好笑的故事。
電影選擇讓一個精明的人不停倒霉,實施救贖的一方卻是那個看似蠢笨憨直的人,再加上黃渤飾演的“笨蛋反派”,諷刺與荒誕并行,喜劇效果馬上拉滿。
徐崢、王寶強、黃渤《泰囧》海報
在創作劇本時,徐崢用三個不同階層的人物矛盾,諷刺了唯金錢論的價值取向,最終指向了一個特別樸素的觀點:人這一生不能只向“錢”看,有些東西比名利更珍貴。
在“世界末日”的謠傳中戰戰兢兢地活了一年,這樣極為樸實落地、靠近人類原始價值觀的道理很動人、很好看。
徐崢、王寶強《泰囧》劇照
后來徐崢也曾竭力想要復刻這種共鳴,遺憾的是,他做得太刻意了,以至于人們只能看見“套路”和那些并不高級的搞笑段子。
《港囧》上映時,男主角從王寶強變成了包貝爾,這是一個冒險的嘗試,結果演員演技、角色人設全面崩塌,票房上去了,口碑下來了,隨之而來的還有另一個問題“徐崢和王寶強是不是鬧翻了?”。
徐崢、包貝爾《港囧》海報
5年后,《囧媽》上映,依舊沒有王寶強。從此二人的關系變得撲朔迷離,直到前段時間徐崢包場力挺王寶強新電影,在問及是否還會合作時,王寶強才給出回答:這個還是得看劇本。
2020年初,受疫情影響,《囧媽》宣布緊急撤檔,以6.3億人民幣的價格,賣給網絡視頻平臺,供用戶免費觀看。
此舉一出,輿論關于徐崢的討論從“喜劇創作者”逐步轉變為“成功的商人”,他變得更立體了,相反的,“囧”系列愈發扁平了。
“我覺得自己被票房綁架了。”一向精明的徐崢,也有點累了。
徐崢《囧媽》海報
做喜劇需要天賦,而后才是努力。
所以在描述那些成功的喜劇作品和導演時,“一舉成名”是故事里的高頻詞匯。
無論是最初的馮氏喜劇,還是后續的“瘋狂”系列、“囧”系列,連帶著電視情景喜劇《我愛我家》《武林外傳》《炊事班的故事》,以及近期國產喜劇的最大贏家《你好,李煥英》,這些都是開局即“巔峰”的作品。
幽默感是喜劇人天生的財富,是靠后天努力很難修得的能力,這也就能解釋,為什么會出現像《惡棍天使》《分手大師》這樣,看起來很努力地制造笑料,實際非常尷尬的作品。
賈玲、張小斐《你好李煥英》海報
在國產喜劇“大佬”接連退場的日子里,開心麻花是為數不多具有天賦的喜劇團體。
在2015年推出《夏洛特煩惱》之后,開心麻花一度被認為是國內“最好笑的喜劇人”,其中的代表人物沈騰、馬麗、常遠、艾倫也與熱愛喜劇的觀眾度過了幾年蜜月期。
《夏洛特煩惱》引起現象級討論時,很多人高呼國產喜劇又有了新希望,不想現實并沒有沿著預想前進。
沈騰、馬麗《夏洛特煩惱》劇照
“夏洛”之后,開心麻花團體參照既有的成功模式,將大量話劇影視化,從舞臺轉向大熒幕的過程中,他們多數時候是生澀的,甚至是不及格的。
除了《驢得水》《西虹市首富》《羞羞的鐵拳》《獨行月球》,開心麻花團體的大部分作品都擺脫不了“爛片”的魔咒。
馬麗、沈騰《獨行月球》海報
作為團體里票房和口碑的保障,“沈馬”一度被視為“萬金油”,無論戲份多少,在影片播出前一律按“主演”宣傳,為此觀眾還想出了一個專有詞匯“含騰量”。
但沒有笑聲的喜劇就像一盤沙,都不用風吹,走幾步路就散了。這幾年,開心麻花在消費“沈馬”的同時,也消耗了觀眾的信任和耐心,而比演員更致命的,是劇本中反復出現的“撓癢癢式”俏皮話、諧音梗和網絡段子。
《溫暖的抱抱》海報
《夏洛特煩惱》上映后8年,開心麻花還是沒有實現自我突破。造成這一局面或許有關行業寒冬,或許有關審核收緊,或許有關資本控制,但大環境之外,喜劇人到底怎么了?
前段時間,王晶在采訪中首次袒露自己退出喜劇舞臺的理由,一是劇本創作太難、太累,二是優秀的喜劇演員越來越少。
過程中,他提起老朋友周星馳,說周星馳后期當導演時,在劇組給演員講戲的方法就是自己演一遍,然后讓演員模仿,即便如此也只能做到“形似”。
周星馳《美人魚》花絮
那為什么不自己做主演呢?王晶的想法是:人到了一定的年紀,會越來越看重尊嚴,他們已經無法說服自己去“扮丑”博觀眾一笑了——沒有人可以一輩子“惡心自己,成全別人”。
所以,王寶強走進了《八角籠中》、黃渤收獲了《一出好戲》、徐崢講起了《愛情神話》,小沈陽放棄了小品,賈冰的代表作也從“包餃子”變成了《狂飆》。
“現在演得比較好的喜劇演員也就只有沈騰了。”王晶說:“但從他演《飛馳人生》就能看出來,他也不想演了,他想演爸爸,他想死。”
之后不久,沈騰就真的在電影《滿江紅》中,飾演了一個胸懷大義,為正義犧牲的角色。
《狂飆》賈冰經典臺詞
演員之外,好劇本更加難得。
最近幾年,國產喜劇常常被詬病的一點就是強行煽情。因此馬東在籌備綜藝《一年一度喜劇大賽》時也有意回避了類似的劇本和選題。
可從《再見,老張》和《你好,李煥英》的成功又能看出,觀眾反感的不是感動,是生硬的劇情設計和錯把“鬧劇”當喜劇的尷尬。同理,諷刺和荒誕也不是通過浮夸的演技和動作,來表現對于缺陷的譏諷和嘲笑。
《一年一度喜劇大賽》第二季亞軍“少爺和我”
“我都這么糟蹋自己了,您就笑一笑吧。”
當喜劇人以如此低姿態討要笑聲時,國產喜劇失去的,又何止笑料?
記得《甲方乙方》拿下1998年票房冠軍后,陳凱歌對馮小剛說,電影里的一句臺詞自己非常喜歡。
馮小剛一驚,這種“俗物”居然入得了陳大導之眼?究竟是哪句臺詞?
陳凱歌接著說,是最末了葛優說的那句,語調也好,馮小剛聽了心里咯噔一下。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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