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目新聞記者 周萍英
特約通訊員 白菲斐 通訊員 李陳璨? 張雪洋
(相關資料圖)
聽力減退,反應遲緩,手臂上的傷痕仍舊依稀可見。8月24日,在湖北襄陽尹集派出所,36歲的趙先生提及自己被騙到緬北的慘痛遭遇,仍然不寒而栗。
“8個月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讓我半夜時常驚醒,我要把我的故事說出來,警醒更多人。”隨著反詐電影《孤注一擲》的持續爆火,心有感觸的趙先生,向極目新聞記者講述了自己再也不愿提及的噩夢時光。講起自己被毒打的經歷,好幾次,趙先生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趙先生講述自己的經歷(通訊員供圖)
貪圖高薪,歷4次交接雨披遮頭進魔窟
小學文化程度的趙先生,是襄陽市襄城區尹集鄉江廟村人,他20多歲就外出到廣州打工。2020年春節回鄉后,受疫情影響,難找工作的趙先生就一直呆在家里。2020年8月,在玩一款手機游戲中,趙先生認識了一位微信名叫“大圣”的網友。
“大圣”自稱,他在緬甸打工,月收入高達兩三萬人民幣,工作內容是給人在網絡上當“客服”。“每天就是看看電腦,向客人回復一些提問,很簡單。”正愁找不到工作的趙先生,聞聽出國賺錢很容易,頓時心動,詢問著:“我也想干這個工作,可以嗎?”
“你來吧,到緬甸來找我!”按照“大圣”的指示,2020年8月14日晚上10點多,趙先生先坐飛機到達云南昆明長水國際機場,8月15日早上7點,又坐飛機到達瀾滄景邁機場。
到了瀾滄景邁機場后,“大圣”給了趙先生一個電話號碼,并交代說,會有人用這個電話號碼聯系他,“跟著號碼的主人走,就會把你帶到緬甸。”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名男子騎著摩托車來接趙先生,并要求他把手機的定位功能關閉。該男子帶著趙先生騎行半個多小時后,進入到了一望無際的深山密林。
這名男子又聯系另外一個人,將趙先生接下,騎摩托車繼續前行,如此反復,經過4個人的交接后,趙先生來到了中緬交界處。在摩托車司機的指引下,趙先生越過了中緬交界線,看見一個帳篷,許多偷渡的中國人都在里面登記。交了100 元登記費后,趙先生就被人用雨披遮住頭,送到了一條公路邊。不一會兒,“大圣”就開車接上趙先生前往“公司”。
一下車,趙先生就心生不妙:公司就是一個破舊的廠房,各個角落都有持槍的武裝人員把守。進入公司,只見每位員工都在電腦前忙碌,每個人還同時操作著好幾部手機。第二天,公司沒收了趙先生的手機,又給他發了4個手機,讓他用QQ、陌陌、微信、抖音等聊天軟件加好友。
“這些聊天軟件賬號都由公司設計好了,頭像和個人信息等都是帥哥美女的人設。”趙先生猛然驚醒,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電詐。他有了逃離的想法。
飽受折磨,刀劃手臂撒白糖引螞蟻叮
“我只有小學文化,很多字都不認識,學不會!”面對公司發的一大疊學習資料,趙先生說道。“學不會?我看你是真學不會還是不愿意學?”兩位“打手”將趙先生踹倒在地,拿起凳子就往他身上砸。隨后,他們將趙先生反綁在椅子上,用刀劃傷他的左上臂,撒上白糖,吸引螞蟻過來叮咬。
受到教訓的趙先生假裝同意了,每天按照指令加完好友和對方聊天,應付了十多天之后,卻沒有騙到一個人。這天清早,三個“打手”把趙先生拖到一個黑屋里,“你這業績不行,整天白吃白喝也不像話,叫你家里打3萬元,就放你回去!”
“我就是沒錢,才想著出來掙錢的,家里哪兒拿得出3萬元錢啊!”想著年邁的父母和3個年幼的孩子,趙先生心一橫:“我沒有錢!”隨后,趙先生就被塞進一個不到1米高的狹窄籠子里,還遭受了電擊,他當即感到頭暈、心悸,抽搐起來,隨后昏厥。
不知過了多久,趙先生醒來,發現自己被丟進了“水牢”,四周漆黑一片,全都是水,人只能泡在水中。泛著惡臭的臟水約有1.5米,趙先生只能露出一個頭來,他稍微一打盹,鼻腔和嘴巴就會被灌水。“每隔一天,就會有人來問一次,家里打不打錢,但每天都會加碼。”這讓趙先生感到絕望。第7天,實在要不到錢的“打手”拿了趙先生的手機、身份證、信用卡,摁著趙先生刷臉操作手機,將他的幾張信用卡全部刷爆后,把他賣到了第二家公司。
第二家公司在緬甸賀島,工作內容也是用交友軟件加好友,干了幾天,趙先生一點業績也沒有。這家公司的老板氣急敗壞,“你在我這里吃了幾天飯,要補償伙食費、空氣污染費、磨損費!”第二家公司張口就要10萬元。拿不出錢的趙先生被毒打了一頓,又被賣進第三家公司。
得知第三家公司的工作還是在網上加好友,趙先生連說自己干不了,“在前幾家公司里,我都是因為干不好才被賣來賣去的。”老板一怒之下,要把趙先生挖坑活埋。隨即,趙先生被帶到一座荒山,讓他觀摩被人“活埋”,他親眼所見尸體遍野,有的還被剁了喂狗。“叫你家人打錢來!”被3家公司持續折磨了一個多月的趙先生心如死灰:“沒有錢!”
見著倔強的趙先生實在沒有什么利用價值,第三家公司老板把他送進了緬甸的黑監獄。那時,趙先生已經在緬甸待了2個多月了。“我不是在挨打,就是在去挨打的路上”,趙先生用了這樣一句話,總結那段黑暗的歲月。
幸運拜師,逃出黑監獄替人跑腿遇槍殺
所謂黑監獄,就是關押像趙先生這樣,經過反復虐待,卻實在榨不出錢的“欠債人”。關押一天,就利滾利地多算一天費用,直至被關押人實在付不起“天價”贖身費,只好簽署賣器官還債協議,賣完器官后自生自滅。
一個不足20平米的鐵皮房子,關著30多個人,幾乎沒有休息的地方,且每天一碗硬黃的米飯配著一碗“玻璃湯”。“就像是我們這邊的刷鍋水,稀薄得可以看見自己的人影。”被關押進去的趙先生,每天沉默寡言,戴著腳鐐,挨打挨餓也不叫苦。
三四天后,性格沉穩的趙先生引起了一位“飛哥”的注意。這位“飛哥”是中國人,是位大老板,湖南人,一直在搞工程建設,在緬甸有一個小莊園。“飛哥”在一個基建項目中,因疏于核查合同而被騙,欠債500多萬,被債主送進了這個“黑監獄”。
“你欠多少錢?”在兩人的聊天中,“飛哥”得知趙先生欠下了近20萬元的債務。“你拜我為師,我幫你還債,出去后你聽我指揮,為我做事!”趙先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據趙先生介紹,那時候覺得只要有機會能活著出去,就是幸運!
“‘飛哥’說他欠的錢太多了,還不起,看我人老實,就想讓我出去幫著繼續賺錢,能有機會將他贖出來。”就這樣,趙先生被放出了黑監獄。心懷感恩之心的趙先生按照“飛哥”的指示,當起了他的“接頭人”。“飛哥”告訴了趙先生家里保險柜密碼,趙先生定期拿出一部分錢“疏通”黑監獄的人,每天可以見“飛哥”一面,按“飛哥”指揮,為他在外面辦事。
就這樣,干了三四個月,時間走到了2021年4月。有一天,趙先生在去探望“飛哥”的途中,聽到了黑監獄接連不斷的槍聲。他嚇得趕緊開車逃離,躲避了一些日子后得知:“飛哥”被亂槍打死了。
“‘飛哥’死了,我的恩也報完了,我該回來了!”趙先生忍不住哽咽起來。“你放出黑監獄,為什么不逃回來?”面對極目新聞記者的提問,性格憨厚的趙先生說:“我當時三叩首行拜師大禮了的,答應師傅(飛哥)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自首回鄉,踏入國土伏地叩拜別噩夢
在山林里躲避了好幾日的趙先生,想起了經常幫“飛哥”買東西時,認識的一個開小賣部的潘阿姨(化姓)。潘阿姨是中國人,嫁到緬甸之前在云南當老師,聽說她有個學生在中緬邊境工作,趙先生就想找潘阿姨幫幫忙。
2021年4月底,趙先生趁著天黑來到了潘阿姨的小賣部。“我想回國自首,求您幫幫我!”趙先生把自己來到緬甸這幾個月的遭遇向潘阿姨訴說,想著都是中國人,潘阿姨便一口答應,幫著想辦法。過了幾天,潘阿姨聯系趙先生說,她的學生已聯系好,4月30日一大早去中緬邊境即可。
就這樣,2021年4月30日上午9時30分,趙先生來到云南省普洱市鎮沅彝族哈尼族拉祜族自治縣公安局進行自首。重新踏入中國土地的一瞬間,趙先生激動萬分,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向祖國叩拜,并親吻了一口中國的土地:“謝天謝地,終于回來了!”
民警上門走訪(通訊員供圖)
在接受一定的行政處罰后,趙先生順利回到了家鄉。回到湖北襄陽后,襄城區公安分局尹集派出所對趙先生進行了特別關注,定期上門走訪了解生活需求,進行反詐宣傳教育。尹集派出所副所長王唐分析說,趙先生能成功從緬北返鄉,與他兩次有中國貴人相助有關,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趙先生這么幸運,所以,襄城警方提醒市民,出境不是“捷徑”,不要輕信出境工作的高薪誘惑,一旦落入電信詐騙的圈套,后果不堪設想。
趙先生也用親身經歷告訴大家,被邀約“出國發財”“見世面”的年輕人,一定要擦亮雙眼、提高警惕,“天上不會掉餡餅,在國內踏踏實實找工作,踏踏實實生活就很好!”
(來源:極目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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