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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北朝】蕭繹
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于時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鹢首[1]徐回,兼傳羽杯[2]。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馀,葉嫩花初。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薦。菊澤未反,梧臺迥見[3]。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采蓮于枉渚[4]。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5]。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
注釋:
[1]鹢首:古代船頭上畫著鹢鳥(一種像鷺鶿的水鳥),故稱。亦借指船。 [2]羽杯:古代飲酒用的杯,作雀鳥形,有頭尾羽翼。 [3]菊澤:未詳。梧臺:《水經·淄水注》記:“昔楚使聘齊,齊王饗之梧宮。其地猶名梧臺里。臺甚層秀,東西百馀步,南北如減,即古梧宮之臺。”按此是借用,并非實指其處。 [4]枉渚:屈原《九章·涉江》:“朝發枉渚兮,夕宿辰陽。”《水經·沅水注》:“沅水又東歷小灣,謂之枉渚。”按,此亦是借用古地名。 [5]“碧玉”二句:《玉臺新詠》卷十錄晉孫綽《情人碧玉歌》二首:“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貴德”云云。杜佑《通典》:“碧玉,歌者,晉汝南王妾名,寵好,故歌之。”
賞析:
本文屬體物抒情小賦一類,以狀物傳神見長。全文可分三個層次。首四句以描寫河中紅蓮開篇。淡紫的莖干出于綠水,微風吹來,拂起陣陣波紋。它擎起一團紅蓮,亭亭玉立,綠色荷葉為其扶枝。荷葉仿佛一面高大的翠蓋,遮蓋住綠色的苞蕊。豐碩的苞蕊中,藏著素白的蓮子,它那絲絲黃瓣,仿佛輕盈的霓裳羽衣。短短四句,就像一個特寫鏡頭,直逼夏水輕波中的荷花,把它的枝葉蕊實,全盤托現在讀者眼前。其描寫筆法,細致準確,絲絲入扣,表現出相當高的白描技巧。接下來中間一大段,則將描寫的鏡頭搖向遠方,于是畫面逐漸擴大,一幅夏日采蓮圖漸次展現。但見一群少男少女,輕舟蕩槳而來。他們同心相映,杯酒傳情。這段描寫有兩處特別入神。一是“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寫舟船泛于河中情景。蘭棹將舉,已被水藻牽掛;船身未移,浮萍早已漾開,宛然一艘水波蕩漾中的畫船,輕擺慢搖而來,整個畫面因之全活。所以清人許梿有“體物瀏亮,斯為不負”(《六朝文絜箋注》卷一)之評。一是“恐沾裳而淺笑,畏傾船而斂裾”,寫船中男女調笑之態。其中“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馀,葉嫩花初”,寫少女的情態入神。“夏始春馀”喻其芳齡正盛,“葉嫩花初”喻其青春正美,都是未經人道的妙筆。但雖有勝日之高情雅趣,也不敢縱情任性,不敢開懷放聲,因為著輕舟而蕩蘭槳,生怕動作大了,濺水沾了衣裳,甚至翻了船。因此,著一“淺笑”“斂裾”,直把少女的神情心態,刻畫得惟妙惟肖,仿佛身臨其境一般。作者這里的描寫,分寸感把握得特別好,用筆不輕不重,好像蜻蜓點水,妙處全在那漫不經心的漾漾漣漪之中,而文中人物之夏日情趣,突現于讀者眼前。下面繼續寫船在水中行進的情態。“水濺蘭橈,蘆侵羅薦”,“荇濕沾衫,菱長繞釧”等語,無不是寫船上人與水和水中的植物打交道,寫得輕盈俏皮,似是蘆葦荇菱特愛與人為難,別饒情趣。最后一層,為五言六句小歌一闋,說他們泛舟的悠閑快活,然后女子唱起歌來,作畫龍點睛式的渲染,碧玉小家女之形象,若隱若現,翩然而出。“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以渾沌比擬手法,恍惚使人產生錯覺:蓮花亦臉色,臉色亦蓮花;衣亦荷,荷亦衣;衣香荷香,渾然一體。作者運用這種筆法,把碧玉女放在了綠一片、香滿天的蓮荷圖中,在大自然的美景中點綴以人的精靈,讓人們觀照,造成一種美景美人渾然一體的勝境,產生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美感效應,使人有美不勝收之感。
全篇以蓮起,以蓮結,而中間核心部分只寫了少男少女的蕩舟嬉游,似與主題“采蓮”無干。實際上自“棹移”“船動”以至“荇濕”“菱長”等等,無不是采蓮過程中的動態渲染,因為是暗寫,使人不覺。如果是明寫如何如何采蓮,反倒呆了。朱自清的著名散文《荷塘月色》,引用了蕭繹這篇賦中間自“于時妖童媛女”至“畏傾船而斂裾”一段,以見“當時嬉游的光景”,可知此賦歷久傳誦不衰。
全文語言整飭,首尾周全,換韻頻繁,音節諧美。而其舉體小巧輕靈,筆調婉孌多姿,在在閃現出玲瓏剔透、瀟灑飄逸之氣,堪稱梁朝體物抒情小賦中的上佳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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