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多年的京劇歷史中,缺不得一個“譚”字。170多年前,京劇譚門創始人譚鑫培從故鄉湖北闖蕩京華,憑借天賦和努力自成譚門一派。此后,譚小培、譚富英、譚元壽、譚孝曾、譚正巖薪火相繼。譚家七代40余人先后投身京劇事業,成為梨園界的佳話。5月26日,“劇場藝術課·大家面對面”談藝說戲話北京在首都劇場舉辦“一戰功成新曲,七代譚笑風生”京劇文化分享會。譚派第五代傳人、91歲高齡的譚元壽,第六代傳人譚孝曾和第七代傳人譚正巖同臺現身,與觀眾分享京劇行當和譚家這100多年的風雨故事。
講故事
譚鑫培獨特聲腔開宗立派
“靡靡之音”不落伍
作為京劇譚派第六代傳人,從事了50多年京劇藝術的京劇名家譚孝曾認為:“譚家之所以七代相傳而不衰,除了藝術上的傳承,還有精神上的傳承。尤其是我的高祖譚鑫培和祖父譚富英。”
說起譚家的歷史,譚孝曾滔滔不絕。他介紹說:“譚家的祖籍是湖北江夏,從事京劇藝術的第一代人是太祖父譚志道。湖北人唱漢調,太祖父當時是漢調演員。漢調在沒有形成漢劇之前其實就是一種民間小調,不是到正規劇場去演出,只是在茶樓酒肆的民間娛樂。高祖譚鑫培出生的時候,太祖父已經40多歲了,那個年代40多歲得子非常高興。太祖父經常帶著高祖到演唱的地方去玩,從小熏陶了高祖譚鑫培。譚家是晚于徽班進京的,那時太祖帶著高祖為了躲避戰亂北上,第一站在天津落戶。高祖譚鑫培也是在天津學的藝,那時候五六歲就開始上科班了。”
譚孝曾認為高祖譚鑫培是譚派開宗立派的先祖:“他確立了譚派唱腔藝術的特點,規范了戲曲舞臺。他的聲腔藝術吸收了程長庚、余三勝、張二奎前三甲,更可貴的是他去南方又接觸了孫小六這樣的海派藝術,再加上他走簾外、跑單幫,了解民間基礎藝術,把好的東西都作為營養吸收在自己身上了。他根據自己的條件闖出了在那個時代不被認可的聲腔藝術,那時候被說成靡靡之音、亡國之音,可是經過了150年左右的歷史驗證,他的藝術是劃時代的,今天聽他的唱片,一點都不落伍,甚至我們今天的后人全沒突破他所設定的規范的唱腔模式和板式。”
譚富英跟四大名旦搭臺
扮相漂亮“值票價”
譚鑫培的兒子譚小培不僅繼承了全部家學,更培養了兒子譚富英。譚富英發展創新了“譚派”,被譽為“四大須生”之一。譚孝曾自幼便在爺爺譚富英的日日教誨下深刻體會了譚派藝術的精華。爺爺教導他,做藝要精、做人要德、為國要盡忠。
譚孝曾認為,曾祖譚小培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我曾祖是最有文化的,上過洋學堂、懂外文,比一般的藝人學習要快。當時戲曲舞臺的是‘三小一白’,楊小樓、尚小云、譚小培和白牡丹(荀慧生)。即便如此,譚小培認為他唱不過我高祖。但仔細聽曾祖的唱片,我發現錄音唱得真地道,跟我高祖分不太出來。”
即便是這樣,譚小培仍不滿足于現狀,他看清了形勢。譚孝曾表示:“曾祖譚小培想到了他的兒子——我祖父譚富英先生。祖父跟我說他有時候一天演了五部戲,走了五個劇場,特別受歡迎。他和四大名旦都搭過班。借著四大名旦的臺演戲,一點一滴地積累成自己的,經驗豐富了,觀眾也臉熟了。直到后來30多歲挑班,人說我祖父譚富英的票賣一塊錢,一上場這扮相就值8毛。他老人家高鼻梁扮相漂亮,天生來就是老生扮相。他還有一副得天獨厚的好嗓子。作為一個演員,我祖父紅了一輩子,搭班也紅,挑班也紅。遺憾就是他過早離開了戲曲舞臺,他離開舞臺的時候還不到60歲,主要是身體不太好,有高血壓、心臟病。”
譚孝曾:“老戲新演”賺上座率
讓更多青年看懂京劇
譚孝曾認為,父親譚元壽能成功塑造《沙家浜》中的郭建光,不是一夜成名,“家父譚元壽21歲在天橋舞臺上挑班。文戲武戲都得演,文戲就不說了,譚家的這些代表劇目,武戲有《三岔口》《野豬林》《金錢豹》。1958年又開始演現代戲《青春之歌》《黨的女兒》等。塑造了很多人物,有很多的積累以后才有了《沙家浜》中的郭建光。他們這一代人是有很多的積累了。”
譚孝曾說,如果沒有傳統戲的積累是塑造不好現代戲的:“現在恰恰有些青年演員新編劇現代戲,拿出來沒幾天就排出來了,很少能成功。這有劇本的問題,也有演員的問題,因為他本身沒積累,全仗著唱腔設計和身段設計。過去的戲都是演員自己設計唱腔、身段和服裝。京劇還是要以演傳統京劇為主。前幾年紀念譚鑫培、譚富英的活動,我大膽進行了一個探索——把老戲完善,有頭有尾,讓更多的青年觀眾看懂,這樣他們才能有興趣。事實證明,老的傳統戲稍加整理,是能夠得到廣大戲迷朋友喜歡的。劇場的上座率和舞臺效果證明了這一點。”
雖然譚富英不到60歲就離開了舞臺,但在脫離舞臺后他有兩次亮相都非常精彩。譚孝曾說:“一次是在中山音樂堂,還有一次是在人民劇場紀念梅蘭芳先生逝世一周年。當時,阜外醫院在化妝室里放著治療器械,一有情況能隨時搶救。因為是紀念梅蘭芳梅先生,這是大事,哪怕身體有問題,也一定得參加。說句夸張的話,命都不要了。老一輩藝術家身上的這種情義讓人敬佩。”
譚七代從“中國符號”中悟道
“大部分戲都挺難”
作為譚派嫡傳,譚正巖是幸運的,因為在梨園行當里譚派是第一世家,他有那么多東西要傳承,不光是榮耀更多是技藝。然而作為“譚七代”身上所承受的壓力也是外人所無法體會的。
譚正巖也經常會問自己:“‘譚’字對我來說究竟是墊腳石還是絆腳石呢?”
譚家的光環讓譚正巖有了得天獨厚的學藝條件,但有時光環也是“絆腳石”。譚派嫡傳“千頃地一棵苗”,多少人的期待落在了譚正巖身上。
他說:“大家都覺得京劇太難了,其實京劇離我們很近、入門并沒有想象的那么難,每個人都可以張口唱,只是唱到什么程度每個人不一樣。其實大部分戲對我來說都挺難的。我經常看我爺爺的錄像,有一段時間我越看越沒有自信。爺爺教我時,會讓我從頭到尾唱一遍,然后讓我看他從頭到尾唱一遍。除了要傳承技術,還要發掘表演的真實性。”
譚正巖從小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熏陶成長,除了京劇,他還喜歡國畫、武術這些中國符號元素。他說:“這三者都有相通之處,都是傳承多年,不拘于流派。作為京劇演員,很多可以從國畫、武術里借鑒。祖父跟我講,如果你想離藝術更近一步的話,一定把水墨畫撿起來,從畫中能悟到很多京劇舞臺的東西。”
話淵源
藍天野戲齡90年 “譚門合唱《定軍山》感動了我”
5月26日,“劇場藝術課·大家面對面”談藝說戲話北京,92歲高齡的北京人藝著名話劇藝術家藍天野到場與老友譚元壽共話當年情。
對京劇,藍天野有很深的感情,他說:“我就是個戲迷,從小就迷京劇。人家問我看京劇看了多少年?我一算,我從2歲就開始看京劇,從小到大就一直沒斷過看京劇。”而談起和譚家的淵源,藍天野更是有很多話要說:“我跟元壽相識于1957年,到現在已經62年,超過一個甲子了。我在北京人藝工作,因為話劇民族化,所以首先要向民族戲曲學習。1957年我導演了田漢的《名優之死》,要帶著演員去體驗生活。當時去的是北京市京劇二團,元壽在那里。我和演員們跟元壽是同齡人,相處得非常好。當年我們要拜見譚富英先生都要元壽引薦。后來我看了元壽很多戲,有些戲是很難的,一般的人是拿不下來的。在我們梨園界有好幾個梨園世家,而譚門七代人都投身京劇事業,這是梨園行的傳奇和驕傲。”
作為一個有著90年“戲齡”的老戲迷,京城各重要的京劇演出,藍天野都不會錯過。2018年,北京京劇院在長安大戲院舉辦“歷史輝煌·今日精彩”——“紀念譚鑫培誕辰170周年、譚富英誕辰111周年流派經典精品劇目系列展演”,藍天野也親臨現場觀看。開幕演出中,最令全場觀眾感動的一幕,是90歲高齡的譚門第六代傳人、譚派掌門人譚元壽,帶領著兒子譚孝曾、孫子譚正巖及眾弟子、再傳弟子共同登臺,合唱《定軍山》經典唱段。這讓戲迷們非常感動,也感動了藍天野。
近年來,盡管譚元壽先生的身體并不太好,但他還堅持帶很多學生。很多學生如今已是中年一代京劇界的骨干力量。說到此,藍天野還拍拍譚正巖的肩膀表示:“希望正巖能把責任擔起來,希望譚家有第八代,今后能夠將譚家的藝術更加發揚光大。”
文/本報記者 郭佳 田婉婷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除署名外)
統籌/滿羿 劉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