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喜歡艷麗的女人,我覺得女演員的性格比外型重要。有時候漂亮反而會讓你覺得她層次不多”。
杜琪峰在采訪中這樣告訴記者。
他話是這樣說,也的確這樣做了。
早在1989年,他就讓剛從臺灣赴港打拼、“其貌不揚”的吳倩蓮。在《天若有情》的選角里,淘汰了星光熠熠的關之琳。
為前者傳奇的演藝人生,開了一個只有爽文小說里才有的頭。
擁有夢幻班底的《天若有情》,不出所料地獲得了好口碑和高票房,也讓吳倩蓮出道即爆紅,從此開啟了她被人津津樂道的男神集郵路。
從《天若有情》里的劉德華:
到《天若有情2》里的郭富城:
《新邊緣人》里的張學友:
《都市情緣》、《半生緣》里的黎明:
再到《賭神2》、《花旗少林》里的周潤發:
《夜半歌聲》里的張國榮:
《沙灘仔與周師奶》、《三個夏天》中的梁朝偉:
《一千零一夜之夢中人》里的梁家輝:
以及《廟街故事》里的鄭伊健:
當時最有商業號召力的男明星,幾乎都跟她在電影里談了一遍戀愛。
其實,跟這些男明星合作并不是多么特殊的事,畢竟他們要當男主角,那女主角就一定要有人來當。
“男神收割機”之所以會成為吳倩蓮的一個重要標簽,終究還是因為在人們的潛意識里,她的外形條件“本不該”如此吸引人、“本不能”與這么多頂級帥氣的男明星演對手戲。
相反,我們絕不會說王林李關是“男神收割機”,因為在大家的潛意識里,這根本是多余去強調的事。
誰能不被她們吸引,才會是大家關注的焦點。
南韓的金敏喜被稱為“男神收割機”,也是同樣的道理。比她好看的大有人在,而她彪炳的前男友list顯然超出了大家的預期。
直到有人用德國美學家格諾德·波默(Gernot Böhme)的“氛圍美學”概念來解釋,大家才終于明白了金敏喜的“誘人之處”。
讓她、金高銀、和Red Velvet的樸秀榮、春夏、舒淇等,這類在面容五官上的確沒有超過普通人太多的女明星,成為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與真·美人們相提并論的存在。
那么吳倩蓮呢?我們當然也可以用氛圍美去描述她的魅力。比如“I don’t care anything”的氣質,和直視鏡頭的篤定。
只是這些都還是有點“泛泛而談”了。我們的確可以憑借它接近有關吳倩蓮魅力的真相,但總還是覺得差那么一點意思。
想要更進一步解釋吳倩蓮的魅力之所在,我們需要引入另一位女演員,那就是鄭秀文。
與吳倩蓮相似,鄭秀文的外型氣質,也得到了杜琪峰的欣賞。
從1999年在《孤男寡女》里與鄭秀文展開合作開始,杜琪峰執導的電影截止目前共上映了34部,其中9部由鄭秀文出演女主角,并且有4部是力壓男主角的一番。
如果大家知道杜琪峰專攻男人戲、且揚言沒有女人可以在他的電影里做主角的話,會更能明白他有多喜歡鄭秀文。
從《孤男寡女》里的Kinki、《瘦身男女》里的Mini:
到《我左眼見到鬼》里的何麗珠:
《鐘無艷》:
《百年好合》里的王鳳:
《龍鳳斗》里的盜太:
杜琪峰電影里鄭秀文,始終保有一種從自我出發與世界艱難磨合的神經質。
她笨拙但并不愚蠢、有時候很精明但又完全不世故。
明明是一位努力生存的中年女性,卻總有著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青蔥氣息。
再結合其他杜琪峰女郎(當過2次以上的女主角),如梁詠琪、張曼玉、蒙嘉慧、邵美琪,包括我們剛才說到的吳倩蓮。
大家get到她們的共同之處了嗎?
那就是,她們的女性氣質里,都有一份直接明了的“少年感”。
神采干凈、身形利落、眼神清亮,沒有太多柔美的線條。
與劉雨昕、李斯丹妮、李宇春這類,單單看上去就像男生的女明星不同。
這類美人是能夠展示很有女人味的一面的,但女人味對于她們來說更像是一件可隨意穿脫的衣服,而不是像溫碧霞那樣的底色。
比起王林李關這類長在絕大多數異性審美點上的真·美人,和金敏喜、舒淇、倪妮這類總有幾分撩撥氣息的氛圍美人。
她們看上去就像是沒有經歷過什么“兩性調情啟蒙”,或者經歷了也并不在意。
所以我們有時候會覺得她們是美女,但有時候又不那么肯定。
因為在我們的審美文化里,“美女”這一評價,其實總是要跟“異性緣”扯上關系的。
所以我們不太會用美形容她們,更多的是用“魅力”。
那么她們的魅力點在哪呢?
當然就是那份沒有夾雜太多男性凝視、社會凝視的,天然的女性氣質。
她們接受自己的性別,但只是生理上地接受,并不太把文化意義上的女性化當真,比如“像個女孩子”、“你要溫柔、體貼”等。
所以我們能看到,吳倩蓮在《天若有情》拍攝前曾對如日中天劉德華說:
“你不是我的偶像(所以我們好好工作就行了,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負擔)”。
也會在《飲食男女》里,對李安讓女強人朱家倩穿高跟鞋的安排提出異議:
“低跟鞋也可以”。
在工作上就事論事不委屈自己、同時也兢兢業業,不會糾結于是否要為他人提供情緒價值。
相由心生,于是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不卑不亢、活潑自由。
鄭秀文也是一樣,“玉女人設”說不要就不要,“努力”才是她最喜歡的標簽。
從長發飄飄的清純淑女,到全香港第一個染全頭金發的叛逆女孩,不過是一念之間。
至于張曼玉,關于她如何做自己,如何脫離主流“女孩敘事”、正確擺放各種人生際遇的位置,更是有很多可以說。
1991年時,寫給前男友的數十封英文情書被曝光。
對此,張曼玉只是淡淡地告訴當時正與他合作《阮玲玉》的關錦鵬:
“真正錯的是曝光情書的人,我堂堂正正談戀愛,我怎么會有錯”。
再到果斷結束與法國導演奧利維爾·阿薩亞斯的四年婚姻:
“結婚是幫助我明白,我根本不需要婚姻”。
作為女演員的她,或溫柔或潑辣、或嫵媚或干練都可以。
但作為張曼玉的她,只會清醒而堅定地走自己想走的路。
與男性的浪漫關系、社會輿論或許會在某個時期影響她,但最終她只會選擇讓自己舒服的方式。
“美不是一切,它很浪費人生”。
“我拍戲拍到第20部都還有人說我是花瓶,所以唱歌你們再給我二十幾個機會吧”!
……………………
我本身就是女孩,干嘛還要像女孩一樣。女神包袱、美女包袱,通通不存在。
會喜歡異性、也可以談戀愛,甚至結婚生子。但這些都是她們人生旅途路上的風景,而非目的地。
可以預見,為自己一生大大小小的事負全責的她們,到了人生盡頭,大概率會擁有維特根斯坦同款墓志銘:
“告訴他們,我這輩子過得很好”。
畢竟能夠體會到完全屬于自己的成功和失敗,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種奢侈,對于總要被別人安排人生的女性來說更是這樣。
我們對于這類“少年美人”的欣賞,根本上其實接近了對“活潑自由的人”的欣賞,而不再是對于女人的欣賞。
只不過略感遺憾的是。時至今日,為了簡要概括這些特質、讓大家一下就能get,我們還是要用到“少年”這個詞。
因為“少女”一詞,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已經被用壞了,夾雜了過多社會文化對女性審美的規訓。
希望可以在未來、在對天然女性更加友好的語境里,我們能用更恰當的詞,去概括吳倩蓮、鄭秀文、張曼玉們的美。
到了那個時候,獨立自信、瀟灑自由、對世界充滿好奇、“不覺得談戀愛有多重要”,大概也已經徹底回到了女性美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