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熱搜上“在逃公主”“豪門千金”含量頗高。
穿上bling bling的大長裙就是在逃公主。
化上歐陽娜娜同款妝容就是豪門千金。
但真正的“豪門”其實跟服飾和妝容都無關。
每次看到這類關鍵詞,她姐都會想起一位曾經遠赴海外的中國女孩。
她沒有所謂的皇室血統,也沒有bling bling的大長裙、精致到睫毛的豪門千金妝容。
但她一度憑借自身獨特的氣質與經歷,早在半個世紀之前,就成為了外國人眼中神秘的“東方公主”。
你或許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你一定聽過她的事跡,又或者在某一時刻見過她的面孔。
她是007系列中,第一位華裔“邦女郎”;
她也是新版《紅樓夢》中的賈母;
她還是前段時間公布的劇版《三體》演員陣容里,其中一張亞洲面孔。
她是名門之女,亦是曾經轟動整個英國的奇跡女神。
她叫周采芹。
1928年,一樁桃色新聞引爆上海灘。
京劇大師周信芳和滬上名媛裘麗琳相攜私奔,創造出一段“千金愛戲子”的佳話。
為了追求愛情,裘麗琳和家里斷絕關系,與周信芳一起建構出屬于自己的小家,陪他四處奔波巡演。
1936年,在天津巡演的后臺,他們的第三個孩子誕生于戲箱。
夫婦二人滿心歡喜,為這個精致伶俐的小女孩起名為“采芹”,取意于詩經中的“思樂泮水,薄采其芹”。
周采芹和世界的第一場照面,就這樣伴隨著戲曲聲展開。
圖源:《上海的女兒》,下同
在名門中長大的裘麗琳,對兒女的教育相當看重。
她為一家人購置了寬敞舒適的房產,讓孩子們得以自由生長,同時也悉心教導孩子們要學有所用。
多年以后,周采芹還能記起母親對自己的教誨:
別像其他人家的女孩子一樣就指望著嫁妝,它只會像磨盤一樣吊在你的脖子上,你需要的是一肚子的知識,這樣你就能輕裝前進,成為一個真正獨立自主的人。
在父親的藝術熏陶,和母親的思想教育下,周采芹深深愛上了表演,并在17歲那年順利考上英國倫敦皇家戲劇學院。
她成為了這所學校第一位華裔學生,也即將在這里創造一段歷史。
出發前,父親送給周采芹的禮物,是一本自己編寫的劇本《文天祥》,以此教導她,“不要忘記你是一個中國人”。
周采芹將這句話謹記于心,卻沒想到,這會是父親此生留給自己的最后一句話。
初到英國,周采芹還帶著對未知世界的滿心期許。
母親對她的言傳身教,在此時綻放出花朵。
她成為校園里一抹亮麗的東方色彩,精致的旗袍勾勒出優雅身姿,讓同學們紛紛側目,猜測她是神秘的“東方公主”。
但這樣的風光并沒有維持許久。
很快現實就讓她明白,自己的亞洲面孔并不能得到當地人的尊重。
就連那些曾贊賞她的同學,也言之鑿鑿地認為,她無法在英國的演藝圈立足。
生于優渥環境的周采芹,第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不公。
但事已至此,除了努力扭轉這樣的局面,她別無他法。
為了讓自己在英國有容身之地,周采芹從20歲起,便參與到各個影視作品的拍攝中,哪怕只是配角,也愿意嘗試。
沒有人知道一個華人女孩要如何才能在這里闖出一片天地,但時間總有答案。
1959年,23歲的周采芹迎來了人生的轉機。
在舞臺劇《蘇絲黃的世界》中,她出演主角蘇絲黃,用曼妙的身姿和精湛的演技,驚艷無數人。
作為第一位登上英國倫敦西區舞臺的中國主演,周采芹迅速成為了一個時代的符號。
幾乎是一夜之間,倫敦掀起了新的風潮,女孩們留起黑色長發,效仿舞臺上優雅的蘇絲黃。
就連多年的好友,也會在回憶起那段光陰時誠實地說,自己唯一一次嫉妒周采芹,是在萊斯特廣場的熱烈氛圍中,意識到“她要成功了”。
昔日人們對她未來事業的嘲諷,如今看來不過是一場笑話。
周采芹抓住了屬于自己的機遇,成為一名受人追捧的大明星。
更多機會接踵而來,很長時間里她都在忙著演戲和拿獎。
六十年代的片場,東方女性常常受到歧視,還會被劇組的工作人員揩油。
大部分演員選擇隱忍,周采芹卻敢于大聲說出自己的不滿。
因為在她看來,無論自己是否成名,都不是“一堆誰都能碰、誰都能動兩下的肉”。
帶著內心的清醒與勇敢,她迅速生長,演繹的角色從舞臺劇跨越到大熒幕。
到1967年,她已經可以加入到007系列電影,成為了《雷霆谷》中第一位華裔“邦女郎”。
她的事業版圖不斷擴大。
在唱片公司的邀請下,她開始試著成為一名歌手,并憑借獨特的東方唱腔,收獲一眾喜愛。
她的歌聲流傳到世界各地,人氣最高時,就連倫敦動物園也被她吸引,將園中新出生的小豹子,以她的姓名來命名。
周采芹去看過那只和自己有緣的豹子,深深記住了它長長的牙齒。
后來時過境遷,人們不再記得那只豹,周采芹卻緩慢地意識到——
自己成為了一只豹子。
保留著個性的斑點,堅持做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永遠不會讓步。
豹子般的周采芹,在一個時代里肆意馳騁。
她當然也會受傷,在風光之外,接連經歷兩段失敗的婚姻。
但感情上的失敗并未對她產生影響,意識到如父母那般完美的愛情,在世間可遇不可求之后,她便只剩釋然,肆意享受著獨身生活。
記憶里最快樂的日子,出現在1956年。
那時的周采芹還不是明星,時常在異國他鄉想念家人。
母親獲準到倫敦看望她,同在海外的兄弟姐妹也齊聚于此,一家人如同兒時一般,在這里享受了一段溫馨的時光。
離別時,告別了子女歡笑聲的母親,獨自走進倫敦機場的海關入口。
周采芹將那一刻的背影刻在了心里。
而后她突然意識到,這或許是她們母女此生最后一次相見。
1976年,周采芹40歲。
她有了足夠的名氣和金錢,住在倫敦一棟漂亮的公寓里,對錢沒有任何概念。
沒有人會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么問題。
直到經濟危機出現,她的所有投資化為泡沫,被抵押出去的房產,也不再屬于自己。
而在這時,她又先后收到了父母去世的消息。
英國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遙想家鄉,也再無關愛自己的父母。
始終驕傲的周采芹,被擊倒了。
她選擇了輕生,幸而被朋友及時發現,在挽回生命的同時,又被安置進了精神病院。
那是一段難以描述的時光。
周采芹完全丟下了曾經擁有的一切,在抑郁的影響下,渾渾噩噩地生活。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自己的歐米茄手表不見了。
那不是一塊普通的手表,而是當年出發留學前,母親送給自己的禮物,是她多年來的精神寄托。
她發瘋了一樣地找那塊手表。
萬幸手表沒有遺失,失而復得之后,她的噩夢也就此醒來。
周采芹決定告別先前所有的黑暗與榮光,徹徹底底地重新開始。
她來到波士頓,融入普通人的世界,做打字員和圖書管理員。
一切看起來都平淡安穩,直到某一天,一個男人走進圖書館,用普通人的眼光注視她。
那一刻,她猛然意識到,自己早已不是舞臺上亮眼的女明星,她已經徹底成了人群中平平無奇的普通人。
歸于平凡,顯然不是周采芹想要的生活。
她愛舞臺如生命,如今自然也要回到深愛著的鏡頭前。
她選擇了重新開始——去“窮人劇院”試鏡,即便只是很小的角色,她也不在意。
劇組的同事在很久之后才漸漸了解,那個任勞任怨,從不挑角色的周采芹,曾經是轟動整個倫敦的女明星。
而此時的她,卻早已習慣了住在地下室,身穿廉價服裝的生活。
命運給過她榮耀,也讓她陷入過絕望,如今的她只覺得,沒有什么是不能咬牙堅持下來的。
正如她在《紅字》中所扮演的海斯特·白蘭所說的那樣:
“如果我溫柔的話,我就會死。”
后來的日子,周采芹變得忙碌。
為了提升演技,她去哈佛上夜課,學習莎士比亞戲劇,還到塔夫茨大學進修碩士。
交不起學費,便在學校兼職授課,在教和學之間,她對戲劇的了解越發深刻。
此時的她生活充實,卻難掩遺憾:
如今自己終于和父親有了共同語言,但他卻已不在人世,滿腔感言,只能留到夢中去傾訴。
但生活終究還是給了她新的機遇。
1980年,周采芹受邀回國,在中央戲劇學院教授表演課程。
昔年父母教導她愛國,如今終于是回報的時刻。
她將自己在國外學到的經驗傾囊相授,也讓自己的課堂有更自由的氛圍。
同時,在不懈的努力下,周采芹的事業也迎來了第二春。
1993年,她參演好萊塢電影《喜福會》,順利回到大熒幕前。
1998年,她又在百老匯主演話劇《金童》,成為第一個在大西洋兩岸主流舞臺劇中領銜主演的亞洲演員。
年過半百的她成為好萊塢的熱門人物,在諸多影視作品中都有出演。
曾經看起來遙不可及的目標,如今一一實現,這讓她興奮又感動。
周采芹在《驚天魔盜團2》中出演周杰倫的奶奶
2010年,周采芹得到了國內演出的機會,在新版《紅樓夢》中出演賈母。
起先人們大多對選角感到質疑,不確定這個半生在海外生活的人,是否能演好傳統的賈母。
但她做到了。
李少紅導演評價周采芹說:
“閉著眼睛是只貓,睜開眼睛就是一頭獅子。”
她確實如貓一般蟄伏過,也在現實中喚醒了心中的雄獅,讓自己在戲劇的世界里,自在地生長下去。
如今,周采芹已經85歲了。
但她依然活躍在她所熱愛的鏡頭下,并樂在其中。
回首過往的歲月,她享受過真正的榮寵,也墜入過無邊黑夜。
但在一切都被時間沖散之后,她又始終是那個愛笑愛鬧的小女孩,從未因為年齡的增長,而磨平自己的棱角。
2019年,以她為原型的紀錄片《上海的女兒》上映。
片中她微笑著說起曾經的喜怒哀樂,仿佛那些事也不過是大夢一場。
夢醒過來,她就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習慣于獨來獨往的“豹子”。
豹子的奔跑從不停歇,想來周采芹的一生,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