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1年的最后一個月,柳巖再一次接受了李靜的專訪,極為巧合的是,節目錄制當天正好也是柳巖16年前決定北漂的日子。
在最新的訪談中,柳巖同李靜講起許多往事,和之前不同,這一次她沒有哭。
在人人都習慣以“遮掩”強調“隱私”的娛樂圈,柳巖是極少數不掩飾的人。
她從不避諱講起為“錢”出道的過往,也不會回避談起“性感”標簽帶來的作用與反作用。
“我有事業線,更有事業心,它們讓我和家人有了更好的生活。”
這曾是柳巖反復強調的故事。在她的敘事中,房子,是繞不過去的話題——和無數跟生活交手的人們一樣。
她無數次提起,自己不介意大家討論她得到了什么,但也請別忽略,她到底為此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在柳巖預想的人生中,很多事情本不該那么快發生。
少女時代的她在老家一所重點中學念書,聽話、懂事、成績算得上優異,是標準的“三好學生”。
那時候的柳巖愛好讀書和藝術,最喜歡的作者是古龍和金庸,最樂于做的事情是參加各類文藝演出。彼時她以為,自己日后無非會做兩件事:
一是考上廣播學院成為像楊瀾那樣優雅、知性的主持人;二是去少林寺拜師學藝,變成武俠小說里萬夫莫敵的女俠。
兩種截然不同的夢想,拼接成她對人生的無限期待。未來會怎樣?
至少不是后來的樣子。
少女時代的柳巖
柳巖的很多“計劃”都是在中考前被“變化”打敗的。
這一年,柳巖的父親意外遭遇了車禍,在拿出家中的全部積蓄治療、理賠后,父親的命保住了,可柳巖對于考學的堅持卻動搖了——
她隱約感覺到,家里已經沒錢支撐她繼續念書了,“理想”原來很昂貴。
認清現實后,柳巖選擇聽從母親的建議,報考了廣州的一所中專衛校。那里的學費不高,而且畢業便分配工作,怎么算都比念高中和大學“合算”。
學點本事,找份穩定的工作,到了年紀便結婚生子,有間溫暖的房子遮風擋雨。
——對于當時的柳巖來說,這就是最好的生活。
少女時代的柳巖
2000年,一個嶄新的紀元,很多“新希望”從此誕生,而對于柳巖來講,她憂心忡忡的青春,也是從這里開始的。
這一年,柳巖20歲,從衛校畢業后,便進入某部隊醫院成為了護士。母親的身體狀況一直不好,所以待工作穩定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媽媽在工作單位預約了體檢。
這本該只是一次“常規檢查”,可最終結果卻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柳巖的母親得了直腸癌。
醫生告訴柳巖,母親必須立即接受治療,如果癌細胞進一步轉移、擴散,病人面臨的最壞結果,就是進行腎臟移植手術。
柳巖講媽媽病情
一切都出乎意料,并且糟糕透頂。
拿著母親的診斷書,柳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張。她每一天都在為醫生口中的“最壞結果”做著準備,她甚至想到,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她甘愿將自己的腎臟換給母親。
好在最壞的事情沒有發生。
通過積極的治療,母親的腎保住了,可后續的治療還在繼續。
那段時間,柳巖和家人每日都會收到院方的催款單,看著寫在“總額”之后的數字,她最初還會擔心、焦慮,可時間久了竟也麻木了。
后來再看見賬單,她只會脫口而出:“沒錢了嗎?我去借。沒關系,我臉皮厚。”
東拼西湊完成了前期最關鍵的治療,柳巖的母親開始了持續的化療,可對此她極為抗拒。起先柳巖以為母親是在擔心藥物的副作用,直到哥嫂告訴她,因為“心疼錢”,母親在手術之后僅接受了2、3次化療。
也就是從這之后,柳巖有了“極度的恐懼感”:“我隨時都在擔心母親的病會復發,如果再來一次怎么辦?我們拿什么治病?”
錢。
柳巖想,自己必須要走另一條路了,一條不如現在安穩,卻可以賺到更多錢的路。
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機會主動找上了她。
2005年前后,柳巖報名參加了一檔主持人選秀節目。彼時她已經辭掉了護士的工作,在廣州電視臺和湖南經濟頻道做了一段時間的主持人。
柳巖很想奪冠,不是為了名氣和榮譽,而是因為她很需要大賽給予的1萬元冠軍獎勵,從某種意義來說,那可能是母親的“救命錢”。
日后再談起這段經歷,柳巖笑稱:“如果現在有人拿一萬塊錢讓我辦事兒,我肯定會覺得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但要放在那個時候,我可能什么都愿意干。”
時勢為什么能造出英雄?柳巖想,那都是被逼的。
后來,柳巖在那場選秀中僅排名第七,而真正拿下冠軍獎杯的人,是謝楠。她沒能得到獨一無二的榮譽,也錯過了心心念念的1萬元獎勵。
柳巖以為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好在,命運在她的籃子里,投擲了另一份禮物——
憑借著在比賽中的亮眼表現,柳巖成功吸引了光線傳媒的注意。此后不久,這間中國最大的民營傳媒娛樂集團找上了她,并向其遞上了一紙合約。
2005年12月4日,一個被狠狠扎進柳巖生命中的時間坐標。
在這一天,柳巖得到了一個“改變命運、給家人帶去好日子”的機會。她告別了從前穩定的工作,和相戀多年的男友分手,奮不顧身地成為“北漂”一族。
“好運氣”來得突然與意外,她甚至來不及多想,自己會為此付出什么。
最初北漂時期的柳巖
很多與柳巖共事過的人,都會用“難搞”來形容她性格里的凌厲和堅韌。
“她總是冷冰冰的,除了工作什么興趣愛好都沒有”。柳巖的好友回憶:“她什么活都接,什么活都干,我們有時候都特想問她,這么拼累不累啊?”
在光線傳媒做主持人時,柳巖的話不多,也極少參加同事舉辦的聚會活動。湊在一張桌上說話,別人聊八卦、聊生活,她一張嘴就是工作,時常弄得別人啞口無言。
離開了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家,柳巖以極為執拗的姿態,對抗著眼下的日子。
初到北京的那5年,柳巖住在一間離公司步行僅需要10分鐘的出租屋里,手機24小時開機,就連睡覺她都要留一只耳朵聽電話鈴聲,以確保只要有工作找上門,她便可以在3秒內起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現場。
任意時間,隨傳隨到,這是柳巖的“搶單戰略”,機會只有一個,先到才能先得,“年輕時所有的機會都是這樣爭來的”。
在光線做主持人時期的柳巖
處在新人階段,柳巖只被允許在舞臺上扮演“花瓶”的角色。節目組要求她“裝傻”,以此來襯托他人的優秀。她不想也不會,卻不敢拒絕,于是只能硬著頭皮扮可愛。
柳巖很別扭,最終呈現出的節目效果也不理想,制片人時常為此大發雷霆,有一次還當面對柳巖說:“公司怎么會推薦你來主持?要我選,你就算跪下來舔我的腳趾,我也不會讓你來主持!”
“他們真的會把人的尊嚴踩在腳下辱罵”,談起這段經歷柳巖總會哭。
柳巖是一個會將企圖心擺在明面上的人。她很多次說起,自己北漂的夢想,就是要賺足夠多的錢,“改善家里的情況,給父母買大房子,帶著他們環游世界”。
柳巖算過一筆賬,在自己最忙碌時,她需要在11檔節目中擔任主持人,每天的睡眠時間還不足4個小時,“好像隨時都會猝死。”
公司擔心她吃不消,提議將部分節目分給別人做,柳巖不肯,哭著求制片人說:“我哪里不好,你跟我說,我怎么樣都愿意改。”
那幾年,她不停穿梭在各大衛視的各種節目中,綜藝、晚會、訪談,亦或是客串嘉賓,她從不拒絕任何工作,有時候還會“不談價格”,只求一個露臉的機會。
很多人都不喜歡她,認為她拼盡全力“搶活”賺錢的樣子極具攻擊性,可柳巖不在意:
“我沒有時間管別人的眼光和言論。如果我停下來和別人理論,就會被落下來,因為所有人都在跑。我只能不停地跑,因為只有跑得更遠,我就聽不到那些阻礙或者謾罵的聲音了。”
記得在錄制某綜藝時,制作組邀請了一位點穴專家作為嘉賓。節目流程要求在場主持人配合大師展現點穴的威力,而具體操作方式,便是要接受大師在腹部的重重一擊。
彩排時同為主持人的大鵬試著被“點”了一下,疼痛程度用他的話來說,差不多是“史無前例”。
大師現場表現點穴方法
而作為當天臺上唯一的女主持人,柳巖本不被要求承受這些。可在正式錄制時,她見大鵬已恐懼到用“滿場跑”來反抗點穴,便主動解圍道:“大師,我想試試女孩子被點了會怎么樣。”
此后,大師毫不客氣地將拳頭落在了柳巖的腹部,劇痛瞬間涌上頭頂,“眼前全是黑的,連呼吸都不會了”,柳巖當場癱軟在地。
她在舞臺上趴了好一會兒,直到大鵬上前攙扶才能勉強站起身,然后笑著對鏡頭說了一句“我覺得還可以啊”。
事后柳巖重現現場“暈倒”
“其實真的很疼,但我又不能哭,因為那樣播不出來”,她真的很需要鏡頭。
可待節目播出時,柳巖被點穴的片段還是被剪掉了,而導演給出的理由是“一個女孩子在舞臺上疼到癱倒太殘忍了,觀眾看了會不適”。
多年后講起這件事,柳巖已云淡風輕:“其實沒什么,那時候我的鏡頭經常被剪。”
是的,真的“沒什么”。
因為對于那時的她來講,“日子每天都是低潮”,可她從來不敢崩潰:“我必須挺住,以后哥哥結婚我還要幫著他買房子,我要撐起這個家。”
“我的媽媽和外婆都有癌癥,你們知道家里有兩個癌癥病人,日子有多難嗎?”
每次遇見有人問“拼命”的理由,她都會這樣反問回去。
不知何時會復發、擴散的癌細胞,不僅是埋在家人體內的“炸彈”,同時也是一把日夜抵在她太陽穴上的槍。
生活已經瞄準了柳巖,她總是心驚膽戰。
柳巖的母親對一件事耿耿于懷了很久。
那大概是柳巖出道的第三個年頭,母親從老家趕到北京看望女兒。某天傍晚,母親在狹小的出租屋里,煮了一大桌好飯,還特意花費幾個小時熬了雞湯,打算以此來犒勞辛苦打拼的女兒。
可因為一通工作電話,已經到了家門口的柳巖轉身離開,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桌上的飯菜。
“那鍋湯她一口都沒喝上,她真的太忙了。”
母親不知道,女兒所承受的,遠比她看到的多。
柳巖媽媽講女兒辛苦
在光線傳媒做藝人時,外界時常拿她與同公司的謝楠進行比較。
二人從同一檔選秀節目出道,又時常搭檔主持節目,所謂“光線一姐”的光環交替出現在二人的頭頂。
早期輿論極樂于用二人的關系做文章,對此柳巖哭笑不得:
“我和謝楠從來不存在競爭關系。公司給她的定位是一個可以長期發展的知性女主播,可對我的態度始終都是‘劍走偏鋒、自生自滅’。”
柳巖從一開始就知道,很多事只能靠自己。
在光線做主播時期的柳巖、謝楠
2008年,《男人裝》第一次找上柳巖,邀請她拍攝一組“充滿糖果味的性感寫真”。柳巖不懂,轉身問經紀人什么意思,對方遞來雜志的往期作品,她看了看,然后便愣了。
在此之前,柳巖其實和“性感”并不貼邊。
她出生成長于一個本分到近乎“守舊”的家庭。父母日日教導她“努力學習、踏實做事”,時常提醒她要與異性保持距離,“嫁入豪門這種事想都不能想”。
因此柳巖骨子里很保守。
除非工作需要,她很少會穿短褲、短裙,也不喜歡用緊身的衣服展現身材,就連在挑選主持禮服時,她都會特意囑咐助理“衣服的肩帶要超過三指寬,低胸的絕對不可以”。
柳巖日常裝扮
以過往經歷來看,柳巖本應該一口回絕“糖果味的性感”,可一張體檢報告讓她猶豫了。
在《男人裝》發來邀請的前一年,27歲的柳巖發現自己的胸部長了幾顆纖維瘤。雖然當時醫生告訴她,通過微創手術便可療愈病癥,可她仍擔心如果日后有癌變,要被切掉的,就不只是腫瘤了。
柳巖的恐懼又加深了一層,因為身體里的腫瘤,和也許會失去的胸部。
是不是該做點什么?她為此思考了一年,于是便答應了《男人裝》的邀約,“我很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來。”
柳巖《男人裝》雜志封面
柳巖開始了一場有關“性感”的冒險,而出發的理由,僅僅是因為“要留下一份紀念”。她的想法很簡單,可當那組知名的寫真進入大眾視野,事情有了另外的解讀。
《男人裝》之后,柳巖一夜成為了公認的“性感女神”。靠著這個標簽,她得到了許多過去從未擁有的機會,同時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質疑與誤解。
“每次參加活動時,主辦方都會故意準備一些很顯示身材的衣服,攝影師還會故意找刁鉆的角度,想方設法地要拍攝我走光的照片。”
柳巖得到了關注,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
在參加一些活動時,工作人員會主動找到她說“姐,今天就靠你了,待會兒上臺記得表現得勁爆一點”;接受采訪時,主持人甚至會直接問她“你的身上為什么沒有婊氣?”
光是這樣還不夠。
柳巖還曾被要求,在深夜主持一檔網絡直播節目,而其中談論的話題也都關于兩性成人問題。作為主播,柳巖一直努力控制著談話的尺度,可在線評論區中,仍然充斥著辱罵和低級言語。
每當觀看人數下降時,制片人便會要求柳巖“勁歌熱舞一段”,對此她每次都哭著拒絕,“我又不是舞娘,為什么要那樣?”
類似的事情不斷發生,柳巖感到有些招架不住了。這種無力不僅來源于他人的惡意,更多的,也來源于現實的捶打。
2010年,柳巖30歲,北漂5年,因“性感”成名2年,卻依舊沒有存款。從前她夢想成功,賺錢為家人治病、買房買車,可如今她近乎一無所有。
于是,她敲響了公司老板的辦公室大門,然后說:“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沒錢、沒車、沒對象,在北京連一平米的房子都買不起,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柳巖說得真誠,老板倒也實在。談話結束后,他主動變更了藝人合同里的分成條款,并對柳巖說:
“李冰冰從‘新人演員’到‘影后’用了10年,我覺得你也可以再等等。”
“我就多挺了一年。”提起這件事,柳巖很慶幸:“31歲時,我就遇見了電影《畫壁》。”
柳巖《畫壁》劇照
從現實角度出發,出演電影是柳巖接受自身“性感”標簽的起點。
離開了那些刻意低級的營銷手段,她借助藝術,看見了自身更高級的美與媚。她忽然意識到,“性感”也可以是一件“公事”,“職業一點,這樣大家都不尷尬。”
“我一沒吆喝,二沒收錢”,公事公辦,僅此而已。
柳巖談“性感”標簽:我很職業了
她開始在商業場合“回避性感”,在拍攝廣告時也會特意強調,無須夸大自己的“性感”標簽。
柳巖開始拎得很清,她全然接受了“性感女星”的標簽,卻堅決不“賣弄性感”。
在輿論瘋狂討論柳巖的“性感”時,她在個人社交平臺上寫下這樣一句話:
“你好,我是柳巖。我有事業線,沒錯,也請看到我的事業心。我努力讓我的家人過更好的生活,我很自豪。”
她說的是實話。
出演《畫壁》之后,柳巖收獲了諸多主持之外的機會,她身上的“商業價值”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她的身價飛漲。
拿著成名后賺到的錢,她幫父母和哥哥在廣州買了房,后來又在北京為自己添置了車和一間小居室。
她逐步完成了最初的夢,盡管實現的過程,已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
“我不反感也不想摘掉這個標簽,因為它確實給我帶來了許多,我不做過河拆橋的人。”
柳巖微博內容
“性感”給予柳巖最大的“紅包”,在2017年突然降落。
這一年,因接連出演《煎餅俠》《分手大師》《歡樂喜劇人》等多部影視作品和綜藝之后,她迎來了“事業巔峰”。
柳巖賺到了更多的錢。
她換掉了從前老舊的屋子,重新在北京添置了一間客廳里能擺油畫,還有衣帽間和化妝間的大房子。
為了讓年邁的父母住得舒服,她還回到惠州為家人購置了別墅,并帶著他們四處旅行。
柳巖《煎餅俠》劇照
新機會不斷找上她,可出人意料的是,她卻在此時突然“消失”了。
很多猜測開始在“圈”里流傳,直到柳巖那則與父親永別的微博登上熱搜。
2017年,柳巖的父親被確診為胃癌晚期,發現時癌細胞已大范圍擴散。得知消息后,柳巖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并參加了專家會診。會議上,她用渴求的眼光看向每一位在場的醫生,可得到的回應只有一個:
“所有人都在沖我搖頭,有一個醫生直接和我說,趁著情況還可以,帶著他去干點想干的。”
會議結束后,柳巖一個人躲在茶水間里哭了很久,她將噩耗告訴了哥哥、嫂子,唯獨在面對父親時,她說不出真相。
為了不影響父親的心情,柳巖將“胃癌”描述為“胃里長了一顆瘤子”,她告訴爸爸,“腫瘤的位置有點危險,可能要手術,但是沒什么問題”。
聽了這話,父親笑了笑,然后輕輕點了點頭,后來柳巖想,這話其實更像是用來安慰自己的。
柳巖父母
父親確診住院后,柳巖暫停了所有工作,專心在病房與哥哥一起照顧爸爸。
她沒有請護工,輪到自己陪護時,她會一天24個小時守在父親的身邊。她清楚記得父親每一天的病情變化,會幫父親洗臉、擦背、剪指甲,也會陪父親一起聊天、閱讀、曬太陽,“這些事我之前從來沒有為他做過”。
有一次閑聊時,父親忽然對柳巖說:“這幾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也住上了大房子,過上了好生活,我這輩子足夠了。”
父親話音未落,柳巖已淚如雨下,“我爸的生活才剛剛開始,我剛給他們換了房子,他享福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她不懂命運為何偏偏要這樣。
柳巖父母
為了讓父親高興,柳巖還動用私人關系,請到了他最喜歡的演員王寶強來看望他。
對方來時父親已病重,為滿足老人家的心愿,王寶強跪在地上握著他的手,輕輕地叫“叔叔”,整整半小時,父親才有些意識,露出微笑。
柳巖、王寶強
柳巖盡力做好所有,幻想著還能“拼”一個奇跡,可現實是,遺憾跑贏了她。
父親“最后的時間”被病痛不斷壓縮。從“控制的好可以堅持3年”,到“差不多半年”,再到“三個月”、“一個月”、“就這兩天”,醫生口中的數字不斷變化,柳巖知道,父親可以陪伴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柳巖父母
待病情發展到中后期,父親被轉移到了ICU病房,每到探望時間,柳巖和哥哥都會爭搶著進去與爸爸說話。
某一天,柳巖在病房門口見到了醫生,對方拿著一劑止痛藥問她“打嗎?不打老爺子遭罪,打了可能人就不在了。”
柳巖沒說話,轉身走進了病房。彼時,病床上的父親已無法說話,她跪在地上開口問:
“爸爸,你想說什么?”
父親不語,卻一直望著她。
“爸爸,你是不是疼?”
父親點頭。
“那爸爸我們打針,我不讓你疼了。”
后來,父親真的不疼了,也永遠不會疼了。
柳巖父親
在父親確診的前幾個月,柳巖曾為他和媽媽舉辦過一次“紅寶石婚姻”慶典。那一天,老爺子生平第二次穿上了西裝,工作人員夸他帥氣,他便心滿意足地說“那等柳巖結婚時,我再穿一次”。
可他沒能等到。
在父親的告別儀式上,柳巖將那套西裝燒給了父親。她忽然意識到,親人離去后,所有成功都“為時已晚”。
柳巖為父母舉辦“紅寶石婚”典禮
父親離開后,柳巖復工拍戲,在拍攝一場“結婚”戲份前,搭戲的男演員提醒她說,“等下一定要有‘回頭’的動作,因為在真正的婚禮上,父親會送女兒出嫁,他會在后方一直目送著你走向新郎。”
這天收工之后,柳巖在賓館房間里放聲大哭:“我一直在想,等自己結婚時,這一眼怎么看啊?我沒有爸爸了。”
柳巖說:“有些遺憾,是會帶入土的。”
告別了父親,柳巖有點不想繼續“拼”下去了。
北漂時她不喜歡回家,但現在只要時間允許,她就會回老家看看,沒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就是想和家人待在一起”。
她遵照父親生前的愿望,帶著老家的親戚四處旅行。每當走到父親曾踏足的城市,她們都會留下一張全家福,“那是我們懷念他的過程”。
柳巖漸漸明白:“我那么努力地賺錢,以為家人很需要我。這些年才發現,是我需要他們,他們是我奮斗的理由,也是我活下去的全部動力。”
之前為了工作賺錢,她將“談戀愛”劃分為最不重要的事情,可現在談起未來的規劃,她說希望自己可以早日結婚生子。
因著要陪伴家人,柳巖“消失”了很久,很多人說她“不紅了”,她不辯解只說“我已經不在意紅不紅了,人生有很多比出名更重要的事情。”
人都是在“得到”中“失去”,又在“失去”后懂得“珍惜”的。
所以縱使經歷了以上種種,在講起過去的人生,柳巖仍覺得“值得”。
她堅持認為自己是“很幸運的那一個”,因為“拼搏”和“遺憾”人人都會有,可能熬出頭的又有幾人?
“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北京的房價那么貴,我也買了房子了,家人也都過上好日子了,足夠了。”
今天41歲的柳巖,好像正在與25歲的柳巖背道而馳。
她不再高喊“我要紅”了,也沒有那么拼命了,她逐漸過上了安靜的日子,也開始向往平和的歲月。
沒有工作時,她喜歡在清晨逛菜市場,然后買來很多食材做一桌好飯,請朋友到家中做客,她們聚在一起喝酒、游戲,然后笑作一團。
她不是放棄拼搏了。或許,這才是她原本期待的人生。
通過合成技術
柳巖和年輕的父母完成了“時空合影”
2019年,柳巖39歲,做演員12年,憑借電影《受益人》她拿下了生命中的第一個“最佳女主角”獎。
電影首映時,柳巖買了6張電影票送給家人,媽媽、哥哥、嫂子、侄子、侄女,還有一張留給爸爸。
首映禮開始前,她看到哥哥發在家族微信群里的消息:“爸爸的位置留好了,在前排最中間。”
柳巖知道,他一定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