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全國多地消費者向齊魯晚報·齊魯壹點反映，他們在有3600多萬粉絲的二晨直播間里上了當。

消費者投訴稱，二晨直播間為了帶貨，自編自導自演虛假情感故事，粉絲們在瘋狂下單后，卻陸續收到各種劣質商品。

堅信是真實故事

日日偷戴耳機看直播到半夜

有近四個月的時間，山西62歲的董女士每天都會在短視頻平臺看主播二晨的直播。不管是到半夜12點，還是第二天凌晨一兩點，董女士會一直看到二晨下播。

二晨是一個情感主播，也會直播帶貨。他目前擁有3600多萬粉絲。

那段時間在二晨直播間里，董女士恨上了一個叫杜康的人。

直播開始于一段“狗血劇情”：身價不菲的“大老板”杜康拋妻棄子，主播二晨為了幫被拋棄的杜妻伸張正義，帶著一幫人去找杜康討要說法。這個過程二晨會拿著手機全程直播，開播幾分鐘內觀看人數便會突破10萬人。

從進門被人阻攔開始，到進門后挨個房間搜找，這中間二晨他們會在桌子底下、窗簾后甚至垃圾桶內等“隱秘的角落”發現杜康的情人。直到最后杜康出面，兩撥人開始互相理論，互相指責，整個直播間一直處于吵吵鬧鬧之中。

一兩個小時后，二晨開始賣貨。有時是跟另一個主播連麥，二晨引導自己直播間的粉絲到對方直播間，那里有一些原價成百上千元的商品，二晨將價格打到幾十元。二晨告訴直播間的“家人們”，差價由杜康來補，大家買得越多，杜康虧得就越多。有時是發現了杜康的一箱物品，然后二晨在直播間將它們“低價甩賣”。

“二晨正能量，杜康太壞了。”抱著要懲罰杜康的心態，董女士開始下單。甚至有一天晚上，直播間里賣的四五件商品，董女士全買了。

董女士通過二晨直播間買過一個按摩儀，想給整天坐辦公室的女兒用。沒想到女兒說質量太差，幫她退掉了。董女士還通過二晨直播間買過一個護膝，收到后發現有破洞，女兒也幫她退掉了。

每天晚上看二晨直播到半夜，董女士都是在自己房間里戴著耳機偷偷看。直到一天晚上，董女士沒戴好耳機，外放的聲音將女兒吵醒。女兒這才發現董女士這段時間居然一直熬夜看直播，并從直播間買了一堆用不著的劣質商品。因此，女兒告誡董女士，不要再看直播，更不要從直播間買東西。

為了瞞住女兒，董女士悄悄將之前買東西的訂單刪掉。但她并未就此停止下單。再收到貨時，董女士就趁家中沒人時去取，然后放到自己的房間里藏好。

為了懲罰“壞老板”

買到劣質產品也不停下單

二晨的直播間是董女士在玩手機時無意間刷到的，她很快被直播間中的劇情吸引，并堅信這是真實發生的事。因此在直播間看到杜康，她就恨得不行。看到被杜康拋棄的妻子流淚，她也跟著流淚。

直到去年12月，董女士在玩手機時，無意間刷到了一個“拆劇本”的主播。聽完對方的講解后，董女士意識到，原來二晨直播間的故事都是劇本，而非真事。

這時董女士再回過頭來看自己通過二晨直播間買的東西，意識到竟全是劣質品。

在女兒的幫助下，董女士找到了5個還沒被刪除的訂單。

第一個訂單是一箱19.9元買的方便面，“當時直播間的人說可好吃了，他們一口氣吃了好幾桶。”董女士收到后，勉強吃了半箱，“根本沒他們說得那么好吃，剩下的半箱我打算扔掉了。”

第二單是兩盒內褲，59.9元買一送一。董女士說，當時直播間說內褲質量好，還有加熱功能。結果收到貨時，她發現其中一條內褲有洞，還有一條做工太差。董女士將一條內褲清洗后，“穿了一天再洗，就爛了。”

第三單和第四單都是項鏈，分別是88元和66元購得。“直播時說這些項鏈都價值上萬，是什么瑪瑙翡翠。”結果女兒告訴董女士，這些項鏈是塑料的，在淘寶也就賣十幾塊錢。

第五單是一個女士挎包，在直播間里，這是大老板杜康后來的老婆背的，稱價值上萬元。董女士花59.9元買來，結果背了不到一個月，背包帶就斷了。

至于一共通過二晨直播間買了多少東西，花了多少錢，董女士自己也算不清。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詢問董女士，明明前幾次買的東西質量不好，為什么之后還會一直購買呢?董女士說，她在下單時，一是抱著讓杜康虧錢的心態，二是覺得這件東西不好，下一件就好了，“結果沒一件好的。”

如今董女士偶爾還會去二晨直播間看一看，“現在是帶著恨意看的。”董女士有時會打一句評論，說二晨騙人。但這條評論很快就被其他支持二晨的評論淹沒，無人在意，也無人理會。

購買保健品后接到陌生電話

被詐騙三萬多元

自從意識到自己被騙后，董女士一直在想辦法退貨。目前僅有其中一條項鏈的商家同意退貨，其它四單要么聯系不到商家，要么無人處理。

跟董女士相比，湖南的王先生要幸運一些。他從二晨直播間花99元買了一塊手表，當時二晨在直播間介紹，這是一款大品牌的手表，內有和田玉，并展示了相關證書。 同時二晨表示，“假一賠九，退貨補運費險。”王先生將此進行了錄屏。

收到手表后，王先生覺得并不像二晨說的那么好，他特地找客服詢問手表帶的材質，客服表示是牛皮。王先生將手表拿到相關機構檢測，結果顯示為皮革。

經過一番投訴，王先生獲得了九倍賠償。

在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采訪的多位消費者中，王先生無疑是最幸運的。內蒙古的車女士哭著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她從二晨直播間購買保健品，后來接到自稱直播間客服的電話，要給她賠償退款，沒想到最后自己被詐騙了三萬多元。

年初車女士從二晨直播間花199元購買了6瓶保健品，卻只收到了5瓶。過年期間她打客服電話，沒有接通。后來車女士試吃了幾天，出現了天旋地轉的感覺，“不吃之后就好多了。”

2月9日上午11點多，車女士突然接到一陌生電話，對方自稱是直播間的客服，要給車女士解決問題。“客服說，很多人反映吃了這個保健品不舒服，所以要給我們三倍退款。”車女士起初很高興，沒想到后來對方說，退給她的錢退多了，需要她還回多退的。

57歲的車女士并不懂如何轉賬，于是在對方的指導下，下載了一個會議軟件。進入會議后與對方共享，按照對方提示進行了人臉識別、簽字、提供短信驗證碼等操作。幾個小時后車女士接到女兒的電話，說她被騙了。

車女士的銀行卡里原本有約一千元錢。于是對方用車女士給自己和子女買的保險保單，借款31840元。后來保險公司告訴她，這筆借款是本人操作，因此生效，車女士需要在半年后連本帶利歸還。

欲哭無淚的車女士向當地公安報警。負責此案的劉警官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確實接到了車女士的報案，調查懷疑車女士個人信息泄露，遭到了電信詐騙。但究竟哪個環節泄漏了車女士的信息，目前暫時查不到，“很多途徑，有可能是直播間，也有可能是快遞，還有別的可能性。”劉警官表示，車女士的這筆錢，追回的希望不大。

離異的車女士沒有正式工作，雖然一雙兒女已經成年，但家里經濟并不寬裕。車女士說，她從一年多以前開始看二晨的直播，“以為里面的事都是真的。”基于此，車女士也從二晨直播間買過不少東西，一年下來花了一萬多塊錢。

主播公司拒絕采訪，市場監管部門接到數十件投訴

多位投訴者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主播二晨來自濟南駿辰朵頤電子商務有限公司。企查查顯示，該公司成立于2021年10月，注冊資本100萬元。

近日，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多次撥打二晨在短視頻賬號公布的售后電話及王先生向記者提供的一個客服電話，均無法接通或無人接聽。

3月13日下午，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來到濟南駿辰朵頤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前臺工作人員表示，二晨目前不在濟南，如需采訪需要提前電話預約。在記者提出希望對方提供預約電話或者向公司相關負責人告知時，該工作人員均拒絕。

3月14日，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聯系到濟南市槐蔭區市場監督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員表示，他們接到了二三十件關于在二晨直播間購物的投訴舉報，經協調已給大部分消費者退貨，“有的消費者是過了三四個月才想退貨，這部分沒協調成。”

新華社曾報道，情感主播們往往打著“調解”的幌子，自編自導自演杜撰的虛假故事，實際目的是帶貨，所銷售的商品多為假冒偽劣，存在欺騙嫌疑。

情感故事結束后，直播間內往往有多人上線表演“假砍價”，銷售的常常是殘次品、三無假貨。不少主播表演與“廠商”翻臉，讓他們讓利甚至搭錢，逼迫降價或再生產。

一位情感主播表示，一個粉絲數一萬人的直播間，打賞、帶貨坑位費、帶貨利潤等日收入在幾千元到上萬元不等，一個粉絲過百萬的直播間，一場直播下來，收入輕松可達5萬元以上。

去年某短視頻平臺發布了《“賣慘帶貨、演戲炒作”違規行為處罰公示》，稱平臺已對賣慘帶貨、編造離奇故事、演戲炒作等行為進行違規處罰，部分主播通過調解感情糾紛、編造離奇劇情、利用同情心等套路，最終目的是為了帶貨。很快平臺便處理相關違規直播間446個，封禁違規賬號33個，其中包含10個粉絲超百萬主播，另有多位主播被封禁直播權限。

知名打假人王海：情感主播的套路有“四假”

山東千舜律師事務所律師邱洪奇表示，網絡主播如果售賣的商品有質量問題，則涉嫌欺詐消費者，消費者可要求退貨。如果能證實商品為假貨，消費者可要求加倍賠償。如果這種行為持續時間長，涉及金額大，危害嚴重，那網絡主播就構成了犯罪。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注意到，知名打假人王海曾在網絡上點名情感主播二晨。王海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情感主播的套路包括假劇本、假情感、假人氣以及假優惠，“他們賣的商品一般都在300元以下，主打的就是低價。這些商品一般是小眾品牌，仿造品或者假貨。”

61歲的河北老人單先生曾癡迷二晨及其徒弟的直播，從白天看到深夜，手機不離手，“為了看他們直播，我連午覺都不睡了。”單先生對二晨直播間內的劇情深信不疑，在直播間刷禮物，買東西，一度成為了二晨直播間里的八級粉絲團。

“半年多買了五六千塊錢的東西，有耳環、項鏈、衣服之類的，但發過來的貨跟他們展示的不一樣。”單先生如今已經了解到，情感直播間里全是劇本。他想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勸醒目前仍對此深信不疑的消費者，不要再上當受騙，及時止損。(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陳晨 實習生 姜云琴 劉齊燕 馬曉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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