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逝了的歲月，

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

【資料圖】

看得到，抓不著。”

——作家 劉以鬯

「逝于2018年6月8日」

1

1948年，金庸從數(shù)千人中脫穎而出，到《大公報(bào)》做英語翻譯。不久便被派往香港。

第二年，8歲的黃湛森跟隨父母移民赴港。黃湛森不像金庸那么幸運(yùn)，出身書香門第，相反，他自幼在市井，聽著各種粗鄙言語長大。

黃湛森父親是管苦力的，每天拿各種粗話訓(xùn)人。他也學(xué)到了精髓。經(jīng)常在打架時臟話連篇，以起到震懾作用。

黃湛森中學(xué)入讀喇沙書院，學(xué)校出了很多名人。比如李小龍和許冠文。

湛森少年時代最顯赫的戰(zhàn)績，就是跟李小龍打架。因弟弟被欺負(fù)，他跑去找李，結(jié)果被摁在地上摩擦，幾乎破相。

為了報(bào)仇，黃找了一幫人去廁所堵李小龍，把李小龍的褲子給扒了。

要不是請對方吃了干炒牛河，黃湛森恐怕要被年輕氣盛的李小龍活活打死。多年后，黃湛森改名黃霑。

他恐怕也想不到，自己會跟李小龍的大嫂走到一起。

「年輕時的黃霑和李小龍」

讀中學(xué)時，黃霑就表現(xiàn)出音樂天賦。加入校口琴隊(duì)，勇奪5個冠軍。1958年，邵老六入港，邵氏電影成立。老師推薦他去給邵氏做配樂。

就在邵氏成立前一年，一個叫倪聰?shù)娜耍瑥纳虾Ｌ拥搅讼愀邸?/p>

倪聰自幼博覽群書，但不愛學(xué)習(xí)。因闖禍被 分配到內(nèi)蒙勞改場。

那里冬天太冷，他把一座橋劈了來燒。結(jié)果又被判蓄意破壞交通，被關(guān)進(jìn)小黑屋。

在友人相助下，才脫身跑回上海。親戚見狀，趕忙湊錢送他到香港。

入港后，倪聰沒有文憑，只能在工地搬磚。偶然見工友看報(bào)，瞅一眼，覺得上面文章寫得很爛，自己寫了篇《活埋》投給報(bào)社，從此引起報(bào)界注意。

彼時正值香港報(bào)業(yè)黃金時代，倪聰左手社論、右手影評，還寫起了武俠小說，在《新報(bào)》上開出“黑女俠木蘭花”專欄。

1959年，金庸創(chuàng)辦《明報(bào)》，為了保證銷量，需要大量通俗小說，就這么找到了倪聰。

這時的倪聰，已經(jīng)改名為倪匡。

「年輕時的倪匡」

1962年，在金庸的鼓動下，倪匡開始寫“衛(wèi)斯理”。

第二年，黃霑從港大畢業(yè)，這個滿嘴臟話、放蕩不羈的青年，居然跑去做了人民教師。

同年，為邵氏擔(dān)任駐日經(jīng)理的蔡瀾回港，做起了邵氏電影的監(jiān)制。

蔡家和邵氏，算是世交。早年邵老六在南洋開辟院線，年幼的蔡瀾就經(jīng)常在邵氏影院里亂竄。

他從小癡迷電影，對古今諸多佳片如數(shù)家珍。十幾歲，就寫起了影評。18歲那年，蔡瀾赴日讀電影編導(dǎo)科。

回港后，與邵氏演員來往甚密。其中有一個叫岳華的，1963年加入了邵氏南國訓(xùn)練班。而后，岳華又跟亦舒拍拖。亦舒原名倪亦舒，正是倪匡的妹妹。

一來二去，倪匡就跟蔡瀾認(rèn)識了，還介紹他到《明報(bào)》，為金庸撰稿。

那時，蔡瀾已做到金牌監(jiān)制。電影需要配樂，正好黃霑能做，就請他來幫忙。兩人因此結(jié)識。工作之余，趣味相投，一聊就是一個通宵。

「年輕時的蔡瀾」

1972年，黃霑第一次與倪匡見面。同年，倪匡正巧給回到香港發(fā)展的李小龍寫了個劇本。劇本的名字，叫做《精武門》。

黃霑、倪匡、蔡瀾三人，就是這么互相認(rèn)識的。在之后的歲月里，三位靈魂不羈的男子，為香港留下了諸多風(fēng)流韻事。

2

香港電影史上，曾發(fā)生過兩件大事。

其中一件發(fā)生在1964年，電懋老板陸運(yùn)濤飛機(jī)失事，邵逸夫從此失去最大敵手，一統(tǒng)江湖。

陸運(yùn)濤死時，邵老六本該很高興。然而一個月后，他手上的王牌演員林黛開煤氣自殺。邵氏黃梅戲電影，從此走向下坡。

突然，張徹出現(xiàn)了。

張徹早年在臺灣文化部做官，拍過一部《阿里山風(fēng)云》。那句“阿里山的姑娘美如畫呀……”就是他的杰作。

赴港后，張徹以筆名何觀寫影評，經(jīng)常跟一個叫“岳川”的影評人打筆仗。岳川每次都把何觀罵得狗血淋頭。

岳川，就是倪匡寫影評的筆名。

1967年，張徹要拍電影，跑去找倪匡，說你給我寫個劇本。倪匡說你們邵氏那么多人才，輪得到我來？再說我只會寫小說，不會寫劇本。

張徹放下面子，苦苦相求：“你就照著小說寫，寫好了我再給你改。”

張徹找倪匡，并非心血來潮。倪匡在業(yè)內(nèi)混，就靠“快”和“奇”取勝。早年《真報(bào)》連載司馬翎的小說，他幫忙續(xù)了幾期，反響比原作還好。

司馬翎得知后，夸他寫得還可以，倪匡說：“什么叫還可以？明明勝過你！”

「倪匡和張徹」

為了多掙稿費(fèi)，倪匡四天寫一本書，一個月出八個系列。筆下故事過分離奇，看得讀者欲罷不能。

有兩年，倪匡每天寫近兩萬字，一個月寫12份連載。

他在書桌前用12個夾子夾稿，并用繩子吊起來，寫完一份寫下一份。10萬字的長篇，他10天搞定。吊打業(yè)內(nèi)所有人。

張徹知道他一肚子離奇想法，能夠化套路為神奇，才不計(jì)恩怨找上門。

果然，倪匡三兩下寫了個《獨(dú)臂刀》。張徹拿去一拍，開創(chuàng)香港新派武俠，票房過百萬，從此在片場橫著走。倪匡就此踏上編劇之路。

2年后，他在報(bào)上翻新聞，翻出霍元甲有個大弟子，就給李小龍寫《精武門》，一手虛構(gòu)出那個大名鼎鼎的的抗日英雄，陳真。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給邵氏寫劇本，倪匡才思泉涌，三天出一個作品。

《小李飛刀》的編劇陳文貴進(jìn)邵氏時，聽說倪匡桌子有八個抽屜，一個抽屜里一個劇本，每天一個抽屜寫一小時，寫完就去找朋友喝酒。

后來粗略統(tǒng)計(jì)，自《獨(dú)臂刀》算起，邵氏400多部武俠劇本，有261部是倪匡一人撰寫。加上未成片的，竟多達(dá)561部。

從速度上看，倪匡堪稱劇本界的“火云邪神”。

3

香港影壇第二件大事，是1970年鄒文懷出走邵氏，把李小龍從美國拽回來收入麾下，從此與邵氏分庭抗禮。

李小龍回港，跟鄒文懷合拍《唐山大兄》。當(dāng)時給電影做配樂的，正是黃霑的老搭檔，顧嘉輝。

嚴(yán)格說來，顧嘉輝算是黃霑的老師。黃霑讀港大時，跑去夜總會，聽顧嘉輝彈琴，當(dāng)時就服氣了。

邵老六聽了，直接出錢讓顧去美國深造，然后回港給邵氏做配樂。

顧嘉輝在邵氏發(fā)光時，黃霑還在廣告公司謀生計(jì)。

1970年，黃霑不做人民園丁，去華美廣告做創(chuàng)作總監(jiān)。

這家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叫林振彬，“可口可樂”四個字就是他翻譯的。

在林手下，黃霑寫出“人頭馬一開，好運(yùn)自然來”的金句，還拿到廣告界的克里奧獎。

在顧嘉輝的影響下，黃霑終于還是搞起了詞曲創(chuàng)作。

2年后，便出任香港作曲家及作詞家協(xié)會理事，一步步走向詞壇宗師的寶座。

像什么在電話里20分鐘寫出《上海灘》，看日本教科書抹去侵華罪行后，一氣之下寫出《我的中國心》這兩大操作，就不必多說了。

黃霑一生金曲巔峰，都是被徐老怪逼的：

“我跟徐克合作，從頭吵到尾。如果殺人不犯法，施南生早當(dāng)寡婦了。”

1979年，在“港片教父”吳思遠(yuǎn)的支持下，徐克拍了《蝶變》。

拿到放映廳，很多人都覺得狗屁不是。只有黃霑對吳大佬說，這是個人才！

經(jīng)吳大佬介紹，兩人一見如故。徐克的好友吳宇森拍《英雄本色》，黃霑出馬，寫了一首《當(dāng)年情》，勇奪金像獎。

拍《倩女幽魂》時，徐克又找黃霑作曲填詞，為張國榮寫出了那句“人生路，美夢似路長……”

1988年，徐克拍《笑傲江湖》。劇中兩大高手隱退江湖，要奏一曲。徐克又請黃霑出手。畢竟這是中國影史上的經(jīng)典一幕，別人都搞不定。

黃霑接活，前后寫了6稿，徐克均不滿意。氣惱之下，黃霑翻出《中國音樂思想批判》，看到“大樂必易”四個字，扭頭把宮商角徵羽倒過來一彈，竟奇美無比。

填完詞后，黃霑在稿上畫了枚堅(jiān)挺的男性生殖器，傳真給徐克：

“愛要不要，不要另請高明！”

后來影片在臺灣上映，每次映完，觀眾都要起身合唱《滄海一聲笑》。

「黃霑和徐克」

1991年，徐克籌拍《黃飛鴻》，又來折磨黃霑。說這電影氣魄雄偉，要表現(xiàn)我大中華男兒豪氣。

黃霑一琢磨，托人到臺灣找了兩個月，找到了古曲《將軍令》的總譜，又連續(xù)聽了兩個月，把五百多拍的戲曲長調(diào)，濃縮在百拍之內(nèi)。

然后再填上一段激蕩萬千的“傲氣面對萬重浪，熱血像那紅日光……”

這就有了傳世之作，《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

黃霑與顧嘉輝搭檔，縱橫香港樂壇20年，留下太多經(jīng)典。

像《一生有意義》《世間始終你好》《兩忘煙水里》這些武俠金曲，隨便拎一首，便足夠穿越時光。

更別提被譽(yù)為香港市歌的《獅子山下》，曾讓多少港人涕淚。

2003年，SARS襲港，香港人心惶惶。黃霑冒著被感染的危險(xiǎn)，帶頭在紅館開“獅子山下”演唱會，一大票實(shí)力唱將前來為港人打氣，成為香港歷史上的抗疫佳話。

這等號召力，找不出第二人。

4

1973年，香港影壇又出事了。李小龍猝死丁佩家中。由于一些媒體的惡意揣測，丁佩的星途從此一落千丈。

3年后，她嫁給了一個非常有實(shí)力的男人，名叫向華強(qiáng)。

《唐伯虎點(diǎn)秋香》里，黃霑演華太師，演他老婆的鄭佩佩對周星馳說：“不如你就叫‘畫圣’吧！”

嚇得周星馳帽子差點(diǎn)飛起。

畫圣的諧音，正對永盛電影老板“向華勝”的名字。公司另一位創(chuàng)始人，就是他哥哥向華強(qiáng)。

李小龍一死，幸好許冠文、許冠杰兩兄弟頂上，弄出《鬼馬雙星》，才為嘉禾續(xù)命。

許冠文是黃霑校友，許冠杰是粵語流行歌開山鼻祖，初代歌神。

前段時間，他在網(wǎng)上開“同舟共濟(jì)演唱會”，再唱《獅子山下》《滄海一聲笑》。

一天之內(nèi)225萬人觀看，相當(dāng)于204場紅館演唱會場場爆滿。

這特別像2003年的黃霑。

「黃霑和周星馳」

李小龍死后，香港導(dǎo)演苦苦尋找接班人。找來找去，找到一個成龍。

經(jīng)吳思遠(yuǎn)調(diào)教，成龍走向功夫喜劇，簽約嘉禾。

當(dāng)時，蔡瀾離開邵氏，成為嘉禾金牌監(jiān)制。成龍的《快餐車》《龍兄虎弟》《福星高照》《城市獵人》，都是他監(jiān)制的。

當(dāng)年成龍被黑社會威脅，義父何冠昌要把他送出香港避一避。蔡瀾英語好、見識廣，就委托他照顧。

在拉斯拉夫拍《龍兄虎弟》，成龍差點(diǎn)撒手人寰，蔡瀾親眼見證此事。

當(dāng)時拍戲很累，成龍途中還去宣傳《龍的心》，更加疲憊。

回來一場戲，要跳過懸崖抓對面的樹枝。成龍不要替身，蕩過去一失手，十五米高啊，直接掉下去，腦袋砸出個洞。

要不是有外國名醫(yī)救場，大哥當(dāng)時就危險(xiǎn)了。

成龍大哥不但沒死，還越賺越多。后來名表、名車也不買了，喜歡上收藏，一口氣買了幾個古院。收藏的引路人，就是蔡瀾。

「年輕時的蔡瀾和成龍」

蔡瀾在邵氏，干得很不滿意。邵逸夫一心賺錢，可蔡瀾想拍《天堂電影院》那種文藝片。

他問邵，能不能十部商業(yè)片，一部文藝片。

邵說，我能賺十部的錢為什么要賠一部？萬一把之前十部的錢都賠進(jìn)去怎么辦？

后來去嘉禾，蔡瀾越發(fā)厭倦。張羅外景、摘選演員、控制預(yù)算，很煩。

唯一樂趣，就是拍電影時成了一個雜家，考據(jù)各種文化，酒怎么喝、菜怎么吃，花怎么賞、魚怎么養(yǎng)，門兒清。

這期間，他便開始撰文。

后經(jīng)倪匡引薦，在《明報(bào)》寫豆腐塊文章，還 開了個專欄，名叫“草草不工”。

生平游歷見聞、名人軼事、生活情味，他都用錙銖必較的功夫一一寫下。

連咱們金大俠都夸他：

“見識廣博，琴棋書畫、酒色財(cái)氣、吃喝嫖賭、文學(xué)電影，什么都懂。于電影、詩詞、書法、金石、飲食之道，是第一流的通達(dá)。”

「金庸和蔡瀾」

有一次，他老父親來港吃茶，等了半天沒位置，還被服務(wù)員奚落。蔡瀾氣不過，回去寫了篇文章，收到奇響。

從此他就跟美食干上，挨家挨戶去吃，挨家挨戶地寫。

香港大小餐館都愛掛他笑起來的照片，但他從不吃白食。“否則讀者覺得你不公正。”

1998年，蔡瀾在無線推出《蔡瀾嘆世界》，此后主持了十多檔美食節(jié)目，成為港人下飯談資、尋覓美食的必備攻略。

《射雕英雄傳》里，金庸寫過一道菜，名字叫“二十四橋明月夜”：

“那豆腐卻是非同小可，先把一只火腿剖開，挖了廿四個圓孔，將豆腐削成廿四個小球分別放入孔內(nèi)，扎住火腿再蒸；

等到蒸熟，火腿的鮮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卻棄去不食。洪七公一嘗，自然大為傾倒。”

不過一個杜撰，蔡瀾卻當(dāng)回事，找名廚把一整只金華火腿鋸開。三分一當(dāng)蓋，剩下的肉上挖24個洞。

再用雪糕器舀出圓形的豆腐，盛入其中，猛蒸八小時，愣是把這道“二十四橋明月夜”從書里搬到了現(xiàn)實(shí)里。

難怪能做《舌尖上的中國》的總顧問。

5

倪匡諸多朋友里，最鐵之一，當(dāng)屬古龍。

古龍小說在臺灣受排擠，倪匡讀到后，替《明報(bào)》向其約稿《絕代雙驕》，從此成為摯友。

1967年，金庸因故離開香港，想找一個高手來頂替他在副刊上《倚天屠龍記》的位置。古龍因此寫下《流星·蝴蝶·劍》。

1972年，金庸封筆，他又寫出“陸小鳳”，爆得空前大名。這都緣起于倪匡力薦。

古龍一生，混黑道、愛女人，花錢不眨眼，喝酒如飲水，是個徹頭徹尾的浪子。

每次拿了稿費(fèi)，第一件事就是買酒。通過喝酒，和倪匡、林清玄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傳聞他和朋友去桃園酒家飲酒，遇見黑道，對方跟他拼酒，說贏了你就是我兄弟。

古龍一聽，立馬叫了24瓶烏梅酒，全部倒入缸中，端起來一飲而盡。

當(dāng)初林清玄找他約稿，他說稿子可以寫，先喝6瓶酒。

倪匡常說，古龍那不叫喝，應(yīng)該叫往喉嚨里倒。每次約倪匡喝酒，一人至少1瓶。

兩人相識甚歡之際，喝了一個通宵，第二天被送去醫(yī)院打吊瓶。

對倪匡的情誼，古龍看得很重，曾言：

“若有人要拿刀來殺倪匡，全天下能為他擋刀的，只有我一人。”

「古龍和倪匡」

后來，因“吟松閣”事件，古龍誤輸肝炎血液，導(dǎo)致身體惡化，整個人形銷骨立，不久與世長別，不過48歲。

這時，古龍的狐朋狗友瞬間消失，只有倪匡趕到臺灣，為他籌辦葬禮。

倪匡寫下300字訃告，說這是一輩子寫過最好的文章。

葬禮上，他和三毛失聲痛哭，買了四十八瓶XO，伴古龍下葬。

多少年后，談及古龍，倪匡仍心疼不已。

古龍來自一個破碎家庭，生性放浪，骨子里又寂寞。第一個女人，便是舞女。

之后他又與諸多女子逢場作戲，出入繁華場所，為紅粉一擲千金。

他拿錢買酒，拿酒交友，拿朋友來填補(bǔ)寂寞，像極了自己筆下的人。

倪匡45歲前，也常流連脂粉。當(dāng)年蔡瀾拍電影，讓倪匡去客串，演個作家，說來了可以喝路易十三。

演得不錯，又找他演嫖客。結(jié)果還沒開拍，倪匡就喝得酩酊大醉。洪金寶只好扛著他上場。

電影上映，有人找到倪匡老婆李果珍，說一個大作家演嫖客，實(shí)在不雅。

倪匡的太太來了一句：“作家、嫖客，都是本色出演。”

「金庸、倪匡、張徹等人」

年紀(jì)大了，倪匡逐漸收心。他兒子倪震，卻繼承他的花心。

追到周慧敏之前，追過李嘉欣，先后跟陳法蓉、姚樂碧、傅穎等人傳緋聞。周小姐學(xué)她婆婆學(xué)得好，一點(diǎn)都沒往心里去。

倪匡大半生做事，全憑隨性。當(dāng)年金庸跑去歐洲，把《天龍八部》交給他連載，他不喜歡阿紫，就把她眼睛寫瞎掉。

金庸回來，不得不給阿紫和莊聚賢續(xù)寫一段孽情。

在《明報(bào)》連載時，他讓衛(wèi)斯理掉到南極，殺了一頭北極熊。

讀者罵他沒有常識，他直接停載一期，專門用大字體只寫了兩句話狡辯：你說得很對，南極沒有北極熊，可世界上也沒有衛(wèi)斯理。

是的，就是這么明目張膽地?zé)o賴。

雖被港人稱為才子，還被冠以“科幻鼻祖”，但倪匡說那都是外界的誤會。

自己寫小說，完全是沖稿費(fèi)去的。跟文壇開會，他大方承認(rèn)，自己只有中學(xué)學(xué)歷，寫故事一旦卡殼，就去翻《中國少兒百科全書》找靈感。

真是一點(diǎn)偶像包袱都沒有。

曾有文學(xué)青年向倪匡請教，問如何才能像他一樣倚馬千言。倪匡笑了笑說：

“簡單，你多寫點(diǎn)廢話。”

6

相比于倪匡這種沒溜的“文學(xué)前輩”，被稱為“一代詞宗”的黃霑，行為更是出格。

他明明精于傳統(tǒng)，雅趣甚高，一生中賣得最好的一本書，卻是收集了無數(shù)黃色笑話的《不文集》，前后居然印了60多版。

面對楊瀾的采訪，他還很有道理：“沒人愿意拿自己招牌寫這種書，但是我敢，說實(shí)話，有些人做的事，恐怕比我寫的事要齷齪一百倍。

但他們整天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中國人在性方面就是這么虛偽。”

想當(dāng)年，黃霑也曾嘗試寫武俠，實(shí)在寫不好，于是偷偷寫了幾本 小說。

據(jù)說星爺?shù)膵寢屃鑼殐嚎戳耍浅Ｏ矚g，愛不釋手。

1992年，他又參演了一部非常高雅的電影，名字一聽就很雅，叫《帶你嫖韓日》。

「黃霑和王祖賢、林青霞」

平日里，黃老邪總愛干些瘋瘋癲癲的事。

跟林青霞出去吃飯，差點(diǎn)燒了餐廳；

醉酒遇見成龍，沖人家撒尿，氣得洪金寶要將他掄翻在地， 酒醒后他 拿著啤酒跑去找成龍，說要“飲尿賠罪”，成龍還當(dāng)真了；

每次遇到張國榮，就要沖上去打啵兒。后來有記者問張國榮，這算怎么個意思？

哥哥笑說：“每次黃霑想親我，我總想著他身邊的林燕妮，就沒提防著。”

林燕妮是香港才女之一，跟亦舒、李碧華齊名的人物。最著名的文章，就是《一見楊過誤終身》。

她還有個弟弟，名叫林振強(qiáng)。與黃霑、林敏聰并稱香港詞壇“二林一黃”。

陳慧嫻那首著名的《千千闕歌》，由他填詞。

李小龍?jiān)诶硶焊S霑打完架后，又打了別人。他老子怕他惹事，就把他送去了美國。

在美國，他遇到老鄉(xiāng)林燕妮，一見傾心，試圖追求。林燕妮看他沒啥文化，根本沒放在眼里。

沒想到回港后，嫁給了他哥哥李忠琛。這段感情沒持續(xù)多久就散了。隨后，林與黃霑相遇，被其才情傾倒。

當(dāng)時，黃霑是有家室的男人。

「黃霑和林燕妮」

黃老邪一生嬉笑怒罵，沒個正形，雖成就了華語詞壇上難以企及的高度，但在婚姻這件事上，“渣男”的名號，實(shí)在躲不過去。

1975年，林燕妮離開TVB，黃霑對其展開追求。

明明原配華娃有孕在身，黃宗師還是心一硬，選擇離婚，非要跟林才女在一起創(chuàng)造愛情。

兩人合開廣告公司，甜蜜了一段時間，偏偏沒有名分。黃霑為此很著急。

為讓才女落戶，1988年金庸的飯局上，黃霑下跪求婚。金大俠做證婚人，贈聯(lián)“黃鳥棲燕巢與子偕老，林花霑朝雨共君永年”。

結(jié)果第二天，林燕妮反悔，說不算數(shù)。

1991年，黃霑拿到“金針獎”，當(dāng)眾跟林燕妮表白，要把將獎杯送給佳人。

沒多久，林燕妮就抓到了他出軌秘書的證據(jù)，轉(zhuǎn)身走人。

后來那幾年，黃霑一直走背運(yùn)，拍電影賠錢，廣告公司欠債，詞作也失去了市場。

他曾對蔡瀾懺悔，說自己一生最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原配夫人華娃。

「金庸、黃霑和林燕妮等人」

這聽起來，特別像同樣風(fēng)流的流氓北野武。

為了跟新歡重造愛巢，北大師凈身出戶，把13億財(cái)產(chǎn)給了前妻。結(jié)果錢沒了，朋友一個個聯(lián)系不上，不久后，情婦也不知去向。

到頭來，北野武大爺只好感嘆：

“早知這么難，不如跟前妻在一起。”

7

1989年，倪匡、黃霑、蔡瀾三人，一起搞了個節(jié)目。

起因是倪匡看上一位媽媽桑，三人常去夜總會給那些女孩兒講笑話。 結(jié)果媽媽桑沒追到，錢還打了水漂。

倪匡很傷心，黃霑就說，與其為她們花錢，不如我們自己做節(jié)目講笑話賺錢。

說完就去電視臺找人，做出了大名鼎鼎的《今夜不設(shè)防》。

節(jié)目里，三個男人毫不避諱，抽煙的抽煙喝酒的喝酒，時不時用黃色笑話助興。

請來的嘉賓陣容，包括張國榮、林青霞、周潤發(fā)、成龍、王祖賢、張曼玉、關(guān)之琳、鐘楚紅、吳宇森、黃百鳴……無一不是香港巨星。

節(jié)目話題，更是無所不包，八卦自爆，口無遮攔。

「《今夜不設(shè)防》上的張國榮」

譬如張國榮聊自己追女孩兒時起了“色心”，林青霞大方說出和秦漢的情史，關(guān)之琳自認(rèn)插足“沒那么多顧慮”；

周潤發(fā)聊起很慫的過往，王祖賢說主動向齊秦索吻，張曼玉聲稱進(jìn)入演藝圈完全是貪慕虛榮……

話題沒有預(yù)設(shè)，聊到哪兒算哪兒，只為一剖心跡。

黃霑見到林青霞，說早對她有非分之想，見到施南生，不顧徐克，直接就上去親。

周潤發(fā)上節(jié)目時對三人說：“聽說你們這不叫清談，應(yīng)該叫扯淡。”

三個不正經(jīng)，深刻挖出了資本主義娛樂圈的腐朽一面。

但每一期節(jié)目，觀眾們都看得很開心，屢屢創(chuàng)下收視紀(jì)錄。

其實(shí)某個層面上，它成為了香港黃金時代娛樂圈的最好注腳。

做節(jié)目時，張國榮、王祖賢、林青霞、成龍等人正如日中天，一個個都正滿懷誠摯地向世人貢獻(xiàn)著一生最燦爛的作品。

那也是香港最燦爛的日子。

「《今夜不設(shè)防》上的張曼玉」

節(jié)目做了兩年。1992年，倪匡去美國生活，留下一紙聲明：“我已決心淡出，自此天涯海角，閑云野鶴；醉里乾坤，壺中日月；

竹里坐享，花間補(bǔ)讀；世事無我，紛擾由他；新舊相知，若居然偶有念及，可當(dāng)作早登極樂。”

到美國后，他做木工、養(yǎng)花鳥、玩貝殼，燒得一手好菜，專心享樂人生。

黃霑要還債，只能努力打拼。

那年，“四大天王”橫空出世，老一輩羅文、徐小鳳等巨星相繼退出，詞壇漸漸失去了他們的陣地。

對于偶像制造，黃老邪十分看不慣，覺得香港唱片公司氣數(shù)已盡，盡包裝一些根本不會唱歌的人出來，不像話。

劉天王轉(zhuǎn)型填詞時，他在報(bào)上足足罵了他三年笨蛋。

同時期，蔡瀾做他的美食節(jié)目，風(fēng)生水起。

2002年，一代新武俠巨匠張徹駕鶴西去。靈堂之上，高書“影壇宗師”四個大字。

當(dāng)天，王羽、吳宇森、楚原、許冠文、黃霑和蔡瀾扶靈。

眾人哀悼萬分。張徹的離去，象征著香港武俠黃金時代的徹底終結(jié)。

張徹靈堂上有一副對聯(lián)，“高山傳天籟，獨(dú)臂樹雄風(fēng)”。

高山指的是《高山青》這首歌，獨(dú)臂說的是電影《獨(dú)臂刀》。挽聯(lián)由黃霑而作。

寫完后，黃霑特意還給倪匡打了個電話，問寫得如何。倪匡大笑，說：

“對得妙，改天我死了，也由你來寫！”

「張徹和他的徒弟吳宇森」

沒想到，2年后，黃霑肺癌惡化，搶救無效，與世長辭。聽聞噩耗，倪匡三天吃不下飯，蔡瀾寫下“一笑西去”四個大字。

黃霑家人未曾刊登訃聞，不收帛金，也不設(shè)靈堂。七日后，香港大球場舉行追思會，約有一萬六市民前往參加，吊唁這位詞壇宗師。

當(dāng)天，會場里放著黃霑為《楚留香》填的詞：

“聚散匆匆莫牽掛，未記風(fēng)波中英雄勇，就讓浮名輕拋劍外，千山我獨(dú)行，不必相送……”

8

倪匡隱退，歲月漸老，體重越來越大。

對于蒼老，早有心理準(zhǔn)備。他有“人生配額”一說，覺得一個人一輩子各方面的配額都有限，寫小說有，喝花酒有，抽煙也有。

2004年，寫完一本《只限老友》，他為“衛(wèi)斯理”畫上句號，145本。他說寫作配額已用盡。

但他喜歡吃，愛油愛膩，膽固醇越來越高。不開心時，跟蔡瀾抱怨，說香煙美酒的配額都用完了。

后來他回香港，徐克上去給他頒終身成就獎，說自己未了夙愿，就是把他的作品拍成科幻電影，問他怎么看。倪匡聽了，嘿嘿一笑：

“這個在你，我無所謂。”

老了老了，還是那熟悉的味道。

「晚年的倪匡」

三個風(fēng)流男人，一個走，一個隱，只有蔡瀾，還和內(nèi)地讀者有聯(lián)系，定期在微博上回答讀者問題，用各種無厘頭答案，刺激網(wǎng)友的神經(jīng)。

透過那些答案，依然可以窺見往昔的不正經(jīng)。最終被網(wǎng)友們傳為一個個段子。

閑暇之余，蔡瀾不但顧問了《舌尖上的中國》，還經(jīng)常錄節(jié)目灌雞湯，四處傳播他的“人生快樂論”。

大概是前半生做電影做得很不開心，后來想通了，蔡瀾就該吃吃該喝喝，只顧著人生盡興。

他告訴廣大讀者朋友，一定要學(xué)會快樂，憂愁來了，你不要硬扛，要學(xué)會逃避。酒足飯飽、及時行樂。

拿當(dāng)年TVB最時髦的那句臺詞就是：

“做人嘛，最重要的是開心啰。”

蔡瀾先生的快樂雞湯里，有一個著名段子。后來薛兆豐上《奇葩說》還講過。

說他坐飛機(jī)時遇上氣流，旁邊一個老外怕死了。蔡瀾卻八方不動，穩(wěn)如泰山。

老外問蔡瀾，老頭你死過嗎？蔡老師看著老外，微微一笑：

“我活過。”

「晚年的蔡瀾」

可惜自黃霑一笑西去，前后多年，香港傳來的都是些和“死亡”有關(guān)的消息。

張國榮走了，主持《歡樂今宵》的沈殿霞走了，唱《獅子山下》的羅文走了，寫《千千闕歌》的林振強(qiáng)走了。2018年，林燕妮、金庸走了。

不久后，嘉禾創(chuàng)始人鄒文懷走了，張國榮的恩師寫《萬里長城永不倒》的黎小田，也走了。

一段段風(fēng)流往事，凋零在時光縫隙里。

留下我們熟悉的人，王祖賢早已退出影壇，林青霞回歸家庭，成龍變成了票房毒藥，周星馳一頭白發(fā)，張曼玉去搞搖滾。

當(dāng)年上《今夜不設(shè)防》的那些明星，邱淑貞、關(guān)之琳、鐘楚紅、黃百鳴，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大銀幕上。

今時今日，隔山隔水，再看那節(jié)目，紛紛的歲月已過去，仿佛時間的碎殼。

那碎殼之中，曾包裹著一顆顆飽滿、剔透的果實(shí)。我們曾嘗過它的味道。

只是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

關(guān)鍵詞： 龍兄虎弟 唐伯虎點(di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