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日,網絡上傳來倪匡離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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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倪匡突然故去,突然間總感覺有點不真實。他不是才和蔡瀾湊了一對“老不正經”在直播電臺里給人支招怎么泡妞嗎?怎么就突然……我相信許多人都會有類似的感覺,沒來由得就覺得某些坐標人物會一直就在那里。
就像他的好友金庸筆下的老頑童周伯通,《射雕》里戲份就很重,一直到《神雕》里,沒人說得清楚老頑童多少歲了,可他一直活躍著,和郭靖黃蓉是朋友,和楊過小龍女是朋友,似乎如果射雕三部曲有后續,老頑童繼續出場也毫不違和。
如果哪一天,周伯通離開了,那么“射雕宇宙”大概也是要收尾了。
現在許多人就是這樣覺得,隨著倪匡的離開,香港流行文化輝煌的帷幕幾乎就完全閉合了。
燈光黯淡,我們所有觀眾已經可以準備致敬,然后離場。
倪匡是極難被定義的作家。
如果說金庸是氣勢恢宏的武學正宗,倪匡就像“天池怪俠”袁士霄,一手百花錯拳奇正相合包羅萬象。擠掉因為日更萬字的超高產帶來的水分,他的作品還是有獨特魅力的,下筆詭異、奇幻、妖冶,帶著濃重的市井氣息。
許多人因為“衛斯理系列”認為倪匡是科幻先驅,但我認為,倪匡的文學基底決定了,他寫的并不是科幻。
從《藍血人》方天的藍血中,我們能影影綽綽見到許多古典傳奇、志怪小說的倒影。
方天雖然設定上是外星人,但他的故事,實際上是披上了現代外衣的“誤入人間”的精怪,他害怕別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因為洞悉了人性的貪婪殘忍,無法收斂自己的“異族”本性。倪匡會反復地借用古典市井文學的范式,比如在《成精變人》中,神鷹即便進化成了人,在菜市場給的活禽區還是不敢看禽類的眼睛,恰如《聊齋》中狐妖樹精的物傷其類。
倪匡的許多作品在“科幻”的外殼下,寫的其實是人性的博弈。
他寫賈玉珍成了神仙的故事,和《第二種人》里植物作為生命進化成人的故事,筆調是很像的,都是由天才驅動的幻想,并不太考慮“科學”這回事。
《只限老友》中,溫寶裕邀請衛斯理全家離開地球說了一句“三位盍興乎來”,我仿佛看到了《虬髯客傳》的影子。
倪匡本人,也像他的行文一樣,獨抒性靈,不拘格套。
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說金庸連載《天龍八部》期間有事去歐洲出差,書交由倪匡代筆,臨走前特地交代倪匡一個人都不能寫死。但倪匡因為討厭阿紫,就把阿紫的眼睛寫瞎了,還滿不在乎地向歸來的金庸解釋“打打殺殺嘛,受傷很正常”——活脫脫文學作品中大俠和痞子好友的樣子。
這就是倪匡,愛恨由心,俠氣盎然。
說起來,香江四才子,似乎只有金庸最像“名門正派”,行文張弛有度,追求“文以載道”,也只有金庸追求“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堂堂之論。
在蔡瀾和倪匡身上,多得是風塵之影,黃霑的詞里也盡是落拓江湖載酒行的不羈之意。
蔡瀾一邊聊美食一邊開黃腔談泡妞的時候,他所展現的智慧和學識,帶著市井味兒和江湖氣,但正是他諸多話題背后滿滿的人間煙火氣,賦予了他的談吐和文字別樣的力量,使人感受到溫暖和安心。
倪匡在諸多文字里時隱時現的靈光,其實也是類似的,他的文章從不是陽春白雪,也并非那么工工整整,起承轉合,可就是有充足的靈氣,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有趣。
香港文化輝煌繁榮的那一整個時代,都充滿了一種江湖氣,當經濟足夠繁榮、社會也足夠包容,香港的市井文化如同一塊巨大的海綿,飛速地從西方現代文明和中國古典人文中汲取營養。
金庸也好,倪匡也罷,他們都足夠幸運,才華是種子,而那個時代的土壤恰好提供了讓他們的才華在市井中“野蠻生長”的機會。
沒有框架、沒有束縛,來自閭巷,又在茶坊酒肆之間成長為參天凌云的巨木。
而如今,這樣的凌云巨木還會有么?或許我們也不該這樣去想問題,并非總是今不如昔,只是香港的文化土壤在輝煌之后必然會有的平淡和低潮。
只是,當兒時津津樂道的人物一個個離開,我們還是會感到星河黯淡的惆悵和寥落。
某個遙遠的世界,不知金庸先生安否,黃霑又是否在擊節飲酒,唱他的滄海一聲笑。但我很確定,倪匡是不會有不適的,因為他從來都是在一個又一個“異世界”穿梭的人。
在任何地方,有他在就有有趣的故事。
說不定他已經大呼小叫,招呼好友不醉不歸了:“金庸,盍興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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