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局促不安。
一名老婦人拖著紅色行李箱,走進賓館房間。
(資料圖片)
她匆匆換上高跟鞋,壯膽般灌了一口酒,仿佛將要赴一場盛大約會。
叮咚,門鈴聲響起。
婦人從貓眼悄悄看去,一位著裝利落、帥氣高大的小男生站在門口,擺著職業化的笑容。
原來,這是婦人為感受從未有過的“性快感”,斥巨資為自己雇來的性工作者……
而這部如此開場的電影,在過去三周持續霸占了豆瓣周口碑榜第一名。
《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
艱難的“臥室漫游”
南希,五十五歲,育有兒女。兩年前,她的丈夫去世了。
這是一個生活得井井有條的女人。她無法忍受失控,無法全身心沉浸于驚喜,甚至為了“可控”丟棄了許多快樂與權利——
因此,“性”也成了工作。與快樂無關。
結婚的這些年里,南希從未真正感受過性的愉悅,所有的“性高潮”都是按部就班的偽裝。
里奧,一名年輕帥氣的……性工作者。
沒錯,丈夫去世后,南希想抓住最后的機會,扔掉道德意識與陳腐觀念,報復性體驗從未感受的“性愉悅”。
于是,她花錢雇來了里奧。
然而,放下這么多年的自我束縛,并不是一件易事。
磕磕絆絆的,兩人一共見了四次面。
電影里的大多畫面篇幅,也盡是發生在單一場景與兩名個體之間的“臥室漫游”。
第一次見面,南希慌亂不堪。她幻想男孩的英俊年輕,又相對地羞愧于自己的“年老色衰”。
無論里奧如何坦誠表達贊美與喜歡,她都缺乏自信——她認為,這個年輕男孩的內心深處,定只把自己當成需要巧言哄騙的“老色鬼”。
她為自己的性需求而羞恥。交談過程里,她的肢體與語言都顯得焦慮,急促與不安。
時而回到社會身份——宗教學女老師。端著很高很遠的姿態,詢問里奧做這份工作是否是被迫,是否有苦衷,是否會因此感到低人一等的難堪……
又時而回到私人身份——買“性”的自卑女人。她詢問里奧,自己的身體是不是毫無魅力?自己這些毫無花樣的“幻想”,會不會令人感到無聊?
南希會下意識制造一種“虛假的幻境”。即,閉口不談“錢”、不談“性”、不談他們之間的“交易關系”。
比如,南希只愿將購買性服務的匯款稱作“合同”。
而里奧把這些矛盾掙扎都看在眼里,擺出一副溝通大師的模樣,大大方方說出“錢”這個詞:
“相信我,南希,靠本事賺錢沒什么不能啟齒的。”
“你購買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服務。我定了價,你同意了。我并沒有被你所利用。”
在焦慮與曖昧的拉扯之間,兩人總算將要躺上床。南希卻再次猶疑。
她破壞了氣氛,慌慌張張去廁所換上一件精心準備的真絲睡衣,斗爭許久后從里屋走出,靜靜等待“審判”。
里奧卻在準備的過程中“走神”了。他并沒有在床上等待,而是起身尋了一口酒和一根瑪氏巧克力棒。
因此,他沒能第一時間看見南希精心準備的新衣。而是被聲響驚醒,口里咀嚼著巧克力棒地倉促回頭,含糊著說出夸獎。
南希的勇氣并沒有得到最完善的照顧,這讓她的自卑愈發加劇。
而內心的難堪與不適,在她被里奧發現全新真絲睡衣上忘記摘下的吊牌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我改變主意了。我不想這么做了,很抱歉浪費了你的時間。”
第一次會面,他們互相摸索,相繼嘗試……最后還是沒能發生什么,就結束了。
幻想的“自我解放”
強烈的道德束縛感與自卑,是套在南希欲望上的韁繩。
習以為常的舊觀念,將她緊勒在懸崖邊五十五年。她心知肚明,卻無法輕易打破。
丈夫的死,是一個意外的“時機”。
巨大阻力的徹底消失,讓這根韁繩產生松動。
她抓住這個等待已久的機會,日夜思考“我要改變”,于是往前輕輕邁出一步。
當然,并不是彈簧般傾倒而出的“反叛的激情”。于南希而言,那種原始叛逆早在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里被磨滅,耗盡,熬干。
一方面,她對“性”充滿未知的幻想;另一方面,她對身體充滿難以偽裝的羞恥。
她不敢以正常的、平等的方式會約會,于是轉而尋找自己能夠維持在“關系高位”的方式。
即,往前邁出最私人化的、最小幅度的、于生活變動而言最“安全”的一步——花錢買一次性服務。
即使“定語”已如此之多,她依舊無法放下身心的防備。
對于習慣了忍耐、內耗與自我欺騙的女性而言,面對“未知”時無論提前付出多少努力、做過多少功課、單方面給予多少“利益”……她都是自卑的。
面對年輕力壯、身材樣貌都挑不出毛病的小年輕里奧,自卑還是來了。她被自己噎至情緒的極點。
實際上,南希打心底知道“性”的存在是合理的,是人類普遍具有的欲望——就像我們大多數人一樣。
但很多時候,“我知道”與“我能做到”之間隔著難以逾越的鴻溝。
對于按部就班活了 55 年的宗教女教師而言,“性”更是一道根深蒂固的陳年創傷,實在難以正確而迅速地被自己所接納。
最初,性是未知而神秘的;后來,性變成了可恥的;最后,性是如洪水猛獸般可怕的。
作為一個從未被賦予對“性”的追求權利的女性,她早將所有欲望丟進了“約定俗成”的大鍋里,直至煮到身體干裂。
她甚至嘗試像解決任何工作事務一樣,希望按照“To Do List”一步步解決掉“性”。
這顯然是錯誤的。被否定的她再次陷入自責與自卑:
為什么大家都能好好地面對欲望,我卻如此自卑且狼狽?
性,在他人的生活里聽上去總是簡單而水到渠成的——那我為什么不會做?我為什么做不到?我怎么會連這個都做不好?
內耗,內耗,持續的、無聲的內耗,直到甚至忘記原因。最后也不再稱其為“耗”,而是自己每天都需要經歷的生活。
一切,都是理所應當。
就像第二次見面時,兩人的對話——
里奧引導她,“你要放下內心深處那個緊緊抓住你的東西,那些評判,那些外部的聲音……”
南希則說:
“天哪,那是唯一能讓我維持生活的東西,讓他繼續運行下去吧。”
祝你好運,我的朋友
《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中,有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橋段。
第二次見面時,兩人共同站在鏡子前,直面南希的“衰老”。
那時的南希,連脫下外搭都會抱臂羞愧。她沮喪地說,不喜歡松弛的皮膚,下垂的胸部,鼓囊囊的小肚子,短粗的大腿……
她端著放大鏡觀察自己的肉體,意圖從中尋找出一千一萬個“不夠完美”的地方。
里奧說:南希,你的身體很美。真希望你能看見它。
南希聽罷,停頓幾秒,扭捏道:
其實,我一直覺得我的小腿還不錯。或許沒那么糟糕,是吧?
最后,導演用了一個工工整整的對照,來為這個“自我解放”的故事畫下句點。
同樣是鏡子面前,兩人變一人。 南希對著鏡子脫下所有衣服,直視著自己的身體,不再因羞恥而局促。
采訪中,演員艾瑪·湯普森如此描述那段戲:
“我當時很篤定要以什么樣的姿態站著——丟勒有一幅很古老的中世紀油畫,一位叫克拉納赫的畫家也畫過另一版,主題都是亞當和夏娃。畫里的夏娃,就那么站在那里。”
“因為是中世紀的畫,畫中人物的身材有些奇怪,身體比例不是我們現在習慣看到的樣子,但夏娃是一條腿微微彎著站在那兒,非常放松。我當時想,南希就該這么站著。”
“我同樣意識到,我從來沒有完全放松地站在鏡子前過,從來都沒有。我從年輕時就會想盡辦法,讓自己看起來是會被人欣賞的樣子,但南希不會這么做,因為她已經遠遠超越了這樣的狀態,她抵達了自己從未到過的境地。”
“她發現自己獨自來到了一片安全的空間,她清楚地知道——她能讓自己抵達愉悅。這才是她放松且微笑的原因。”
我們的身體,可以擁有“美”之外的賦權嗎?
如此來想,這個畫面出現的意義,或許無關主觀的“美不美”——而在于超越,面對與松弛。
故事的最后,南希通過自己獲得了“高潮”。這是一個很理想的、很端正的、很標準的好結尾。
于是她對里奧說,“這大概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了。”里奧笑著點點頭。
他們握手告別,南希說出了電影的標題:
“祝你好運,里奧·格蘭德。”
就像艾瑪·湯普森解讀影片結尾時,所說的另一段話——
“這個年輕男人送給了她一份大禮,但這是一份她能夠自己留下來的禮物。她不需要一直通過他才能讓自己愉悅,這是一份美好的禮物。是一種無與倫比的自由。”
“這就是我想要實現的自由。”
祝每一個追求自由的人,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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