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宣發聲浪再大也架不住自己作死。
【資料圖】
辣目洋子正熱播的古偶,下架了。
這回倒不算是小題大做。
而是古偶劇沉疴屢犯的問題——
以倭代華。
說白了,就是古裝劇的服化道有撲鼻而來的日本味。
卻還有意無意地誤導觀眾,這是我們的傳統服裝。
近日,豆瓣某組掀起了抵制倭風的浪潮。
在話題討論高峰時期,飄順便截一下屏,滿屏都在討論這個。
主要圍繞的,正是這部被下架的《我叫劉金鳳》。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女主穿的衣服不是漢服,而是和服。
官員戴的帽子、男主衣服上的花紋也感覺有點別扭。
在沒下架前的最新劇情里,女主還吃上了壽司,直接讓這部劇的倭氣指數飚頂。
網友直呼,難道自己看的是大河?。???
《我叫劉金鳳》這把火還燒到了《星漢燦爛》身上。
當初官方放的物料,看著是挺美,角色背后的腰帶結卻引發了網友熱議。
至此,倭風狙擊戰打響了。
無論是老劇《漢武大帝》,還是待播的《安樂傳》《長相思》都成為了掃射、懷疑的對象。
懷疑的雪球越卷越大,越卷越離譜。
葫蘆娃、玉皇大帝也加入了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
當我們瘋狂地狙擊、審判某劇到底有沒有倭風時。
或許忘了古裝劇里的“倭風”其實是在重復過去。
“倭風”為什么是影視圈的時尚輪回?
為什么到了如今才引發大規模討論?
《我叫劉金鳳》或許只是一顆激起千層浪的石子。
為什么這些是外來貨?
最好的實錘,莫過于史料。
在《我叫劉金鳳》中,除了女主的和服,罵聲最多的,估計是這頂帽子。
怪,是大多數人對它的第一眼感覺。
把角色的臉擋住多看幾眼,會有種在國產劇中看日本大河劇的詭異感。
就連曾參與《國家寶藏》第三季造型指導的@揚眉劍舞都覺得詭異。
微博@揚眉劍舞
冤嗎?
不冤。
這頂帽子可以在《圖說日本服飾史》中看到。
在這本正兒八經的學術著作中,作者直接貼圖介紹了日本近代之冠。
右上方那頂,不能說毫不相關,只能說一模一樣。
《圖說日本服飾史》
除了《我叫劉金鳳》,《星漢燦爛》的腰帶也精準踩雷。
在倭風的雷區邊緣反復試探。
和服和漢服的腰帶真的很難區分嗎?
這一點學者苗芃就在碩士畢業論文《中日服飾文化對比研究》提到過。
和服雖然是由漢服發展而來的,但是經過漫長的演進歷程,已經形成獨有的民族特色。比如女式和服背后的大腰帶就是和服的特色之一,也是漢服與和服區分的主要標志。漢服是靠系帶綁住穿的。和服沒有系帶。和服上面沒有一根系帶,其完全依靠腰帶固定,如果和服的腰帶散開了衣服也就徹底散開了,所以女式和服腰帶才會綁的很夸張。
簡單來說,和服需要配有夸張的蝴蝶結腰帶,不是因為美觀,而是出于固定衣服的需要。
腰間的結夠大夠夸張,衣服才能避免走兩步就完全滑落的尷尬。
漢服并非像和服那樣是一片式的,所以,固定用的系帶一般比較小巧。
雖然《星漢燦爛》的官方,連夜逐幀修圖把蝴蝶結P走了。
已播畫面中明顯特征已少。
但由于有些角度后期小哥即使加班加點也無能為力, 劇方再怎樣緊急搶救,該丟的粉還是照樣丟。
無獨有偶,類似《我叫劉金鳳》的官帽,我們可以在暫時播出無望的《青簪行》里看到。
之前熱播的《風起洛陽》——
日本狩衣冒充圓領袍。
再早一點,《漢武大帝》《美人制造》《刺客聶隱娘》中的服化道也是倭里倭氣的。
《漢武大帝》《美人制造》
沒錯,以倭代華在影視界,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了。
但沒有引起廣泛的討論,是因為他們的話術都耍著共同的障眼法——
日本冰箱論。
什么是“日本冰箱論”?
“日本是抄中國的,我們只是拿回自己的東西”就是典型的日本冰箱論。
指日本像個大冰箱,原封不動地保留了中國漢唐或其他歷史時代的文化,中國想要可以直接去拿。
更詳盡的定義,@春梅狐貍在知乎上回答過,具體分為定格論和血統論。
知乎@春梅狐貍
在早先,網友們還不太較真的時候,日本冰箱論就是官方屢試不爽的擋箭牌。
在影視圈中,冰箱論的風氣最早可追溯到《漢武大帝》。
當時,中分垂發低馬尾,白臉紅妝櫻桃嘴挑戰著觀眾的審美底線,被質疑和風味道過濃。
制作團隊就有人跳出來喊冤。
翻譯過來就是,劇里的妝容確實摻和了日本審美,但這樣做不是模仿日本,而是在傳承中國傳統文化。
底層邏輯是中國文化是日本的爹,爹從兒子身上薅羊毛,天經地義。
這種理直氣壯地拿來還出現在《刺客聶隱娘》中。
當時電影上映后,有人覺得侯孝賢拍出了盛唐風韻,但也有人覺得這股風韻更有種日本幕府的時代感。
影片中的日本感不是虛話,畢竟制作團隊也承認此事不假。
設計師黃文英為電影寫的小作文——《光影明迷此曾在》,就提到了電影布景和道具確實受到了日本影響。
她認為,在鑒真法師東渡的歷史背景中,直接使用在日本買來的道具能幫助還原盛唐風貌。
在京都天滿宮、東寺古董市集采購各式古布與小道具:精美漆器、熏香爐具及各式銅制、木制烤火暖爐。京都西陣織會館旁的伴戶商社新紡許多仿唐草紋樣的織錦面料,用于中影內景陳設,主要角色廂房內的帳幔、卷簾、紗帳、榻墊,奈良唐招提寺,鑒真法師東渡日本,從唐土帶各式工匠,依唐式工法興建,古樸莊嚴,給予劇組在搭建兩棟場景建筑時諸多啟發。
相較于以上的委婉和客氣,冰箱論在某些劇那里腰板就更硬了。
面對網友質疑《美人制造》的造型模仿日本,制作人直接發微博回應——
別說像陰陽師,這是唐朝的造型,日本沿用我們的,可帥?
然后,在劇中,我們看到的“中華傳統文化瑰寶”是角色結婚穿白無垢。
冰箱論的初衷是為了尋回遺散的中華傳統文化,這本是無可厚非的。
但這種尋找歷史的方法論,真的合理嗎?
民族考古學大家汪寧生曾提出中國歷史考據的三步驟:
類比——假設——驗證。
歷史物料的比較可以不受時空約束,就像他用因紐特人的 “婦人刀” 來解釋中國新石器時代文化遺址出土的“三角形石刀”。
但這一類比所得出的解釋是要以“驗證”為依托的 。
普遍類比可以大量運用,主要即依靠驗證這一手續。
——汪寧生《談民族考古學》
尋得的歷史真偽與否,參照對比的物件本身也需要掂量的。
反觀,日本冰箱論走的路子就顯得尤為粗糙。
民族考古學是從精心挑選的物件出發,挖掘背后的歷史。
日本冰箱論則是從以前中日交流的歷史出發,占有物件。
本質是占有萬歲的強盜邏輯。
當然,飄在否定日本冰箱論時,并不是否定影視劇服化道可以合理讓步。
畢竟,服化道在貼歷史之余,也有著上鏡美觀、貼大眾、貼人物的審美需要。
但,為什么這些劇一個個就是不肯放過“服化道還原”的香餅?
容飄再重申一遍,此id不是我,飄微博有且只有一個 @柳飄飄果然飄了。
而所謂的精良制作,完美還原,自己拱到神架上,一看,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是阻止國劇精益求精。
但,之前飄寫李建群老師時,就曾提到——
一味吹服化道還原
是在雞賊地掩蓋劇情的干癟
真正的大師,即使有詳細考究
也會自謙一句戲服
在影視史上,能滿足審美、襯托人物、一定程度上尊重制式的戲服設計,不是沒有。
87版《紅樓夢》就是。
服裝設計師史延芹為弄清楚薛寶釵的“蜜合色小襖”到底是什么顏色,翻閱了清史,請教了紅學家,才敢敲定為是一種介于杏黃和淡粉之中的顏色。
而這種顏色之柔也貫穿在薛寶釵服飾設計的整體風格上,襯托出她“安分守己,自云守拙”的穩重平和。
我們不怕歷史的搬運工,怕的是不分青紅皂白,啥都要搬的人。
動不動就把日本冰箱論放在嘴邊的大多就屬于這類。
因為在中日文化交流的歷史長河中,日本確實發展出了文化的獨特性。
在唐代,中日文化交流進入高潮,在日本奈良時代 ? 日本社會無論是律令政治 ?還是學問藝術? 都與唐風有關 。當時頒布的“衣服令”就是日本模仿唐朝制度的典型。
衣服令規定了人們穿衣都需要有所區分,不同的官位等級穿著不同的衣服,規定了禮服、朝服等制度;還規定了無官職的公務人員應該穿著制服,不同的行業也有不同的制服。總而言之,日本服飾在奈良時代,等級化、行業化的區分了不同的服飾。 ——《中日服飾文化對比研究》
但到了平安時代 ,由于國風的盛行,日本統治階級取消了使節,日本服裝逐漸從中國的影響力中離開,逐漸發展出了日本自己的服裝文化。
《我叫劉金鳳》中官帽上的花紋有著特殊的階級意味。
歷史博主@朱學士Neo就科普過,這種印花小紋代表了日本的不同家族,官帽上印有花紋是為了讓各大家族能夠區分彼此。
在論文《日本江戶小紋圖案造型特征探析》中,飄也找到了相關的史料記載。
此外,讓于正傾心的白無垢更是與中國傳統文化沒有半毛錢關系,壓根不符合中國的婚慶傳統。
在《周禮·春官·保章氏》注釋中鄭玄曾言:
以二至二分觀云色,青為蟲,白為喪,赤為兵荒,黑為水,黃為豐。
故,在中國傳統中,白色一般與喪事有關,而白衣一般是指喪服。
在日本傳統中,“白”卻意味著純潔。
否定冰箱論,不是在否定中日文化交流的歷史,而是在嘗試凈化中國傳統文化。
雖然日本文化拿的是中國的種子,可飄真的很怕看到,盛開在日本大地上的花朵,被不分青紅皂白地直接挪移到中國傳統文化的土地上,然后被指鹿為馬地告訴我們:看,這是中華瑰寶。
他鄉之花不必采。
但,這樣的他鄉之花電視劇《思美人》采過。
角色服飾上印的花紋,明顯是日本特有的花車紋。
花車紋由車輪與花束組合而成,可追溯至平安時代。
花車是古代日本貴族出行用的車子,所以花車紋象征著貴族的優雅生活,多用于當時的貴族階級。
熟悉《源氏物語》的飄粉,對這種花紋應該已經不陌生了。
但在宣傳時,官方還貼圖說這是楚國服飾,歡迎大家來楚懷王小課堂學習楚國歷史。
打算借歷史情懷蹭一波流量。
但凡劇組補一下歷史,也不至于翻車。
就連近期收官的《夢華錄》也吃過這方面的虧。
通過考證,網友發現三娘做的糕點不是唐代點心而是和菓子。
這種采他鄉之花的行為真的無傷大雅嗎?
細想一下,經過了漢化的佛教,印度不打一聲招呼,就直接拿去。
只憑,印度是佛教的爹。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應該憤怒嗎?
按常理來說,我們當然憤怒,因為經過漢化的佛教已經成為了中華文化的一部分,他國挖走的不僅是宗教,還有諸位大家的思想光韻。
這是中華文明千年沉淀的思想,怎能說抄就抄?
正如北京大學宗教研究所的樓宇烈所言——
佛教是印度來的
這個沒錯
但是我們不要忘記
佛教到了中國后
它經過跟中國本土文化的磨合
它已經融入到了中國文化中間去了
而且成了中國文化的
主體文化中間的
一個重要的組成成分
可是,按照“日本冰箱論”竊取別人勞動果實的邏輯,這個問題的答案,卻是“不該”。
這難道不荒謬嗎?
舉個更直白的例子。
日本在借鑒漢字的基礎上創造了假名。
當有人指著假名說“看,這是中國漢字”時,我們多少都會覺得膈應和別扭,立刻覺得不對勁。
因為,我們很清楚,花開兩朵,各有各的絢爛與芬芳。
以完全占有的姿態去拿他國文化,無疑與守護中華傳統的初衷背道而馳。
魯迅就在《拿來主義》中批判了這種以占有為目的的拿來主義,先破后立,大聲疾呼——
我們要運用腦髓,放出眼光,自己來拿!
“日本冰箱論”缺的就是“運用腦髓”甄別和考究歷史。
一種對歷史的敬畏。
不顧歷史考據,以一種自欺欺人的精神勝利法來合理化自己的行為,模糊了歷史的邊界,讓傳統變得模棱兩可,飄渺虛無。
最終難免會讓人陷入到底什么是中華傳統的虛無中。
我們反感這樣的言論,是因為我們知道——
國劇崛起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借鑒不是用來詭辯的話語。
不應該被輕視歷史者利用。
更不應該建立在對外國文化的直接拿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