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映半個月,《獨行月球》已拿下25.5億的票房。
單從成績上來說,確實不愧于觀眾對“沈馬”再次合體的期待。
然而口碑追不上高票房。
(資料圖)
奔著開心麻花名頭走進電影院的觀眾,看到影片結尾大呼“詐騙”。
突如其來的犧牲,莫名其妙的淚點,讓觀眾在電影院里猝不及防地被強行煽情,出門右轉就打了個一星差評。
電影評分一跌再跌,從7.8分降到了6.8分。
屢戰屢勝的搞笑王牌,也敗在了“催淚”上。
說好的喜劇,干嘛最后非得讓哭出來?
《獨行月球》的劇情并不難理解。
宇航員獨孤月被落在月球上,因為 地球遭行星碎片撞擊 ,他誤以為地球已經毀滅, 自己是宇宙中最后幸存的人類。
他孤獨地生活在月球,只有一只袋鼠陪伴他,直到無意中發現人類世界傳來信號,開始 為 了回到 地球不斷努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獨孤月終于和人類世界取得聯系,抵達了空間站。
然而在空間站,他無意中聽到馬藍星和別人的談話,知道了還會有隕石撞擊地球。
于是為了拯救全人類,他決定與隕石同歸于盡,犧牲在茫茫太空。
原本是高概念敘事加喜劇元素的集大成作,然而電影呈現出來的結果卻是, 前半段諧音梗與爛俗套路齊飛,后半段的煽情淚點來的莫名其妙。
獨孤月的犧牲毫無預兆,生硬到讓許多觀眾還沒明白過來就開始了金句獨白:
“這是唯一可以保護你,保護你們的方式。”
一臉懵的觀眾看到最后,還以為在看《流浪地球》。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國產喜劇第一次在煽情上翻車了。
電影《快把我哥帶走》,改編自同名搞笑漫畫。
在妹妹心里,哥哥是個沒有家庭觀念,整天只知道整蠱自己的“煩人精”,于是許愿希望哥哥消失。
結果一覺醒來,美夢成真,哥哥真的變成了好友的哥哥。
從局外人視角看哥哥的惡作劇時,才知道原來這些都是哥哥為了保護她,不讓她知道家里的那些糟心事。
整部電影試圖用浮夸的搞笑畫風,引出“親情可貴”的深沉主題。
結果為了點出哥哥惡作劇的原因,“洗白”哥哥的人設,用了大段大段的煽情獨白。
硬是把無厘頭的青春搞笑故事,拍成了傷痛文學。
最后生硬的煽情戲,主角淚流滿面,觀眾卻摸不著頭腦。
強行煽情,喜頭悲尾,國產喜劇落入了這樣的套路已久。
無論前面有多么好笑 ,結尾的十五分鐘都不忘上價值觀,用煽情來強行升華結尾。
而這樣的現象早前幾年喜劇綜藝大熱時,就已初現端倪。
作品中的笑點包袱不再作為重點,反而像在比拼誰的催淚彈放得“更響亮”。
《歡樂喜劇人》里,相聲演員孟鶴堂和周九良、小品演員楊樹林就曾先后調侃這一現象。
“一到結尾就煽情,喜劇人都成了悲劇人。”
“能得總冠軍的作品一定要煽情,為什么前幾季沒有得總冠軍,因為煽情煽的不到位。”
曾經在春晚上憑著《不差錢》一夜成名的小沈陽,幾年后出現在演員綜藝的舞臺,談起不再做小品,他也直言原因是不喜歡“喜頭悲尾”。
披著搞笑外殼的喜劇,內里卻必須得是宏大敘事,煽情升華,逼出觀眾幾滴眼淚之后,才能圓滿收官。
可這些突如其來的強行煽情,總是讓觀眾一頭霧水,笑得不盡興,哭也莫名其妙。
無論是觀眾還是演員,似乎都陷入了這般無奈的死循環。
很多網友將《獨行月球》的翻車原因,歸結為 電影并未關注到獨孤月身上真實的尷尬, 而 只是把他的痛苦化為了一種程式化的笑料。
可這被主創們忽略掉的、獨孤月身上的“真實的尷尬”,恰恰是開心麻花喜劇曾經成功的原因。
2015年,《夏洛特煩惱》橫空出世,開啟了開心麻花的喜劇“盛世”, 這部電影中,同樣有不少“煽情戲碼”。
人到中年一事無成的夏洛,通過夢境穿越回到過去,追到了心愛的女孩,成為了音樂教父。
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內心卻越來越空虛。
一場夢醒,他認識到自己過去的錯誤,重新回到了妻子馬冬梅身邊。
雖是俗套的設定,但劇情的反轉卻并不突兀。
夏洛在燈紅酒綠的生活里經歷了人生的巔峰,也跌入了人生的谷底,
經歷了背叛和徘徊之后,夏洛在破舊的出租屋里找到了馬冬梅。
粉色碎花的墻壁,床頭柜即將枯萎的花,普普通通的馬冬梅,和一碗茴香面。
夏洛看著自己從前最不在意的一切,認清了自己的不堪,放棄所有回到馬冬梅身邊,直到夢醒。
結尾處濃縮的溫情并沒有讓轉折顯得突兀,反而在劃開現實的尖銳之后,用夢境療愈了主角的掙扎。
夏洛身上有小人乍富的窮形惡像,馬冬梅身上有普通人的珍貴美好,而這二者的反差,在一次又一次的兩難抉擇中走向了融合,給予了觀眾真正的情感共鳴。
沒有強行原諒,也沒有矯飾的教化,只有人性真實的一面。
反觀“喜頭悲尾”式喜劇,邏輯不夠,劇情不順,卻總想講出大道理。
戲劇的核心是矛盾與沖突,而“喜頭悲尾”式的喜劇,卻試圖只用煽情解決矛盾, 讓演員用空洞無力的臺詞反復說教。
于是稀里糊涂的邏輯里,誤會輕而易舉地被解開,丑惡一廂情愿地被教化。
觀眾看不到人物關系的變化,看不到生活的艱難,也看不到矛盾的真正解決。
一切草草結束,走向合家歡的大團圓。
所以,與其說觀眾討厭煽情,倒不如說是討厭潦草的故事邏輯,討厭空降的人物情緒,更討厭避重就輕的風平浪靜。
看多了強行煽情的觀眾們,不由得懷念起曾經那些真正讓人開懷大笑的喜劇。
這幾年,在“最希望誰出現在春晚舞臺”的網絡投票中,陳佩斯總是遙遙領先。
這位開創了小品形式的喜劇大師,與搭檔朱時茂的喜劇作品,時隔二十多年再回頭看,仍然能令人捧腹大笑。
小品《主角與配角》里,陳佩斯飾演一個演慣了龍套的小配角。
好不容易獲得了和主角朱時茂換角色的機會,卻挺著肚子,洋洋得意,舉手投足之間藏不住那副反派的嘴臉。
明明演的是八路軍,說到鬼子進城,卻一不小心喊成了皇軍。
幾個回合下來,陳佩斯又從主角位走到了他擅長的配角位。
朱時茂問:“我槍呢?”
陳佩斯就趕緊上前遞槍:“這兒呢!”
直至倒下之后,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錯亂了:“不對啊,我是主角啊!”
啼笑皆非,卻又合情合理。
那句經典臺詞“我原來以為,只有我這模樣的能叛變,沒想到啊沒想到,你朱時茂這濃眉大眼的家伙,也叛變了!”
既道出了配角們的辛酸,也沒有讓主角形象抹黑,保持了極其巧妙的平衡,內里暗含的道理也并不只是淺薄的搞笑。
還有讓網友們盤出了包漿的《吃面條》,陳佩斯飾演的小人物為了演好廣告拿工資,無實物表演一碗接一碗地狼吞虎咽,直到肚皮溜圓,聞到面條味道就想吐。
二人并未在結尾振臂高呼正能量,也沒有強行用臺詞講大道理。
但觀眾在從頭笑到尾之后,能從陳佩斯白眼一翻的滑稽里,清晰明白地咂摸出小人物的辛酸。
諷刺社會亂象的喜劇,同樣也不需要煽情。
趙麗蓉和鞏漢林打造的小品《打工奇遇》,講一個老太太外出找工作,卻碰上了“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的奸商。
老太太急中生智,以退為進,一邊套話一邊給物價局舉報。
到最后,寫下“貨真價實”四個字飄飄然離去,至于奸商的結果如何,留足了余味。
時至今日,這段評書式的唱腔仍是刻在一代人DNA里的記憶,只要一句“宮廷玉液酒”,就有人能會心一笑,接出下句。
這些經典喜劇足夠好笑又令人印象深刻,直到如今仍是經典。
沒有生硬轉折,也沒有煽情臺詞,只是用幽默的方式化解矛盾,諷刺現象,然后用出彩的劇情和表演,春風化雨地讓主題深入人心。
被煽情式喜劇霸屏的今天,越發 懷念那個看喜劇,可以獲得單純快樂的年代。
觀眾的驚喜可以是在看完一部喜劇后感嘆:
“說好的喜劇,笑著笑著給我整哭了。”
而不是在看的時候無可奈何:“服了,又來煽情戲碼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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