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未到，電影院已經(jīng)跌入冰窖。

11月，Sir想每一個關(guān)心中國電影的人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01

(資料圖片)

我們在看什么

翻開這個月第一個星期上映的新片，映入眼簾是這樣的——

確認過海報，在懷念畢志飛了。

于是在11月4日當天，流水線青春片《我的遺憾和你有關(guān)》以500萬日票房的記錄勇奪冠軍。

同期其他新片的成績是這樣的。

△ 來源：貓眼專業(yè)版，11月4日票房統(tǒng)計

其中《林深時見麓》，首日票房56元，觀眾2人。

第二周，11月11日，又一波新片定檔。

依然，讓人兩眼一黑——

稍微能讓人提起興趣的兩部《掃黑行動》和《叫我鄭先生》，表現(xiàn)仍然一言難盡。

截至目前，本月國產(chǎn)新片票房僅一億，同比去年下降十二億。

02

我們在等什么

11月10日，終于透露了一批這個月的引進片——

《貓狗武林》《名偵探柯南：萬圣節(jié)的新娘》《忍者神龜：崛起》《殺掉那個魔術(shù)師》《沼澤深處的女孩》 。

影迷中間一片歡呼。

是這些電影特別重磅嗎？

三部動畫。

兩部文藝片，一部上過流媒體，另一部是兩年前的老片。

放在往常，這些沒有一部稱得上大片，放在任何一個檔期都無法撥得頭籌。

但現(xiàn)在……

它們中任何一部看起來都格外眉清目秀。

是的，不管進來多少，進來的成色如何，這少又看到久違的外面的風景了。

而我們真正期待的，電影院該有的樣子是什么？

就在院線的所謂“新片”接連刷新票房新低的時候。

在漸行漸遠的日子里，海外的電影院上映的是——

《壯志凌云2》16.76億美元、《蜘蛛俠3》19.2億美元、《雷神4》7.7億美元，《奇異博士》9.57億美元……

這些，都是在離開了內(nèi)地市場取得的成績。

當幾個月前，迪士尼CEO“即使沒有中國，也不會妨礙我們的成功”的言論在網(wǎng)絡上一石激起千層浪，被指“辱華”的時候。

很多人也許沒有想到，這是迪士尼面對的現(xiàn)實，也是它并不難實現(xiàn)的KPI。

而反觀內(nèi)部環(huán)境。

當越來越多人習慣了敏感的情緒，憤怒的聲討，輕易用“辱華”“滾出中國”來驅(qū)逐引進片的時候。

在現(xiàn)在這個引進片難見蹤影的時候。

我們究竟打敗了誰？

國產(chǎn)片，又最終贏得了什么？

03

他們在做什么

目之所及，Sir當下最期待的三部大片，或多或少都遭到了“挖墳式舉報”。

《阿凡達：水之道》。

詹姆斯·卡梅隆時隔十三年再次獻出巨作。

在香港、澳門、臺灣已經(jīng)陸續(xù)定檔，同步上映。

但內(nèi)地院線仍然懸而未決，網(wǎng)友DIY引進海報倒是更新了好幾版……

比《阿凡達2》上映消息來得更早的，還有網(wǎng)友挖墳。

女主角索爾娜達11年前的一條推文被挖出，有人義憤填膺，說她一個人連累了整個《阿凡達2》。

Sir不想重復她的言論，也無需在這里評論她的對錯。

但可以說的一點是——

2020年《阿凡達》重映、2017年《復仇者聯(lián)盟》、2016年《銀河護衛(wèi)隊》，索爾娜達也都出演了。

比起她說了什么。

更能說明問題的是——

為什么她說的話過去沒有成為問題，而在今天成為了問題。

另外兩部。

DC《黑亞當》在全球票房斬獲3.3億美元，蟬聯(lián)多地周票房冠軍；《黑豹2》日票房已超過前作。

你越期待的大片，他們就越能找出毛病來。

《黑亞當》主演之一的布魯斯南，同樣因為類似言論，被大肆渲染為辱華。

但。

在中文網(wǎng)站內(nèi)搜索布魯斯南，一沒封禁，二沒限流，多部代表作如007系列還安然無恙地掛在視頻網(wǎng)站上……

說明啥？

不少網(wǎng)友的審查標準，比官方可要嚴格得多。

甚至。

現(xiàn)在面對一部引進片，大家條件反射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政審。

比如《黑豹2》還沒風聲，網(wǎng)友紛紛發(fā)問：辱華了？內(nèi)容抹黑了，形象刻板了，還是主演主創(chuàng)冒犯了？

出于好奇，Sir隨手搜索了一下“柯南辱華”。

沒想到，真有新發(fā)現(xiàn)——

但不是兩年前那場莫須有的“戰(zhàn)犯”輿論風波。

而是一種很新的東西。

你看，柯南的配音演員都去日本玩哦。

你們確定要看這種親日分子參與的電影嗎？

如果說，過去對辱華的指控還算上“一致對外”的民族主義。

那么今天，這種辱華內(nèi)卷已經(jīng)升級置換成一種精神勝利法。

想想看。

如果是完全不看電影的人。

誰有那個閑工夫，就為了一部還沒引進的大片，把主創(chuàng)、主演、幕后的陳年往事挖個遍？

“辱華”內(nèi)卷，是在越來越寂靜，越來越干凈的環(huán)境里。

任何一點小小的毛邊，都被無限放大成為了“民族問題”。

04

國產(chǎn)院線，還能相信什么

當一部一部引進片，開始與內(nèi)地院線隔離。

沒想到，國產(chǎn)片有一天會以這種姿態(tài)，“贏了”。

贏得了一整個檔期。

贏得了每一塊銀幕。

可是登上了贏家的講臺，望四周一看——

觀眾呢？

是的，你可以干翻一部引進片，可以罵走它們呢。

但唯獨觀眾，是靠罵贏不來的。

從2020年劉亦菲在《花木蘭》首映會“得罪”人，到《永恒族》被指責迎合刻板、夾帶私貨，再到今年的多部熱門新作，《黑亞當》《蜘蛛俠》《壯志凌云2》無緣國內(nèi)。

越來越多的大片，已經(jīng)習慣了在沒有中國市場的天地里打拼。

而那些仍然不愿意放棄的，也顯得分外尷尬。

不僅是海外觀眾看不過，就連“被特供”的國內(nèi)觀眾也不買賬——

今年暑期檔《小黃人》加入了眾多中國元素。

甚至內(nèi)地院線版，還多出了一分鐘：

原版，主角風風光光，功成身退。

中國版，改成白胡子老頭入獄20年，出來后改邪歸正。

哪怕連一部人畜無害的動畫片，都還需要為了正確而看齊得更加靠攏一些。

在這樣特殊化的情況下。

國內(nèi)的影迷，如何相信“電影院是一部電影的最佳打開方式”？

當信任喪失。

受損的不僅是一部電影。

而是會將這份不信任，傳到更多的電影。

今天電影市場的難，自上而下，無一幸免。

不管是裝都不想裝的爛片扎堆，還是快要交不起租的電影院們，其實都是可以預見的必然。

早在今年五月，Sir就發(fā)現(xiàn)——

新片延長密鑰，老片下檔重映，將會是今年國產(chǎn)片新的“主旋律”。

而且大部分都是你看過，且沒必要在電影院重溫的電影。

這種情況還在繼續(xù)加碼。

現(xiàn)在電影院都有哪些東西看呢？

中秋檔《還是覺得你最好》，國慶檔《萬里歸途》《鋼鐵意志》《平凡英雄》，暑期檔《外太空的莫扎特》《獨行月球》，春節(jié)檔《狙擊手》《奇跡·笨小孩》《長津湖》……

以及，去年國慶檔《一點就到家》，前年暑期檔《姜子牙》，大前年春節(jié)檔《紅海行動》……

而如果我們要看到點不一樣的。

去年引進片還是73部，今年直接減半。

2019年，國產(chǎn)電影市場成為全球票房冠軍——其中引進片數(shù)量占兩成，136部，票房占到了四成。

而今年40部引進片里，三分之一是受眾在14歲以下的動畫片，偶爾出幾部口碑作品，也完全是可看可不看的節(jié)奏——

《花束般的戀愛》去年日本就上了，《唐頓莊園》刪減了六分鐘，《誤殺瞞天記》已經(jīng)是七年前的老片，還比原版少了二十分鐘。

電影院里引進片的“時差”和“誤差”。

或許，正式丈量著我們與世界當下的距離。

據(jù)燈塔專業(yè)版統(tǒng)計，今年的觀影人次，已經(jīng)跌到了2014年的水平。

而在《林深時見麓》登上熱搜的同一天，還有一條冰冷的消息——

全國影院營業(yè)率不到六成，數(shù)量即將跌破7000家，倒退回今年最慘淡的五月。

不知道還在為引進片層層加碼的人，會不會明白到一個道理——

觀眾對電影的信心，不是來自一兩部片，而是一整個市場。

當看電影變成了開盲盒，大概率是可看可不看的爛片，不會有人還抱著做慈善的心態(tài)，跑去高風險的電影院受罪。

這種愈演愈烈的“正確內(nèi)卷”風潮，最終禍及的，恰恰包括用辱華去黨同伐異的人。

你們不是要正確嗎？

那，最近上的這些新片，題材確實都挑不出毛病了呢。

只不過，它們也不再是電影了。

而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永遠是那些相信“電影可以是電影”的人。

是入不敷出，承擔不起鋪租，還得養(yǎng)活員工的影院老板；

是靠著微薄工資養(yǎng)家糊口，失業(yè)了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檢票員。

是每一個剛從靜默的學校和小區(qū)中走出來，期待還能在電影院里做一場夢的普通人。

他們沒那么多的時間和心情參與站隊；

更不知道那么多辱來辱去的陳年往事。

他們只是想在處處都是非必要的時代，盡力地讓生活有趣一點，講究一點。

甚至只是“正常”一點。

Sir無數(shù)次想過，結(jié)尾應該用何種方式，說出那句過時而正確的話。

把電影還給電影。

把藝術(shù)還給藝術(shù)。

但是抱歉。

Sir已經(jīng)說不出來了。

在電影被立場取代，你卻還能聽到“這是電影最好的時代”的回聲的環(huán)境里。

我們都在對同一個真相心照不宣，卻避而不談——電影，就像我們?yōu)樯钛b點的“非必要”。

你不知道在哪一天，這些曾帶給你美好與感動，曾告訴你生活可以不止這樣的奇觀，會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讓位給不能達成的目標，不會勝利的戰(zhàn)爭。

也許終有一天，電影院會像很多我們珍視的美好事物一樣，靜悄悄地隱入塵煙，變成一片無人穿行，不見天日的廢墟。

電影，本來就在一片黑暗中誕生。

就像賈樟柯所說，電影是一門學習能力很強的藝術(shù)。它可以向戲劇和文學取經(jīng)，那就一樣可以向短視頻，向游戲，向新的媒介學習。

與其說，我們都在盼望電影的回歸。

不如說，我們在期待一束更符合理性的光，一種更尊重人性的活法，讓人走出被無知、狹隘、恐懼籠罩的靜默之穴。

希望這一天，不會來得太晚。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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