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位電影界大佬的兩句話引發(fā)了熱議。
阿凡達2不適合中國觀眾
(資料圖)
美國電影與中國觀眾漸行漸遠
的確,《阿凡達2》沒有達到人們的預期。
電影上映第三天,貓眼就將票房預測從25億下調到10億,可謂大跳水。
但,它也確實起到了救市的作用。
首周末票房3.7億,僅靠這一部電影,同比增長了363%。
還是在很多人閉門不出的情況下取得的。
更為重要的事實是——
在內地電影院陷入低谷長達2個多月的時間里,只有一部《阿凡達2》出現(xiàn)在院線,重振票房和營業(yè)率。
因此,對于開頭的兩句話,網友們也在瘋狂地回懟:
拉踩不是中國電影的出路
不要代表我,謝謝!
這并非是大家「崇洋媚外」,而是對內娛的那種高貴與傲慢感到可笑——
將最艱難的檔期推給了別人,自己卻躲在最好的檔期冷嘲熱諷。
魚叔其實非常理解,大家并不是真的不愛國產電影。
恰恰相反,我們是真的希望看到國產電影好起來。
但,同時也發(fā)現(xiàn),這種情懷正在被利用。
從而助長了內娛日益盲目的狂妄與自負。
站在2022年的末尾,魚叔恍然間意識到,這場危機有它特殊的意義。
它讓我們逐漸看清了一個事實,中國電影的下滑,并不是這幾年的驟變,而是許多年逐漸累積的偏差,一點一點將我們推向一個難以回轉的歧路。
而一切的源頭,正是都來自于20年前那場轟轟烈烈的變革。
今天,讓我們一起回到那個宏偉的里程碑與交叉口,重新梳理這些年來國產電影的得與失。
那一年,是2002。
面子:崛起
12月14日下午,北京人民大會堂。
電影《英雄》,以中國最高規(guī)格的姿態(tài)舉辦了首映式。
200名秦國武士列陣高呼:
「大風!大風!大風!」
導演張藝謀,主演李連杰、梁朝偉、張曼玉、陳道明、章子怡以及幕后制作人員出席現(xiàn)場。
全球近600家媒體及千余名國內外友人,在這里欣賞了這部「新世紀中國電影第一巨制」。
這樣的待遇,恐怕至今也難以復刻。
當然,《英雄》在當時也面臨著兩極化的口碑。
很多人認為畫面是頂級的,但故事蒼白、人物單薄,主題更是淺顯無力。
但,市場的反響是實打實的。
《英雄》最終狂攬國內票房2.5億人民幣,全球票房1.7億美元。
并開啟了中國電影的大片時代。
直到近些年,許多影迷也試圖為這部影片翻案,認為它在商業(yè)成功之外,同樣是一部被低估的藝術電影。
正如張藝謀所說:
「我想過幾年后和你說《英雄》,你會記住那個顏色,比如在漫天的黃葉中有兩個紅衣女子在飛舞;你會記住在水平如鏡的湖面上,有兩個男人在用武功交流,像鳥一樣,像蜻蜓一樣。所以像這個畫面肯定會給觀眾留下這樣的印象,所以這個是我覺得比較自豪的地方。」
也有人認為,這種翻案不過是與后比,而不是與前比。
當時,國內電影的狀況與眼下剛好相反。
電影人對于藝術的追求,遠遠高于商業(yè)性。
尤其是進入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電影在世界電影節(jié)上接連奪獎,備受矚目。
但與此相對,國產電影在票房上卻連連失利,滑坡嚴重。
90年代末,全國電影票房僅為8個億。
這8個億的票房,絕大多數(shù)還是由進口片構成。
數(shù)量上,國產故事片從1992年的170部驟降至2001年的88部。
在加入世貿以后,國內市場大門打開。
《指環(huán)王》《星球大戰(zhàn)》《蜘蛛俠》《哈利波特》等大片更是在擠壓中國本土電影的市場。
再加上一個隱性因素:盜版橫行。
觀眾為了國產片而走進影院的積極性極大降低。
即便是看電影,也只愛看國外大片。
所以,作為中國內地電影的轉折點,《英雄》并不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
一切有跡可循。
中國電影必須改變。
2002年2月1日,新的《電影管理條例》正式實施。
中國電影開始進入新一輪的體制改革和產業(yè)化進程。
制片業(yè)初步放開,一些民營機構也擁有了獨立拍攝電影的條件,其中就有參與拍攝了《英雄》北京新畫面影業(yè)有限公司。
2002年5月20日,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成都、武漢、杭州等七個城市擁有了十家數(shù)字影院,中國電影走進數(shù)字時代。
在數(shù)字技術的加持下,《英雄》中國武俠之美,更具表現(xiàn)張力。
觀眾們坐在影院中,感受張藝謀用「紅、藍、綠、白」展開的視覺故事。
2002年6月1日,全國30條院線正式掛牌營業(yè)。
內地電影市場結束了按行政區(qū)域劃分的計劃供片模式,開始實現(xiàn)院線制。
2002年12月20日零點,全國14條院線共42家影院首場公映《英雄》。
當晚的票房成績總計75.6萬元。
從某種程度上看,《英雄》的出現(xiàn),是中國電影市場發(fā)展洪流中一個必然的結果。
它集合了當時最耀眼的明星資源和幕后班底。
比如,不可忽視的中國香港的武指團隊、攝影指導。
而張藝謀的藝術成功,也是代表了過去十多年來,整個第五代導演群體崛起的經驗成果。
在這之后,一個又一個導演都開始了轉型。
3年后,陳凱歌用《無極》擁抱了大片時代。
4年后,馮小剛放棄了「馮氏荒誕喜劇」,用《夜宴》與大片握手。
而香港導演陸續(xù)的北上,也繼續(xù)將這大片推向高潮。
2004年,周星馳的《功夫》。
2005年,徐克的《七劍》。
2007年,陳可辛的《投名狀》。
2008年,吳宇森的《赤壁》。
在時代洪流的推動下,所有人都雄心勃勃。
那個時候,中國需要大片。
那個時候,中國需要市場。
但,如今回過神來。
那個時候,我們好像忽視了一些什么。
里子:消失
這一年,也有不少導演在探索中國電影的不同道路。
馮小剛的《大腕》,陳凱歌《和你在一起》都試圖在大眾與藝術之間相互平衡。
同年,因為《鬼子來了》而五年不能拍電影的姜文,主演了一部電影——《尋槍》。
這也是陸川的處女作。
《尋槍》的公映在國內引起了熱烈地反響:
「它結束了電影在中國被神秘化的歷史。」
「開創(chuàng)了平民電影的新時代。」
2年后,陸川去拍了《可可西里》,差點把命丟在那里。
5年后,解禁的姜文去拍了《太陽照常升起》,遭遇商業(yè)滑鐵盧。
又過了3年,《讓子彈飛》讓他站著也把錢掙了。
2002年,還有很多尚未出名的后輩,正在思考電影的未來。
某個夜晚,一個懷揣自己的電影夢的男人,和導演系的一名老師,在一個名為「天上人間」的地方見了一個投資人。
之后,拿著投資人給的4萬塊錢,拍攝一部名為《香火》的電影。
他就是繼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之后第四位邁入億元俱樂部的導演——寧浩。
在連續(xù)拍攝了兩部毫無商業(yè)水花的文藝片之后,他決定投身商業(yè)電影。
2006年,一部小成本的喜劇片《瘋狂的石頭》終于讓他名聲大噪。
有人選擇轉型。
有人則不。
同樣是2002年。
同樣是第五代導演。
在《英雄》上映之前,田壯壯的一部新片《小城之春》上映了。
這算不上什么大片,但幕后團隊依然可敬:
編劇阿城,攝影李屏賓,造型葉錦添……
放到今天,這部對1948年費穆版的復刻,也算不上多么成功。
但,值得注意的是,一種與大勢相逆的探索方向正在進行。
不是向外,而是向內。
不是向大,而是向小。
它在提醒我們,中國曾有一部這樣的偉大電影。
1948年費穆執(zhí)導的《小城之春》
可惜的是。
直到今天,田壯壯的《鳥鳴嚶嚶》依然消失不見。
這一年,賈樟柯的《任逍遙》入圍了戛納電影節(jié)主競賽。
他在國際上越發(fā)受到關注。
但在國內,依然是個「地下導演」。
無法發(fā)行任何一部自己的影片。
這一年,王小帥正在拍攝電影《二弟》。
這部電影入圍了次年戛納電影節(jié)一種關注單元。
但同樣無法在國內上映。
這一年,婁燁執(zhí)導的由章子怡、劉燁主演的《紫蝴蝶》完成拍攝。
這部電影讓婁燁首次入圍戛納電影節(jié)。
在刪減掉兩分鐘鏡頭后,影片得以在國內上映,但反響一般。
他們是中國電影第六代導演,大部分時候都是以「地下導演」「獨立導演」的身份存活。
直到2003年11月13日,這些「地下導演」被約談,并且之后也恢復了導演身份。
但對于他們來說,「春天」并沒有到來。
在大片時代,藝術電影的生存空間不斷被擠壓。
最為慘烈的是2006年。
賈樟柯與張藝謀,迎面相撞。
兩人的新片在同一天上映。
「崇拜黃金的年代,誰來關心好人」
「就當是為藝術電影殉情了」
最終,《三峽好人》,30萬。
《滿城盡帶黃金甲》,3個億。
同一年,婁燁因為一部電影,再次被禁拍5年。
賈樟柯曾說過一句話:
「當一個社會急匆匆往前趕路的時候,不能因為要往前走,就忽視那個被你撞倒的人。」
20年過去了。
或許,我們該重新回看,那些被撞倒的人們。
得與失
你們不要誤會魚叔。
魚叔從來不想否定這20年的成果。
20年前的轉折,是必須的。
20年來的發(fā)展,也是必須的。
這20年來,中國電影年度票房從8億左右,攀升至最高600多億。
銀幕數(shù)從不到1600塊增長至8萬余塊。
單片最高票房紀錄從《英雄》的2.5億提升至《長津湖》的57.75億。
中國,已經成為全球規(guī)模最大、票房第二大電影市場。
20年來,我們得到了很多。
20年來,我們也失去了很多。
功夫片,正在與我們漸行漸遠。
中國的動作藝術好像止于《一代宗師》。
武打明星、武行特技人,都在漸漸地消失。
喜劇片,質量越來越下降。
沈騰一人是無法扛起中國喜劇的大旗的。
「麻花」也變得越來越擰巴。
曾經暗藏于喜劇之中的諷刺與荒誕,都難以看見。
藝術片,好像也在和我們說再見。
隱入塵煙的《隱入塵煙》。
注定看不到的《天注定》。
一切都在沉默之中。
海外電影節(jié)的中國面孔,正在減少。
湯唯可能是這幾年我們距離戛納最近的一次。
但中間,隔了一部韓國電影。
中國大片,正在改變模樣。
《戰(zhàn)狼》與《流浪地球》后,我們好像看到了許多。
好像又沒有。
20年前那些站在頂端的電影人,到現(xiàn)在依舊是主力。
第五代的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姜文……
第六代的賈樟柯、婁燁、王小帥、寧浩……
新人也有。
但超越之前的,又有多少。
中國大片,越來越多。
中國巨片,我們還要等多久。
1980年的,謝晉提出「中國巨片」意識
20年過去了。
資本膨脹結束了,院線開拓結束了,技術革新結束了。
是的,20年后,我們有了底氣。
我們有那么大的電影市場。
但要清楚一件事,中國電影20年的繁榮,有多少是經濟崛起帶來的必然規(guī)模。
又有多少是依靠我們自己的雙手,在內容上的精耕細作。
于是,危機來臨了。
一場疫情把資本打回了原形,抱頭鼠竄,躲在黃金檔期的庇護所。
曾幾何時,我們也曾看到國產電影的希望:
2018年的《我不是藥神》,2019年的《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再生》……
但,三年疫情以來(不只有疫情的影響),對國產片的失望變得愈發(fā)強烈。
魚叔認為,是時候了。
在電影生產進入低谷、院線進入蕭條 、選擇陷入狹隘的當下,我們是時候該反思了。
曾經,我們把電影看得太小了,太簡單了,太膚淺了。
我們太依賴資本,依賴于營銷,依賴于流量。
太依賴于大片,依賴于類型,依賴于套路。
我們建立了工業(yè),膨脹了市場,提升了效率,學會了一切各種討巧的捷徑,并以此為傲。
但我們卻忘了,電影真正重要的是什么。
我們應該反思:
未來20年,應該重新拾起點什么,舍棄點什么,去擁抱什么,去告別什么。
魚叔希望未來的中國電影,可以再包容一些,再堅定一些,再驕傲一些……
魚叔希望,中國電影的步子,可以再大膽一點。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