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時間看了《欲望都市》的衍生劇，于是又把原劇找出來溫習。

以前看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幾個女主角在職場生活里時髦明媚意氣風發的樣子，近來卻看出了點新的體會。女律師米蘭達是我認為全劇最英明神武的角色，回頭再看發現她剛生完寶寶那一段卻是又好笑又狼狽。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小寶寶常常晝夜啼哭，讓她身心俱疲，頭發油成一綹一綹沒空洗，在閨蜜面前吐槽他如果是個35歲的男人他們已經分手了。

凱莉如常登門拜訪，米蘭達一邊手忙腳亂地喂奶一邊努力跟凱莉交談，但無論如何，她都無法跟上談話節奏，凱莉則被親閨蜜的巨胸驚得目瞪口呆。

在紐約這樣的大都會（當然北京上海臺北香港也一樣），明星名人產后沒幾周就會以完美身材出現在媒體和雜志上。

米蘭達很長時間都無法再穿回舊衣的身型則非常真實，和時髦多彩的閨蜜們相比，多數時候她都是穿著完全不合身的肥大圓領背心，上面沾滿可疑印記。

隨手轉到女友群，共鳴此起彼伏，關于生娃養娃，經歷過的人一定有太多太多話要說。

雖說我們不一定如米蘭達一般做到多么頂尖的行業精英，在生兒育女之前，多少有一二十年受教育經歷，在職場也有一定積累。

某種程度上，現代女性的動人風姿很多時來自于這樣的自信：她們知道，遇到再大困難，你有前輩引領，有團隊支撐，要不然就是自己完全有能力余裕去應對。

可當媽媽完全不一樣。也只有當了媽才會發現，這是一門跨學科的考試，是一個24小時都在接受考驗的職業，即使是一周工作80小時的米蘭達，也不會覺得哺乳期比坐辦公室輕松，育兒是一份全年無休、沒有假期的“工作”。

猶記得剛接到這份“工作”時，我還僥幸自己并沒有吃太多苦。

經歷了順利的孕期和一次極其平順的剖宮產手術，我是一個沒有任何麻煩的產婦，但經驗豐富的月嫂多次提醒：過兩天你還有“下奶”一大關呢。

我對這個項目其實沒啥概念，而我那一對“小小”和“微微”似乎抱不了太大希望。

沒想到產后第三天夜晚，轟然而至，胸前塊磊再也不是文學青年的比喻了，而是歷歷在目。我們手忙腳亂把孩子放在胸前，但他拱來拱去未得要領，月嫂想上手幫著揉，還沒兩下，我已經大聲慘叫，疼啊！只好作罷。

在醫院總是感覺天亮得很早。為了通乳，我拿著硬邦邦的梳子忙了一整晚，好不容易小步挪到衛生間的鏡子前，頭一次見到披頭散發卻胸前如覆碗的自己，低燒與火燒火燎的疼痛感覺讓人顧不得仔細欣賞，我又彎腰哼哼著蹭回病床。

隔日醫生來查房，打開我衣服一看，上手就揉，嚴肅說：“你必須把它揉開，不然會繼發乳腺炎，還有可能引發敗血癥。”

我覺得醫生長了九陰白骨掌，我左右騰挪，慘叫連連，但從此，還是按照她的要求，忍痛一天數次下狠手通乳。

小小和微微自此榮升“西太后”和“東太后”，西太后脾氣不太好，經常因為午睡壓著了她而發脾氣，她一發脾氣我就發燒，東太后好說話一點，不過人善被人欺，東太后很快被小兒堅硬的牙齦咬破了，她的腦袋上肉眼可見有三個血洞眼。

據說，通乳的疼痛，與生產的疼痛程度一致，很少有人能兩樣都躲過。

我此刻仍能清晰記得，看著月嫂抱著小兒走過來，我都會生理性打顫。待接過小兒，他用力一吸，東太后頭上的三個出血點滋拉的一聲，我就像被抽了筋一樣蜷縮在一起。母乳是按需喂養，所以我每天都按需打顫抽筋。

或許人的記憶真的有美化作用，現在偶爾再想起那段經歷都會震驚于，曾經蹭破點皮都要喊半天的我竟然變得如此能忍，但那時比起痛，更讓我焦慮的是孩子餓了怎么辦，營養不夠了怎么辦，我若是因為揉不開生病了，他需要我可怎么辦……

不只是我，經歷哺乳期的女性或許多少會有那么點不太像自我認知中的“自己”。

我的閨蜜小亞，一個以美麗體面為人生宗旨，小鏡子從不離包的女孩，生育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曾堅持母乳喂養到16個月，除了前四個月產假，后面上班都是靠天天背著奶泵解決，有緊急的工作要處理時，甚至一手端著筆電一邊還在擠奶。

一個著名的笑料是，一次公司新來的實習生看到小亞躲在檔案室一角泵奶，還以為她在進行一種特殊的“健胸運動”。

而另一位女友曾經天南海北說走就走，體力也看似優于常人，我們都以為她生個孩子肯定完全沒問題，不想或許是因為哺乳期過于勞累，睡眠不足，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易著涼體質，調養了許久。

這些“改變”的發生，或許一方面是因為母性荷爾蒙的驅使吧，將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兒帶到人間，他/她曾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你們本就存在不可磨滅的連接。

或許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我們都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人，生育的責任將那部分曾經被“隱藏”的自己挖了出來，總是會擔心自己哪里沒有做好，哪里還能做得更好，若是再努力一點日后不會后悔，那就再忍耐一下試試吧......

前幾天我去醫院婦科例行檢查，等待的時候，身邊錯落有致地坐著好幾名年輕的孕婦，她們雖然不施脂粉，但喜悅與期待溢于言表。

她們的身型各有各的笨重，語氣卻仍是大學女生一般輕快，一點點事也要跟丈夫頭碰頭商量半天，讓人不禁莞爾。

看見她們我不由得想，懷孕，恐怕是一個女人可以最后撒嬌的時期。

對于絕大多數女性來說，生養，育兒，是24小時里一大一小兩個人兒點點滴滴的吃喝拉撒睡，這些極其具體萬般瑣碎的任務，要樣樣都做好，才能維持住新生兒家庭基本的平靜。它不是憑著一腔熱血，心血來潮，或自戀自傲能輕省解決的問題。

而有時更令人心焦的是，即使你感覺自己已經全副身心都投入進去，時間還是遠遠不夠……

小兒半歲的時候，大姑姐從老家過來幫我們帶孩子，我的產假休完回去上班，一切似乎都上了軌道。

“東西太后”逐漸退位，但奶水只夠小兒每天睡前安慰。不過，他臉雖胖胃卻小，一晚上吃夜奶兩次，雖然是吃奶粉，但我還是得按需起來，起來時困倦不堪，躺下后再入睡卻難，日復一日地低質量睡眠，我的身體開始發出警告。

我總是感冒，每個月的經期都在感冒，辦公室有任何人感冒，我也會立刻跟上，為此苦不堪言，吃了很多中藥，但并不見成效。

我當然一直明白歸因何處，只是一直無法下定決心，彼時我需要做一個決定，晚上讓孩子跟大姐睡。

這看上去不是一個困難的決定，甚至在某些時髦的育兒理論中，孩子還應該自己睡呢。不過在當時，我為這個決定內疚痛苦了很久。就是因為這樣的內疚，我停止了所有的工作外的社交娛樂活動，下班就回家陪孩子。

孩子晚上不再跟我睡，我也不再起來喂夜奶，充足的睡眠很快讓我的身體得以恢復，精神也隨之振奮起來，經期感冒不治而愈。

我決定每周末讓小兒跟我睡，可是他已經不習慣，一個晚上大哭著被大姐抱離了我們的臥室，那一晚，我徹夜未眠。

這種得失間的拉扯，關于“值得不值得”的自我辯論，似乎貫穿了哺乳期媽媽們的生活。

微子在育兒時的時間與精力投入更比我多，孩子一歲后，她就沒有再找住家保姆，她希望自己能給予孩子最有質量的陪伴。多數時候，她的工作都是孩子睡著之后快馬加鞭地進行，育兒和工作之外，她只有在深夜與朋友閑聊幾句的時候才會感覺自己“休息”了一會。

好在她家的小孩是個相對好帶的孩子，胃口好，不愛生病，微子的付出似乎都有回報。

這樣的日子延續了近三年，她將孩子送到一家以關注孩子心靈健康的私立幼兒園，第一個月的家長會后，班主任老師對微子說：“孩子需要你更多的陪伴。”

微子自認是一個極堅強的母親，老師這句話卻讓她特別委屈，差點繃不住眼淚。

是啊，怎么能不委屈呢？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擠了呀，還能怎樣呢？已經竭盡全力“稱職”，盡可能面面俱到，或許依舊得不到那個“最好”的結果。她的委屈一句話就能總結，她不只是一個“媽媽”啊……

經過了那段身心緊繃的時期，我似乎可以理解《欲望都市》里米蘭達忙碌了一天后，對著小Baby天真爛漫的笑臉，心底卻無法真正得到滿足的失落；

也可以理解凱莉坐在兒童公園的長凳上，暢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擁有一個孩子時的糾結。

孩子八個月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相對穩定的睡眠和生活習性，辦公室與我最親密的“工蜜”朱莉邀我去旅行，恍然想起自己囤的年假還沒有休，兩人興奮討論了半天，計劃要去香港，商量好日子，朱莉突然說，家里實在摞不開手帶孩子，一臉愧疚。

我明白她。是啊，還有誰能比哺乳期的媽媽更理解彼此。

至于我自己，我實在太想要一個假期，遂決定獨自一個人去這趟旅行。

家人起初不是太支持，問了我很多問題，為什么現在去？不能等到孩子稍大全家一起去嗎？諸如此類。內疚不會沒有，也知道自己沒有那么靠譜，不是個“當媽”的狀態。

思前想后，我依舊決定尊重且珍惜自己這次“一時興起”，因為上一次為了自己任性，已經遙遠到我都快不記得。

啟程的日子是一個星期六，天下微雪，在飛機上等了很久機翼除雪，到香港的時間是下午。

在機場將冬衣裝起箱子，上了城鐵，聽著前座女士低聲又歡快親昵地打電話，聽著陌生的語言報站，我的心情像一面鼓鼓的風帆。

我穿過銅鑼灣的熱鬧商廈，穿過滿是魚鮮卻沒有腥臭味的菜市場，找到自己訂的高聳入云卻蝸居逼仄的商務酒店，住了下來。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為什么來到這里。我已經很久沒有一個人呆著了。

漫長的孕期，圍產期，哺乳期，我身邊一直有隨時待命的家人；在辦公室，我是隨叫隨到的職員，在家里，我已多了一個新的重要身份，一個由我而來的小人兒，他需要我的時刻響應。

此刻的我，一個人，在一個半生不熟的城市，外面很吵，心里卻感到像船錨一樣穩定。

我沒有做什么攻略，第一天閑逛，第二天還是閑逛，買了點東西，第三天傍晚，我去了迪士尼，在香港迪士尼特有的金店買了至今仍很愛的米老鼠戒指和小仙子項鏈墜，在夜幕低垂中看了煙花表演，在響徹夜空的迪士尼金曲中潸然淚下。

那之前，我從來沒有獨自旅行過，那之后也沒有。

有好幾年，我旅行的目的地主要集中在三亞，帶著幼兒去海邊挖沙子成了一年一度的傳統項目，直到他八九歲，我們的足跡，才重新伸展到其他大都市與異國。

雖然后來我已經發展到想到要去迪士尼和海洋館就犯困的地步，但是那第一次獨自在世界上最小的迪士尼度過的歡樂時光，卻歷久彌新，沒有褪色。

那一次看似心血來潮的旅行，在我的育兒生涯里是一次如此特殊的體驗，它的奇情之處在于，它與所有的育兒關鍵詞都沒有關系， 我只陪伴了我自己。

我聽很多朋友提過，當新媽媽的時候，短途的的一兩天公差，是她們最期待的時光，借以短暫從育兒的日程中“調休”一下。

但出差畢竟還有工作任務，也許一次真正的假期才足以犒賞她們的辛苦吧。

可以跟閨蜜一起，或者獨自一人，安排好嬰幼兒，安排好工作，在陌生地方對著玻璃門窗投映出的自己說一聲：“嗨，你辛苦了。出來玩吧，高高興興地！”

這或許也是為什么，當我看到啟賦在新春之際推出的暖心短片時會如此觸動，又笑又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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