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二十二島主

時隔7年，導演程耳帶來了新作《無名》，這也是他的作品首次來到春節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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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發稿時，電影《無名》在春節檔七部新片中票房位列第四位，貓眼專業版預測最終票房落點在4.6億左右。這當然不是特別理想的成績，主因是影片的口碑在購票及打分平臺產生了兩極化的爭議，以一星和五星數量最多。豆瓣評論區甚至專門出現了一行文字：“當前觀眾意見分歧較大，隨機展示部分短評，請謹慎參考。”

程耳的電影以具有強烈的個人風格著稱，他的作品并不多，但每一部都能在影迷群體中間引起廣泛的爭議。從《邊境風云》到《羅曼蒂克消亡史》再到這部《無名》，程耳一直堅持自己的創作理念，并未受到市場和觀眾反饋的左右。

《無名》是一部有門檻的電影，其實并不適合來到春節檔這樣一個更看重合家歡元素的檔期。它整體的質感和《羅曼蒂克消亡史》很像，都是發生在戰爭時期上海的故事，且都采用了非線性敘事的方式，需要觀眾自行理清故事線索。

兩部影片的演員陣容也都很強大，《羅曼蒂克消亡史》請來了葛優、章子怡兩大影帝影后，淺野忠信、杜淳、鐘欣潼、倪大紅、趙寶剛、袁泉、閆妮、韓庚、霍思燕、杜江、王傳君、鐘漢良等作配，如今看來仍是極具市場號召力的。

程耳在演員的選擇上很有主見，也很大膽，他善于將演員融入到他的鏡頭所構筑的世界中。無論是大牌影星，還是素人、跨界演員，都會在程耳的電影中找到自己合宜的位置。

《無名》同樣如此，梁朝偉、王一博、周迅、黃磊、森博之、大鵬、王傳君、江疏影、張婧儀這樣的陣容堪稱豪華，也帶來了多種聲音的討論。這里面有影帝影后、有流量明星、有電視劇熟臉、有喜劇演員，把他們放到一起，會碰撞出什么樣的火花？。

（以下內容有劇透，請謹慎閱讀）

雖然關于程耳作品的口碑一直以來分歧較大，但有一點是大家公認的：程耳是一個會調教演員的導演，而且與演員們有著獨特的溝通方式，所以每一次看程耳的電影，除了看作者表達之外，大家最關注的就是電影里演員的表演。

程耳的起點很高，在他那部頗負盛名的畢業短片《犯罪分子》里，他就請到了徐崢和黃奕來出演男女主角。雖然1999年的他們還未像后來那樣大紅大紫，但已經可以看到程耳對演員的高要求和毒辣的眼光。

后來的《邊境風云》《羅曼蒂克消亡史》里，他都對演員做出過精確的判斷。

比如《邊境風云》里，他大膽地啟用了楊坤出演一名販毒的殺手，他們二人之前并不認識，只是因為同住一個小區，程耳在數次偶遇中見到過楊坤身穿風衣等車，冷酷孤獨的身影，就判定他可以演好這個角色。

到了《無名》同樣如此，他仍然用直覺來選擇演員。

這部影片中的大部分演員，都是和程耳第一次合作，程耳從來不試戲，如果他認為這個演員可以出演，那就會百分百無條件地信任，這一點，合作兩次的王傳君，初次合作的王一博與大鵬，都曾經在采訪中表達過深刻的體會。

拿王傳君來說，上次在《羅曼蒂克消亡史》中，他演了一個精明市井的上海馬仔。在片中只有幾分鐘的出場,卻讓人印象深刻。程耳在片場對他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穩定，雖然有過合作經歷，但王傳君發現想要真的做到這兩個字，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情。

拍程耳的戲，拍到深夜是家常便飯，王傳君和王一博被劇組的人起了個可愛的外號叫“夜王”，二人在成片中也的確夜戲比較多，而且很多都是夜幕下的情緒段落。王傳君回憶起這段經歷，卻總是表現得很興奮，在他看來，過程雖然痛苦，但拍完之后的每一天回憶起來都很開心，這便是程耳電影的魅力。

程耳曾經談到過此次的劇本創作，“我希望去真實地還原那個年代，而不是簡單地把大家臆想中那個年代有的元素做一些簡單的鋪陳，需要真實的環境、真實的語境，去營造一個更加質樸、樸素的質感，無論是環境、人物還是情感。”所以可以看到，在卡司的選擇上，他更傾向于選擇體驗派的演員。

最終，無名呈現了現在的演員陣容。“我們所有演員都非常優秀，我們在整個電影中找到了一個統一的語境，然后在這個語境之下，平衡了每一位演員的表演。”可以說，《無名》是一部出色的群戲，而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大男主戲或雙雄戲。

程耳很尊重演員，在他看來在拍攝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保護演員，保護每一個演員微妙的情緒，“演員跟其他工作人員不一樣，他們需要直接貢獻自己的身體，貢獻自己的五官，在現場他們的情緒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需要去關注和保護的。”程耳有一個原則，劇組一定要保持安靜，拍戲只打尾板，不打頭板，以免破壞了演員的狀態。

第一次和程耳合作的梁朝偉認為這次的工作非常專業高效，他在電影中需要說普通話，而且用的是原聲，會令人有幾分夢回《色·戒》的感覺。梁朝偉本人也承認，之前拍普通話電影很少用原聲，大多數時候都是配音，為此劇組還專門為他安排了老師，梁朝偉也很努力，最后成片中能看到，他不標準的普通話有一種獨特的魅力，是加分項。

在片中飾演汪偽政府高官的大鵬也曾表達過對于程耳導演的感激，他在完全不知道要演什么角色的情況下，就答應了導演的邀約：“這個劇組真挺‘卷’的，臺詞都是嚴絲合縫，非常具有文學性。導演在創作上很較真，我們在片場的時候都不好意思拿出劇本來看詞，因為其他人往往會更努力，在每場戲開拍前已經把詞記得特別牢固，這也是這個故事以及導演的魅力。”

在《無名》中，每一場吃飯的戲都拍得很考究，這是程耳的執念。影片開始不久，就是王一博與王傳君的角色一起吃早飯的戲，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兩人暗中較勁、貌合神離的關系已經比較明顯地展現了出來。

還有一場梁朝偉、森博之、大鵬、王一博、王傳君五個人一起吃日料的戲，五個人都有各自的心理活動，怎么吃、吃多少，都有著自己的拿捏和盤算。據演員透露，《無名》當中所有的酒都是真酒，而且是很名貴的酒，為的是讓演員完全沉浸式地投入到角色中。

當然，吃飯戲不僅是人物心理動線的展現，還有著一定的隱喻。比如在影片中多次出現的醉蝦，就是非常重要的意象。第一次出現，是在王傳君角色父親的生日宴上，此時日本人正在大肆屠殺百姓，鏡頭給到掙扎想要跳出碗的醉蝦，暗喻了在艱難時局下難以逃脫的普通人；第二次出現，是影片結尾處王一博飾演的葉秘書來到香港，偶然進入到王傳君角色父親開的飯店里，他神情嚴肅地吃掉了一只又一只醉蝦，似乎在暗示著雖然迎來了新的開始，但曾經犯下的罪孽仍將伴隨他一生。

除了吃飯戲，《無名》中還有大量的談話戲，電影開篇就是梁朝偉與黃磊長達五分鐘的對話。這段對話很精彩，黃磊飾演的地下情報人員準備投誠汪偽政府，前路未卜的他緊張不安，就連給梁朝偉飾演的何先生倒水都是瑟瑟發抖，因為他不知道面對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但同時內心深處又想趕緊結束眼前的一切。臺詞中他提到想要回到老家，他的父親給他留了地，這段說辭在電影中出現多次，每次出現都更逼近這個人物的心理防線。他的懦弱和那個年代真正勇敢的人形成了對應，他是有名的人，但歷史卻是由那些無名的英雄們創造的。

除了一眾頗具顛覆色彩的男演員之外，影片中的女演員們也是別有風情。雖然戲份都不是很多，但不可或缺。

周迅飾演的孫小姐與何先生情深意篤，為電影充實了情感元素；江疏影飾演的江小姐大義凜然，原型應是《色·戒》的王佳芝；張婧儀飾演的方小姐是推動劇情的關鍵人物，她的死亡使得王一博飾演的葉秘書動搖了信念，為影片后來的反轉埋下了伏筆。

當然，影片上映前后最大的討論點，還是在王一博的表演上。之前曝光的預告片中，由于沒有臺詞，王一博飾演的葉秘書總是面無表情，這令人質疑他在電影中的表演會不會是“面癱臉”？尤其對戲的演員還是影帝梁朝偉，會不會拖影片的后腿？

事實上王一博的表演效果是超出我們預期的。他在影片里和王傳君、張婧儀的對手戲最多，導演也為他設計了較多的個人狀態戲，發揮空間很大。葉秘書這個角色在整個故事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的表演成功與否，確實會影響到觀眾對影片的觀感。

電影里的兩場重頭動作戲都由他完成，攻擊日本兵的這場戲還是一鏡到底的長鏡頭，難度都不小。程耳評價王一博是一個有耐心的人，由于動作戲要求較高，往往在片場需要一條一條反復拍，最長的時候，劇組連續拍了王一博42個小時，但他始終保持著高度的投入和禮貌，也難怪程耳會在各種場合對王一博的表演毫不吝惜贊美之詞，如果上映之后觀眾發現言過其實，那打臉的還得是他自己。

從目前的觀眾反饋中能看到，王一博在電影中最受好評的段落，是他在卡車上與何先生的對視與挑釁。之前面若冰霜的葉秘書，突然變得邪魅狂狷起來，令銀幕中的何先生與銀幕外的觀眾們都恨得咬牙切齒，這也更加強了后面故事反轉時的驚訝程度。葉秘書對何先生的情感很復雜，二人亦敵亦友，程耳在人物的塑造上還是比較豐滿的，如果按照傳統的主旋律影片拍法，葉秘書可能會被寫得更加正氣凜然，但也正是因為有了這股“邪氣”，才使得這個角色脫離了程式化，也為王一博的大銀幕之路開了個好頭。

總的來說，程耳這次的嘗試還是有意義的。作為博納“中國勝利”三部曲的最后一部，程耳在有著“主旋律任務”的前提下，仍然最大程度地保持了自身的風格，用藝術的語言講述了一個并不算復雜的故事，已經可以看作是向觀眾的極大靠攏。雖然“超級商業片”這樣的宣傳語確實有些名不副實，但也能理解這樣一部影片來到春節檔在宣傳上所處的尷尬境地。

與《羅曼蒂克消亡史》一樣，《無名》仍然是一部需要時間來檢驗的影片，在這個春節檔它很難笑到最后，但也許若干年后，當人們開始回溯主旋律影片的發展史時，會給到它應有的評價，并正視程耳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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