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人的記憶是有限的,以前曾經很喜歡的人,也許也會在時間的流逝中,逐漸忘卻她的名字和樣貌……”
但這句話好像在一個人身上失效了——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趙麗蓉。
如果在B站搜趙麗蓉的名字,就會發現,最新發布的視頻時間依然和當下相距不遠。
是的,從她離開我們至今,已經過去了23年。
可每當春晚播出,趙麗蓉似乎依然是觀眾們最想念的那個老太太。
新潮的小品皇后
趙麗蓉火的那一年,是1988年。
那年,她61歲。
趙麗蓉大火,并不意外。
畢竟,她這般新潮又可愛的老太太,在這方舞臺此前我們似乎從未見過。
她好像什么都會一些:
講故事的能力沒的說。
別管是「司馬光砸光」還是「司馬缸砸缸」都能跟你掰扯一小會兒。
跳探戈,也沒問題。多少觀眾是聽著她的教學名言,感受到了一點探戈的趣味。
「探戈就是趟啊趟著走,
三步一竄,兩啊兩回頭。
五步一下腰,六步一招手,
然后你在趟啊趟著走,這叫探戈。」
流行歌曲可以唱,甚至還能幫著帶流量。
《走四方》《冬天里的一把火》《心太軟》《我心永恒》……
別管國內的還是國外的,熱門歌曲拿捏得穩穩當當。
《心太軟》的原唱任賢齊后來專門在采訪里感謝過趙麗蓉,因為她春晚一唱,這首歌愈發火起來了。
經典的還有《如此包裝》。
小品演完,別管看沒看過傳統戲劇,全國的男女老少都能跟著哼哼兩句評劇《花為媒》。
「春季里開花十四五六,
六月六看谷秀,春打六九頭……」
只不過,戲迷們唱的是原版,非戲迷唱的可能是rap版。
她的新潮不止在表面,有些話里透出來的思想還很是先鋒。
《媽媽的今天》里,她關心老年人的物質生活。
她聊老年人可以愛美,講被社會忽略的、老年人穿衣打扮的需求。
「我不擦少女珍珠霜我擦啥,有多少我們老年的化妝品啊……」
她也關注老年人的精神生活。
別管到了多少歲,都可以有自己的愛好和更高級的精神追求。
但她從不說教。
一張口,就是令人感到親切的地方口音,好似你會在田間地頭遇見的老奶奶,碰見了,隨口就能嘮兩句磕。
你可以和她聊追星,雖然她可能會一臉懵地問你:
「追星族 ? 我就知道有藏族、苗族、維吾爾族,追星族是哪個地區的少數民族?」
聊不到一起去,意見不合,她也不會強行要求你接受,而是要和你辯上一論。
只是偶爾,強有力的辯詞還是會“暴露”她憨厚可愛的本質:
「反方同學注意,剛才你說的這話,我……我聽不懂。」
真真是當得起那句「新潮的小品皇后」的稱號。
只是趙麗蓉走上春晚的舞臺,純屬意外。
把時間先拉回1988年的年末。
彼時,央視春晚節目組正面向全國征集春晚小品稿件。
有一天,導演張曉海收到了一個還不錯的劇本,正準備聯系編劇再聊聊時,他卻突然在劇本的最后,看到了這樣一行字——
「如采納,請讓中國評劇院的趙麗蓉擔任主角。」
這個小品就是登上了1989年春晚舞臺的《英雄母親的一天》。
本子不錯,編劇也有心儀的主演,但張曉海心里依然沒底。
雖然趙麗蓉曾經在上一年的春晚參演過一個小品《急診》,但臺詞體量沒有做主角的那么吃重,她本身又是專業的評劇演員出身。
沒人能說得準:一個評劇演員在一臺重要的晚會節目上當主角、演小品,最后到底能不能演好。
趙麗蓉自己也有同樣的擔憂:
評戲和小品的演法畢竟還不太一樣,萬一自己上了臺,舞臺感太重,給劇本演砸了。
壞了自己的名聲倒還好說,她不想連帶著毀了評劇的招牌,便找了個理由推脫。
最后,還是導演張曉海留下了劇本,趙麗蓉又實在喜歡這本子,一群人才終于決定一起試一試。
這一試不要緊,趙麗蓉徹底火了。
趙麗蓉自己都開玩笑說:
「演了大半輩子評戲,可能不如演完這個小品帶來的知名度高。」
那些年,別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愿意從電視上看到趙麗蓉。
看到了她,不用多想,一起開心地跟著樂就行了。
舞臺上的笑,生活里的苦
只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
舞臺上的趙麗蓉為觀眾帶去了多少歡笑,生活就給她填進了多少苦。
和丈夫盛強結婚才4年,丈夫就被下放到天津的一處茶場勞改,只剩趙麗蓉一個人辛辛苦苦地養活兩個孩子。
她一邊努力地工作,一邊滿懷希望地等,想著丈夫總會回來,日子會有好起來的一天。
可等來等去,2年之后卻只等來了丈夫離世的消息,和轉交到手里的幾件遺物。
她只能自己默默消化那些悲傷。大兒子在上幼兒園,小兒子還嗷嗷待哺,擦擦眼淚,又得繼續演出掙錢。
臺上,她演彩旦,俗稱丑婆子,是要逗觀眾發笑的,仍是一滴淚都不能掉。
大姑子擔心她太辛苦,勸她改嫁——
改嫁給趙麗蓉的小叔子,盛弘。
趙麗蓉聽完直接拒絕。
雖說理法上沒問題,但哪里聽說過改嫁給小叔子的,若是真嫁了不得讓街坊鄰居當笑談,念閑話……
可想來想去,她最后還是同意了。
承受著生活和情感上的雙重壓力與折磨,她太累了,偶爾也想能有個人陪自己聊聊閑天,換換心情。
可她要賺錢養家,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再去相看合適的對象。她怕若是看走眼,新丈夫對兩個孩子不好,倒不如嫁給盛弘來得放心。
為這事,趙麗蓉的二哥沖她發了脾氣,和她徹底斷了往來。
改嫁后的那幾年,起初還算平順。她先生了一個兒子,后又添了一個女兒。
她格外期待這個女兒的降生,早早想好了名字,叫「家歡」,取闔家歡樂的意思。
可小女兒的誕生,卻只給她帶來了幾天的歡樂。
出生沒幾天,小女兒就被查出患有腦癱,求醫問藥,每月上百塊的往外花。
在彼時,這幾百塊錢已然算是巨款。
一家子好不容易存下的錢,在隨后的7年里散了個干凈,還欠下了一大筆債。
女兒仍沒留住。
要還債,她只能更努力地去接演出。
可就在她去演出的時候,第二任丈夫盛弘也突發心臟病離世了。
青年喪夫,中年喪女,欠了外債,又因為常年在戲班學習、表演而落下了一身病根……
多年后,有人在采訪里問起來,她只笑著說了一句:
「有天大的事反正得過去,難道(人的)一生都那么平坦么,不會吧,有我也不管那些,睡一覺就完了……」
對當時的趙麗蓉來說,若有藥能治愈這些傷痛,那藥該叫,「舞臺」。
若有藥,仍叫舞臺
每日為了舞臺排練雖然辛苦,但至少還能苦中作樂。
對趙麗蓉來講,算是一種短暫的解脫。
若是一日日悶在家里,便只有冰冷的屋子和處理不完的瑣事。
趙麗蓉也的確像是為了舞臺而生的。
1928年出生的她是家里最小的女兒,父母親憐愛她,就干脆取了一個乳名叫「老愛」。
那時,一大家子人正因為逃難跑去了關外,全靠她父親趙秉忠理發的手藝,勉強維持著生計。
說來也巧,「老愛」出生后的那段時間,趙家的店里常常會迎來一位長相秀美的姑娘,穿著樸實但自帶一番氣質。
她不是別人,正是恰巧隨著戲社到當地演出的評劇名旦芙蓉花。
芙蓉花來了店里幾次,見趙秉忠為人老實,理發化妝的手藝也扎實,辛辛苦苦拉扯一大家子不容易,就推薦他做了戲院的妝容師傅。
就這樣,「老愛」被母親抱著在戲班的后臺扎了根。
一歲多的時候,戲社發現缺一個小演員來演戲里的“彩娃子”,找不到人,最后干脆就抱著小小的「老愛」上了臺。
臺下觀眾烏壓壓一大片,結果「老愛」上了臺,不僅沒哭,反倒開心地笑了起來。
芙蓉花看見,演完戲直說:“這孩子該在舞臺上,天生就有戲緣,不如跟著一起學戲吧?”
「老愛」自己也愛學評劇,比起學堂里不停背誦的詩詞課文,她更喜歡帶著音調哼鳴的唱詞。
一開始是戲班里的演員們帶教,到12歲那年,芙蓉花給「老愛」和她的哥哥、姐姐們請了專門的老師。
她又從自己的名字里面拿出了一個字,為「老愛」取了正式的名字。
「老愛」終于成了那個更被人熟知的「趙麗蓉」。
她有天賦,也刻苦,戲自然學得扎實。
換了旁人,若戲唱得不錯,也許會一門心思想著當主演,成名角。
但趙麗蓉好像從來沒有想過戲份多少的問題,她呆在主角的身邊,當著那個極為妥帖的綠葉。
她常常能抻出日常生活里出現的一縷神采,恰到好處地添進戲里當“彩蛋”。
去香港演出,對接方帶著劇團去水族公園看了一場海豚表演。
趙麗蓉看見海豚做鼓掌狀,不停拍打著魚鰭,覺得煞是可愛。
等晚上演《花為媒》的時候,她順勢就把這個動作添進去了。
觀眾們看著覺得親切熟悉,一時間,笑個不停。
見微知著,趙麗蓉定是能在這舞臺上成角兒的。
老百姓的藝術家
老百姓愛看她的戲,因為趙麗蓉的戲里有他們的生活。
趙麗蓉也喜歡和觀眾呆在一起,她總是說:「我見著你們總覺得格外親。」
這話,成名前她這樣講。
成名后,她也依然這樣做。
春晚大火之后,趙麗蓉照例跟著劇團下鄉演出。
有的演出方給不起太多演出費,小心翼翼地來問她。
她看了眼舞臺邊擺的花,只笑著說了句:「沒事,沒有錢,干脆把這盆花給我得了。」
最后她便真的什么也沒收,只搬走了一盆花走。
演出間歇,偶然遇見村鎮里的百姓非要拽她到家里喝口水,她從不擺架子,就順勢拉著鄉親的手,一邊往家溜達,一邊嘮嗑,說些家長里短。
她是跟著戲班一路顛沛流離、在底層摸爬滾過來的,所以更心疼那些普普通通、用力生活的人。
因而到了臺上,她更不愿對不起觀眾。
很多人都還記得,春晚小品《如此包裝》里的那一次單膝跪地。老太太沒撐住,晃了一下身形。
彼時,觀眾們都以為那是特意設計好的,放在當時的情境里,半點也不突兀。
后來才從各種只言片語里拼湊出一分真相:
那個時候,趙麗蓉的腿傷已經很嚴重了。
但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其實早在《如此包裝》之前,排《媽媽的今天》里那出經典的「探戈」時,她就已經能感受到腿部的不適了。
導演去勸她,「實在不行就先別上了。」
可那時,節目單已經流出去了,觀眾們的期待擺在那,趙麗蓉不想讓大家失望。
導演又勸,「那就少參加幾次排練,您多歇歇。」
趙麗蓉也不同意,「別這樣,我心里沒底。咱們就場場跟著。」
唯一提了一個小要求:只在她不用排練、候場的時候,稍微照顧她一下,給她找個地方歇歇。
最“狠心”的那一次,是在1999年春晚的舞臺上。
沒人知道,那年春晚舞臺上,用鏗鏘有力的聲音唱出《我心永恒》的趙麗蓉,已然罹患癌癥。
之后她沒有再出現。
她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悄悄地離開了心愛的舞臺:
「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平凡地來,也要平凡地走。」
2000年7月17日,趙麗蓉悄然離世。
又過了10天,是她的遺體送別會。
那天,八寶山附近擠了近萬名的觀眾。
她們自發地準備了一個10米長的橫幅,上面簽滿了觀眾們的名字,還寫著一行字——
「沉痛哀悼杰出的人民表演藝術家趙麗蓉同志」。
觀眾們用自己的方式,送了這位平民藝術家最后一程。
只是偶爾也會想,尤其是在春晚后的這一天:
如果她還在的話,這世界上該多出一位多么可愛的老太太啊。
世間從來沒有如果,而天堂早已多了幾分笑聲。監制 - ins生活
作者 - 小怪獸
來源 - 她刊
關鍵詞: 如此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