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重陽lp
《歲月神偷》里除了我比較喜歡的吳君如外,任達華也是一個時常給與我驚喜的存在。
(相關資料圖)
此前他在《九紋龍的謊言》、《追蹤》這類商業警匪片里的表演很精彩,任達華自出道以來給我的感覺也如梁家輝一樣,屬于亦正亦邪的那種類型。
簡單地說,邪魅一笑時讓人骨子一冷,春風拂煦時教人分外溫暖。
因此當年香港電影金像獎雖然把大部分榮譽給到了《十月圍城》,但《歲月神偷》作為一部港產文藝片,在我心中也同樣占據了重要的位置。
不僅因為它屬于電影人講述的一段歷史,而且它用鏡頭語言在表述老一代人用極質樸的語言面對任何一次驚濤駭浪時的淡然:
“一步險,一步佳”。
一如片中“爸爸”和“媽媽”拼死守護的那棟老房子,它總有倒塌的一天,即便不被風月摧殘也會被拆掉。
歲月不僅催人老,房子也會老。
至于存在于這個世界上還能保存的記憶又有多少呢?
花落知多少。
一
“做人,總要信。”
羅媽媽(吳君如 飾)說。
一句“總要信”不僅是做生意要誠實守信,還有信仰。
作為普通的市井小民,羅媽媽在影片中不止一次地提到人活一輩子總要信點什么,只有這樣才能“一步難一步佳”。
而羅爸爸(任達華 飾)從一開始就明白,他像所有的家長一樣,盼著自己的兒子能順風順水,在這個結果來臨之前,他只需要盡到一個避風港的責任。
與天底下所有的父母一樣,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再重復自己以前走過的路,至于光耀門楣的希望則全部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要他安穩、要他強大、要他好。
至少比他們好。
那么這種壓力自然也就成為了羅進一(李治廷 飾)的人生目標,起碼父母是這么想的。
然而,羅進一最后還是“離開”了。
盡管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安排他的意外有些刻意,但當我在檢索導演羅啟銳的電影解讀時發現這種情節竟真的是關于他個人經歷的體驗時,便覺得一切又真實可信。
如此再回過頭看電影以“弟弟”的角度遍閱全家人的人生經歷時,那種壓抑在心中的就不止是對過去歷史的執著懷念。
一如大多數人對童年的記憶總是美好的,可電影里的羅家只是以賣皮鞋為生,一家人蝸居在逼仄的房子里,忍受著刮風下雨的手忙腳亂,整部電影給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青蔥年華中花前月下的俊男美女,而是爸爸和媽媽兩個人用肩膀生生抗住搖搖欲墜的屋檐時爸爸臉上近乎扭曲的表情。
這才是真實的生活,也是蔭蔽于父母羽翼下的孩子們無法體驗到的童年的另一面。
直到孩子長大成人,成家生子之后才可能在某天夜里品味到一句古話:
“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由此,父母一代人的生活是苦的,他們應該也無從理解“弟弟”眼中關于“神偷”的解讀:
他愛偷拿些喜歡的小東西,愛偷偷看著父母和哥哥的人生舉止,結果卻想不到這歲月才是人生里的最大小偷,它會偷走親人,帶走美好。手法高明,不留痕跡。以至于最后不經意的一句話帶過——
時光流逝,它偷走了一切,連“爸爸”也被“偷”走了。
二
電影里埋下了許多的伏筆,整體做了很好的鋪墊,所以整個故事的發展是很流暢,在悲情之下影片里的每次波折都有很好的醞釀,即便是當劇終時,那種落寞的感覺也是舒緩且溫柔的,即使記憶中的人們漸漸消失,熟悉的店鋪一一關門。
于是以觀眾的角度看導演的心語:
我們以為能跳出這個時代,但最后淪為了歲月的玩笑,本來希望能過得更好,只是命運并沒有這樣的好。
在90年代至今的香港電影中,我們會看到許多關于香港的銀幕鏡像,而不同的導演眼中的香港則是千差萬別。
有些導演眼中的香港是糜亂、現代、喧囂的,大量動作警匪類型片鏡頭下的香港便是一個典型;而在另外一些人眼中,香港是燦爛奪目的,市井和諧,人民歡悅,充溢著傳統與時尚交融的美感。
看《歲月神偷》的時候,我腦中會浮現出如李志毅與陳可辛的《新難兄難弟》——那條匯聚了李嘉誠和雷洛的春風街。又抑或《流氓醫生》中那個其樂融融的臆造社區……
導演羅啟銳的前幾部作品都是描寫身在異鄉港人如何自處,也就是他的移民三部曲,有人評論說他的作品往往只是反映其自身階層眼中的香港文化,對殖民時代的香港平民生活過度美化。
但我覺得并非如此,至少在《歲月神偷》中,固然看到羅進一在洋文學校里的生活,以及他與那個時代里很多大男孩相似的理想,當律師、當醫生、,買樓、買車,晉升上流社會,可平心而論,這種人往高處走的夢想所在,與是否身處殖民地無關。
而六十年代的香港人,如同吳君如和任達華飾演的羅爸爸、羅媽媽們一樣,他們對英文或者西式文化知之甚少,而那些有幸留洋的后代也不過是眾多港人中的一小部分,他們有精英意識或者中產情調不足為奇。
事實上,真正的香港人恰恰正是任達華和吳君如這一輩人:
長于斯,安分于斯,并也在這個城市中漸漸消逝,但如何能記錄他們的影像?卻只能靠這一代人的回憶,而帶著個人視角的回憶終難面面俱到。
對導演而言,《歲月神偷》又豈止被歲月偷走了故人與時光,被偷走的同樣是“根”與想象中的家園。他們真正的故鄉是哪里?
歲月早已混淆了答案。
三
作為一部香港電影人集體懷舊的電影,《歲月神偷》中有許多熟悉的老面孔客串:
許鞍華、高志森、谷德昭、秦沛……
包括本片的主題曲《歲月輕狂》的作曲也是由導演羅啟銳親自作詞,盧冠廷先生作曲。
配合電影聽歌分外有感覺,也可以說是導演本人以“弟弟”的視角為本片所作的另一版音樂詮釋:
歲月,是最大的小偷。
它悄無聲息地從你身邊偷走了原本屬于你的一切,但你卻絲毫不能反抗。
眼睜睜地看著最愛的人從自己的身邊離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這大概是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情了。弟弟為哥哥偷了他能偷的所有東西,而偷走他哥哥的卻是時間,以及順帶偷去的關于父母的記憶,只留下片中吳君如摸著任達華的手。
鏡頭里的人相對無言,鏡頭外的觀眾,無論內地、香港,只要對歷史和生活略有些經歷的,大概多少都會感同身受一些。
那么,歲月到底“偷”走了什么?
這部電影讓人感動的因素很多,它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叫《1969太空漫游》,那一年恰恰是香港社會最黑暗、最動蕩的時期,貪污腐敗、黑白勾結,連去醫院打針都要塞給醫生護士“紅包”,這些元素在電影中都清楚的看得到。
通過孩子那戴著魚缸的視線所看到的變形的社會則大大緩解了這種直面慘淡人生的苦楚,失去親人痛苦記憶也在孩子將偷來的夜光杯、米字旗、齊天大圣一一填滿得到浪漫的化解。
還有吳君如在電影里穿著那雙鞋子,一步難,一步佳的走著,走完了最艱難的臺風,也終于見到了美麗的彩虹。
“弟弟”羅進二(鐘紹圖 飾)的奶奶(夏萍 飾)說:
“如果你想和某個已經離世的親人見面,你要把你所有最心愛的東西都一件件扔進苦海里,然后把苦海填滿,你們就能見面了……”
這種小人物在大時代里的舉止,旁觀者看來似乎混沌而庸碌,可轉念再一想:
其實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這樣一路走過來的,只是當一切痛苦成為回憶時,除了輕嗔一聲歲月不經同意便“偷”走的時光外,就只剩下對記憶遠去的無奈和終究挺過來的竊喜了。
關鍵詞: 歲月神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