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又被一條可怕的新聞占了頭版頭條——
一則殺人碎尸案在香港發(fā)生。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震驚之余,不少人還是會覺得納悶。
2023年了,怎么香港還有這種反社會的“奇案”發(fā)生?
細看案件背后,像是一部港版《寄生蟲》的故事,集結(jié)了社會階層、財產(chǎn)爭奪、人性深淵......
案件正在進行審理,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但,總有那么些故事,有些不盡人意——
比如像Sir曾經(jīng)提過的這個案子。
正義回廊
已經(jīng)出碟了。
錯過香港上映的Sir,這回可不能再錯過了。它剛上映,Sir就已經(jīng)寫過一次預告了。(戳這里回顧)
導演何爵天,監(jiān)制翁子光。
演員是兩位經(jīng)驗老道的話劇演員,楊偉倫、麥沛東。
這部電影,也是改編自一個真實案例:
2013年香港發(fā)生的大角咀雙尸案,兇犯周凱亮攜好友謝臻麟,策劃、謀殺自己的親生父母,殺人后分尸,并將殘肢冷凍于冰柜之中。
同樣是碎尸案,以至于案件發(fā)生時就有人提到了這部電影。
甚至還有人懷疑:兇手是不是看過本片?
所以,又一部《香港奇案》?
不。
導演何爵天并不是只想將這部“奇案”拍得光怪陸離,血腥異常。
而是在用這個故事,在刻畫一個香港的“眾生相”。
它以“十二怒漢”陪審團模式,與涉案的兩個人為中心,打開香港城市的內(nèi)核。
與監(jiān)制翁子光的《踏血尋梅》追問一致——
“真相”,只是第一層疑問。
“為什么要這樣做”。
這才是對這個社會發(fā)出的,最終疑問。
01
眼
和以往的奇案片不同,《正義回廊》的特別之處在于,它在電影的第一秒,第一個鏡頭,就把案件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觀眾。
一開始就“泄了底”,剩下的130多分鐘拍什么?
拍故事里的人。
比如主角,張顯宗(楊偉倫飾)。
電影開場沒多久的一場戲,張顯宗作為殺害自己父母的兇手,不僅將父母殺害后,還找來了記者拍了一部“尋親片”,妄圖拖延、干擾警察的判案時間。
但仔細看他的眼神。
上下飄忽,左右亂轉(zhuǎn)。
他哪里還有一絲半點的真誠?
甚至,在他說出“警察”這兩個詞時,雙眼緊閉,是回憶父母走失的信息?
不如說,他著實是一個爛演員,把“撒謊”寫在了臉上。
△ 電影里這一段,可以說是精準復刻youtube上周凱亮的視頻
沒錯,導演告訴我們,一個人撒沒撒謊,語言不重要,眼神才重要。
于是,當他撒謊說自己性經(jīng)驗老道時。
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于是,當表姐在審判席上被問到張顯宗是否利用了對他的關(guān)心時。
他低下眼睛,難得地顯現(xiàn)出了他應該有的懊惱與痛苦。
眼睛,直指人物的內(nèi)心。
所以張顯宗是個什么樣的人?
兩場戲。
第一場是上述的法庭戲,表姐作為證人出場。
但看這場戲的設(shè)置——
導演在人物的眼睛部位打上了一行矩形光。
它像是在陰暗的門縫里,窺到了一絲光明,這種光,有一種宗教意味,也具有很強的信念感。
在表姐的供詞里,你可以看到一個從小被無視的張顯宗。
家庭無視他的選擇,從小不讓他打籃球,逼他學鋼琴,所以他身體發(fā)育矮小,在澳洲留學時也飽受同學的霸凌,由此一直責怪自己的父母。
社會無視他的存在,面試工作,公司卻已找了更合適的人選,插在他前面。
就連在法庭上,他也沒能獲得自己辯護律師的重視。
也是因此,張顯宗成為了一個反社會者。
另一場戲是貫穿始終的,張顯宗的幻想。
他對希特勒極度崇拜,以至于覺得自己在那個時代,可以做到希特勒所做的事。
所以,當鏡頭面對張顯宗時,現(xiàn)實與幻覺相重疊的畫面,時不時地就會在他的腦海里出現(xiàn)。
他將自己幻想成為希特勒,并且幻想了身邊也有一位女導演里芬斯塔爾,無時無刻地在注視著他,并且進行跟拍。
他將這些時刻,都意淫成為了他的“show time”。
是的。
極度的自卑促成了極度的自大,他急切地想變成另一個人,急切地想證明自己。
于是他與自己的律師見面時,對方眼神躲避時——
選擇無視他。
他抓住了這一0.1秒的輕蔑,在發(fā)現(xiàn)被無視后,他并沒有移開目光,而選擇盯著面前的律師。
他恨這種無視,但,也屈服于這種無視,越是被無視,他越想去證明自己。
怎么證明?
讓自己變成一個別人猜不透的人,擁有把控全場的能力。
在與三級片監(jiān)制會面時。
他并沒有真的試圖去把握面試成功的機會,而是處處語帶攻擊,以顯示自己的能力:
現(xiàn)在那些其實不可以稱為演員
在與年輕的記者會面時。
當記者問他殺人的感受時,他并不急著回答,而是岔開話題:
不如我們聊一下,現(xiàn)在外面流行什么明星好嗎?
所以,當精神醫(yī)生說出唐文奇的智商不足以計劃殺人時,張顯宗露出了自豪的微笑,且同意醫(yī)生論斷,附和點頭。
在此刻。
他用兇案,證明了自己的天才。
可殊不知。
他在這個案件里致力于,扮演一個極致的“天才”。
卻忘了,如果,有人要想扮演極致的“蠢材”時。
是可以完全脫罪的。
甚至,某些方面,這個人才是“天才”。
02
口
這部電影在張顯宗入獄后,出現(xiàn)了第二個人的故事——
唐文奇。
智商只有75,曾經(jīng)多次自殺,導致記憶力受損的一個胖子。
作為一個需要有人認可、崇拜的張顯宗來說,唐文奇是他最合適的崇拜者;而唐文奇時常被人欺負,張顯宗顯然是最佳保護者。
他們的關(guān)系,看似主仆。
但,實質(zhì)上。
胖子唐文奇更擅長用“口(語言)”進行對人的控制。
舉個例子,在唐文奇自殺未遂被姐姐救后,第一句話是——
你嫁人就撲街(完蛋)了。
姐姐突然有點詫異。
接著,他又找補了一句:
你嫁人,我就撲街(完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很輕松地,就將姐姐拴在了自己的身邊。
唐文奇是如何與張顯宗相熟呢?
也是一句話,“你人很好”,接著好像想起來什么似的,補了半句,“好像”。
沒有朋友的張顯宗第一次聽到有人肯定,自然高興,而后半句似是而非的“好像”,又促使他努力去證明自己,于是,他自然而然地,也就將唐文奇當做了自己的朋友。
在張顯宗眼里,他和唐文奇的關(guān)系,就是高智商的人在以“某種方式”控制低能兒。
但,不知道他有沒有想過。
其實是唐文奇,恰如其分地“控制著”他呢?或是,唐文奇其實并沒有看上去那么低能?
一個很大的反差——
在法庭上,律師拿出他的筆記本,他的口供等證據(jù),想讓唐文奇認罪。
他都只有一句話:
我不知道。
但與此同時。
他卻能清晰地模仿出被警察暴力問詢時的一舉一動,甚至精確到了語氣跟表情動作里。
對自己有利的記憶精確,對自己不利的完全忘記,也許,唐文奇的家人、律師,已經(jīng)教會他一套說辭。
在電影里也有這幾個鏡頭——
唐文奇的辯護律師說,可能傻人有傻福,暗示著辯護方向......
唐文奇的姐姐教著弟弟“聽話”,只要他跟要求照做就行......
就如吳律師說的,唐文奇用自己的“胖子”“弱勢群體”“自殺者”的樣子,佯裝可憐,獲得周圍人的同情。
他不是慘,他是用慘讓別人同情他,獲得自己生存空間。
唐文奇甚至可能很清楚,自己的局面。
只要,把“笨”發(fā)揮到極致,讓陪審團的人同情他,就贏了。
聰明那個不是什么也厲害
笨那個只要做對一樣東西
就會有機會贏
于是電影的高潮,變成了“各執(zhí)一詞”。
本案最關(guān)鍵的一點:
“殺人動機”,是定罪、量刑的準則。
誰有動機?
張顯宗一次與唐文奇談起,自己想自殺,割脈,噴得整個屋子里都是血才最好。
但,在這個故事接下來的發(fā)展就變了樣——
張顯宗的故事里,胖子勸他不要自殺,對他說:“反正也是死,殺人也是死,不如殺人,多帶幾個人下去。”
但,在唐文奇的故事里,是因為張顯宗覺得自己死,不過癮。
不如,再帶多幾個人下去陪葬。
一句話,在這兩個人的嘴里,真相儼然就成了一種“羅生門”的鬧劇。
說了什么,有誰聽見了,現(xiàn)在極為重要。
口。
對于當時的兩個嫌疑人來說,是“口說無憑”。
于陪審團之間,是“眾口囂囂”。
但有意思的是,導演并沒有將視角放在案件真相的追查,或是自己編一個“罪無可赦、大快人心”的故事結(jié)尾。
而是用語言,帶出了各個階層的思考。
如果,在陪審團里,曾有一員是你。
你,又是作何反應呢?
03
感
電影給了一個非常開放式的結(jié)局——
以8:1,裁定張顯宗有罪;卻以全票通過,裁定唐文奇無罪。
真的無罪嗎?
影片結(jié)尾,唐文奇坐在布滿蜘蛛網(wǎng)的陰暗房間里。
雙眼無神,呆滯宛如一個提線木偶,而一只他最害怕的蜘蛛,正慢慢從胸口慢慢向他爬去.....
也許,他這輩子都要成為這樣的木偶,活在恐懼中。
或是,他也可能是陪審團們相信的那樣,就是個誤入歧途的可憐人。
判處誰有罪,誰無罪,其實并不是這個電影的最終目的。
《正義回廊》更大程度上,是在追問所謂公義到底為何物?
比如,輿論能否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法庭是否是個可以實現(xiàn)公義的地方,人們所見的真相是否真的是真相,等等等等。
就像電影里以不同方式被提及以及被質(zhì)疑的那句話:
冤獄比放過一個有罪的人更不公義。
導演是疑惑的、躊躇的,就像站在回廊中間,眼前曲折環(huán)繞,總是望不到頭。
但對Sir來說,這些思考似乎過于“宏大”了,我更關(guān)注的,其實是更小的方面,比如——
人的情感。
犯人究竟有沒有同理心?
無論是在自己的口中,還是別人的敘述中,張顯宗都是一個冷血動物,是沒有同理心的。
他說他殺人時是沒感覺的,說對這個世界沒有感知。
但看一個鏡頭。
電影的結(jié)尾,張顯宗與哥哥會面,哥哥說原本的遺產(chǎn)里就有張顯宗的份,他滿臉錯愕,而當哥哥繼續(xù)說律師建議剔除他的名字并掛斷通話時,他忽然崩潰了。
神情悲痛地拍打著玻璃窗。
為什么?
與其說是他在幻想的博弈中落了下風,不如說,是他忽然意識到,他是真的被徹徹底底地拋棄了。
他流露出了真正的情感。
所以真的沒有同理心嗎?
不,也許,“沒有同理心”,不過是他掩藏自己的一個借口,是一件自以為無往不利的武器。
那么。
與此同時,看這部電影的人呢?
當我們看慣了奇案電影,看慣了《羔羊醫(yī)生》《溶尸奇案》《紙盒藏尸》《人肉叉燒包》《烏鼠機密檔案》,甚至于一系列多部的《香港奇案》,是否會產(chǎn)生同理心的鈍化或退化?
也正是如此,導演在影片中極力地渲染“情緒”。
最直接的一場,就是陪審團討論,他們“仿佛”真走進了張顯宗的家里,看見他在自己面前殺人。
有人害怕地在角落縮成一團,有人甚至像看到血了一般,狂嘔不止。
這種“同理心”成了《正義回廊》里的重頭戲。
因為“奇案”的極端,就容易造就看客心態(tài);
越吸引眼球,就越讓人忽視“奇案”中受害者的悲慘,以及這個社會的失責。
就像是當我們面對這幾天的“蔡天鳳的謀殺”時。
不少新聞又回到了獵奇、八卦的標題之上——
豪宅、身家過億、名媛......
這些事看上去真的與我們無關(guān)。
但,這個案件有一個細節(jié)。
兇殺案當晚10點,龍尾村的街坊就已經(jīng)聽到了傳出來的吵架聲,持續(xù)了一個多小時,卻沒有人報警。
甚至,在深夜里,還有人聽到在房間里傳出撞擊聲,雖沒有大聲喊叫的聲音,但也持續(xù)了10分鐘左右。
在“奇案”的包裝下,除了對案件“獵奇”“八卦”之外,是否還應該問一句:
如果,在10點時,有人聽到爭吵后報警,那故事是不是就會完全不一樣?
在消費著花邊新聞時,它可以是個談資,一個八卦,但,它更是一件血淋淋的可怕的真實故事。
但可惜的是。
大多數(shù)人就像電影里給張顯宗辯護的律師。
由于打了太多官司,以至于對案子的理解只剩輸贏:“給這樣的殺人犯辯護,不知道算是買莊還是買閑”。
太多這樣的故事,早已讓人變得麻木。
以至我們逐漸模糊了狂歡的背后。
那近在咫尺的現(xiàn)實,與曾經(jīng)鮮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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