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日本NHK電視臺3月13日報道,日本文學家、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大江健三郎3月3日因衰老去世,終年88歲。
大江健三郎出生于日本四國地區,其作品《飼育》獲第三十九屆芥川文學獎,《性的人》《個人的體驗》獲新潮文學獎,長篇三部曲《燃燒的綠樹》獲意大利蒙特羅文學獎。
其他重要作品有小說《水死》《空翻》《萬延元年的足球隊》,散文集《沖繩札記》等。大江健三郎的寫作范圍寬廣且具人本關懷的精神,政治、核能危機、死亡與再生等皆呈現于他的創作中。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1994年瑞典文學院以其作品《個人的體驗》《萬延元年的足球隊》,授予大江健三郎諾貝爾文學獎,是第二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日本作家。諾貝爾獎給他的評語:“開拓了戰后日本小說的新領域,并以撞擊的手法,勾勒出當代人生百味。”
大江健三郎
在他的生命中,有兩件事對他影響極大:
一件是廣島長崎原子彈轟炸。這場悲痛的記憶讓大江成了堅定的反核武器者和反戰人士。關于戰爭的思考也不斷出現在他的作品中。
另一件事,大多數人可能不太了解,大江健三郎有一個殘疾孩子大江光。這個孩子曾在大江健三郎的很多作品中作為原型人物出現。
大江光
經典電影《寂靜的生活》便是改編自大江健三郎根據兒子大江光事跡創作的小說《靜かな生活》,同時,大江健三郎本人也是本片導演伊丹十三的妹夫。
兩人關系匪淺,高中時代即是好友,兩人對藝術創作的共同熱情使得這段情誼延續了幾十年。
大江健三郎將他對兒子的特殊感情,他個人對于寫作生涯的種種困惑,統統傾注在了《靜かな生活》這本小說里,而伊丹十三則在他的電影里,也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這些珍貴的內容。本是一場平靜的生活,父母出國后,妹妹帶著智障的哥哥獨自在家,為了哥哥身體好,妹妹美智子帶著哥哥去學游泳,可是就是教練昭乃卻跟他的父親有一段過節,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往事,一切都等著美智子去解決……
拍完本片的兩年后,日本某八卦雜志拍到伊丹十三和一名年輕女子共處的照片并大肆渲染。12月20日,時年六十四歲的伊丹十三從辦公室跳樓自殺,遺書里寫:“我用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請諸位今后多關照宮本信子,她是日本最好的妻子、母親和演員。”
“他們都對自殺者共同懷抱一份侮蔑之情。侮蔑之情來自一股確信,他們有充分的把握,認為媒體世界里曾經被奉為王者之一的他,如今已經從高處跌下,萬萬不可能再回來反擊他們了。”伊丹十三去世后,大江健三郎這樣說道,并寫了《被偷換的孩子》來紀念這位摯友、親人、導演。
今年正值日本諷刺喜劇大師伊丹十三誕生90周年,第四十七屆香港國際電影節將特別呈獻伊丹十三電影全展,向這位多才多藝的傳奇導演致敬。包括與大江健三郎合作的《寂靜的生活》在內的十部經典作品均為全新4K數碼修復版,讓影迷重新感受伊丹十三鏡頭下的世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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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出生于京都的伊丹十三,曾身兼設計師、專欄作家、雜志編輯及性格演員,并兩度獲得最佳男配角獎。直至五十一歲才改執導筒,首作《葬禮》以黑色幽默戲謔日本傳統風俗,一鳴驚人,獲獎無數。其后的《蒲公英》展現了伊丹善于從食、色、性的庶民日常生活切入,而《查之女》則痛斥企業逃稅、官商勾結、宗教斂財。每部作品皆笑看人生百態,豐富娛樂與尖銳諷刺兼備,被譽為喜劇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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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執導十部作品,從細緻觀察世俗荒謬和人性弱點,到冷峻直視日本現代社會的扭曲價值和陋習弊端,伊丹一直敢于批判社會,向惡勢力挑戰。透過電影建構出對社會的批判,喚起思辨。重溫他的經典作品,與當下互照更具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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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電影節“伊丹十三電影全展”將回顧以下作品?
1984 《葬禮》THE FUNERAL?
1985 《蒲公英》Tampopo (Dandelion)?
1987 《查之女》(又名:《女稅務員》)A TAXING WOMAN?
1988 《查之女續集》(又名:《女稅務員2》)A TAXING WOMAN’S RETURN?
1990 《鴻運女》A-Ge-Man X Tales of a Golden Geisha?
1992 《民暴之女》MINBO OR THE GENTLE ART OF JAPANESE EXTORTION?
1993 《大病人》THE LAST DANCE?
1995 《寂靜的生活》A QUIET LIFE?
1996 《超市之女》THE SUPERMARKET WOMAN?
1997 《被監護之女》(又名:《受監護的女人》)MARUTAI?
另一部大江健三郎原著改編影片《飼育》由日本名導大島渚在1961年搬上大銀幕,這部影片根據大江健三郎的同名小說改編,對山村小農心態和目光短淺的利己主義意識給予了辛辣的描寫。
本片劇情簡介:戰爭中,一架美國轟炸機墜落山中,一個跳傘逃脫的黑人士兵跌落在村民們設下的陷阱而被捕。村公所不想釋放他,決定將他放在村里“飼養”。戰爭末期,村里來了一批來自東京的疏散者,村里由此發生了很多糾紛。終于,封閉的村子里發生了恐慌,此時,狡猾的村長把村民的憤怒轉向被捕的黑人士兵。黑人士兵終于被殺害了,村民的煩惱也暫時平息了。然而,日本戰敗的消息傳來,村民們又驚慌失措地把黑人埋好,并建立了對付調查的攻守同盟。只有對黑人感到親切并助了一臂之力的孩子們,是不會順從大人的謊言的,他們在埋尸的對面燃起了一堆篝火。
大江健三郎:寫作就是理解人生與世界
戈爾默還說,文學是理解人生的故事。就是說,一個作家是怎樣理解人生、怎樣生活、又是怎樣一一把握、怎樣去講述它的,這種理解人生的故事,正是小說家的工作。
一個小說家,寫長篇,寫短篇,其中總有一些怎么也寫不好的題目,有一些寫了一半就放棄了的東西。小說家活著就是要多多地寫作。然而在小說家寫盡自己的小說撒手閉眼之前,或者在創造力、想象力枯萎再也寫不了了之前,納丁·戈爾默說,作家要寫下最后的文章。寫完最后的文章,作家才算結束他生的故事而死去。
所以,想著死去的作家,讀他的全部作品,就會讀懂一個故事,完結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可以說就是他賭給文學的人生。
作家為理解這個世界和人生而寫作,讀者則根據作家所寫的故事理解作家,“啊,他是這么看待世界、理解人生的呀!”戈爾默說,這就是理解小說家的生活方式、理解他的工作了。我覺得這表明了一種非常美好的感悟。
戈爾默還說,不是作家選擇主題,而是主題選擇作家,只要那是他那個時代的精神。
這個“時代的意識”很難理解我想大概是說,如果作家非常想寫那個時代的本質并想把這項工作進行下去的話,他的主題就不是他所選擇的東西了,而是時代的主題選擇了作家,讓他去寫的。
就我的經驗而言,我覺得真就是這樣。我年輕那會兒也以為是我自己選擇了主題,比如說我以為選擇了核時代這個主題。過了這么多年,我一直不斷地寫這個主題,而且直到現在也離不開這個主題,這么寫了幾十年,才發覺,與其說是自己選擇了核時代這個主題,倒不如說是這個主題選中了我。我不得不這么想。
如果自己被這個主題選中了,自己接受下來,想要負責任地寫下去,那么對作家來說,就是加入到了時代中去。英語有個詞,commitment,在法語里叫engagement,我想這個“加入”就是這個意思。戈爾默是說,所謂加入到時代中去,commitment到時代中去,就是用自己的一生去表現自己被賦予的主題,就是不停地寫作,以求能在死去的時候說,我完結了一個故事。
再回過頭來想想自己,我便深切地感到,我也被時代賦予了主題。那么我到底被時代賦予了怎樣的主題呢?我認為有三。
其一,是戰后的解放感。令人不安的戰爭結束后,村莊生活本身獲得解放,當時我雖然還是個孩子,卻想著要過一種積極的生活,一種向上的生活。戰爭時代,孩子也痛苦、恐懼,活得戰戰兢兢,當然,急切的心情也是有的,老想著要打贏。在我的童年時代,這種日子持續了很長時間,所以十歲那年戰爭結束的時候,那種解放感真是不了得。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把這些寫進小說,我也正是要成為能寫下這些的人,才上了東京的大學的,所以我最初的主題就是戰后的解放感。我是要積極向上地生活在戰后,是要根據自己的意愿生活在以后的時代,是要生活得自由自在。這是不是可以說是民主主義精神呢?
我是從新制中學的老師那里知道民主主義這個詞的。這個老師與我同村,是富裕農家的兒子。老師說,民主主義就是可以用自己的力量生活,還說,不光是這個村,整個國家的方針都應該由我們自己來決定。我受到很大鼓舞,就想,我要那樣生活。我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村里,村里還沒有人上過大學,但是我求母親給我出了路費和三天的宿費,就到東京考試去了。如果不是在村里知道了民主主義,我想,我可能想不到這些。
其二,是核武器造成的痛苦。這是我去了廣島之后才知道的,也是我最大的主題。以當時的心情而言,我是要把核武器時代的問題一直思考下去才把它當做自己的主題的。其中對我影響最深的,是原子彈受害者的尊嚴問題。
我從廣島原爆病醫院院長重藤文夫先生那里了解到了很多原子彈爆炸帶來的慘劇,他自己就是受害者之一。通過重藤文夫先生和在醫院認識的患者們,我認識到人真是了不起。受了這么大傷害,也明知道自己的病非同尋常——一般是白血病多發期一卻仍然活得有精神有威嚴,我真覺得他們很了不起,他們才活得像人樣兒。我想向他們學習,想寫他們。這就是我要寫廣島、寫核時代的最初的理由。這種心情留存至今。
其三,是我先天殘疾的兒子的出生。這個主題與其說是被賦予的,不如說是降臨到我身上的。在廣島的旅館里,我一直在考慮到底如何接受這個孩子,如何下決心把他養活下去。這件事我在小說呀隨筆里也寫了,在演講中也說了,在這兒就不再重復了,但我還是想說說最近的兩件事。一是去年的事了,NHK要做個節目,叫《父子交響》,先是在我家里拍一些以孩子為中心的生活鏡頭,然后我們一家去廣島。
很早以前我就一直想讓自己的孩子看看原爆資料館。我準備到了那兒以后跟他說,五十年前發生過這么大的事,像你這樣的孩子,其中也肯定有殘疾兒,他們痛苦地死去了,活下來的孩子們也要生活在疾病的恐懼中,很多人病倒,這都是人制造的原子彈造成的,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決定用他們制造的東西讓人類自相殘殺。等我們真的到了廣島、我帶他去資料館的時候,一到門口他就害怕了,怎么也不肯進去。但是我很堅決,跟他說,既然來了,你就必須進去看看。我倆就這樣進了展廳。
這個節目播放以后,很多觀眾給NHK寫來了信,有些來信說,大江先生說的我們大致都能懂,但他在鼓勵孩子的時候說的話就聽不懂了。他們聽不懂什么了呢?好像是我說的“噢困羌也要生氣的!”這句話他們沒聽懂。這當然誰都不懂,在座的各位也不懂。光很愛自己的妹妹,也很尊敬她妹妹在家里的小名叫“噢困羌”她生下以后發出的第一聲就是“噢困”,所以我妻子就朝她叫“噢困”了(笑)。直到現在我們全家還都這么叫她。
我是說,你要是在這兒說害怕、縮回去的話,你妹妹可要生氣啦。光這才咬牙進去了,并頑強地看了展出的恐怖景象。看了大概足有三十分鐘吧。等他穿過展廳,來到走廊時,都不會走路了他神色憂郁,坐那兒一動不動,我也心情低落下來。向一個有智力障礙的孩子講述世界上發生過如此恐怖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義呢?我重又想到了這個問題。我又能怎樣鼓勵失去了勇氣的孩子呢?一想到這些,我坐在那兒,就很頹喪。孩子比我更加消沉。
可年輕的攝像師卻還要我們說點什么,于是我問光:“你覺著怎么樣?”兒子說:“都不行呢”*。這句話聽起來又像“都不行了”,又像“都不行”,是把兩種表現捏一塊了。
我能明白兒子要說的。自己在展廳所看到的,是孩子們燒死在火里,女人們赤裸著倒下,痛苦地死去。看到這些他覺著不行,用大人的話來說,就是這個世界荒誕不經、混沌惡濁,他接觸到了這種現實,覺著不行。
同時,他應該覺得自己的父親也不行。他一定在想,這么嚇人的地方,為什么要帶我來呀,這樣的爸爸,不行。他又傷心又生氣,所以才要說“都不行”。可是,他爸爸也在旁邊和自己一起蔫兒著呢,這么說又怕不好,所以就想用過去時說“都不行了,可現在好了,現在我原諒爸爸了。”
可兒子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他并不直接這么說,但他也不說“都不行”,也不說“都不行了”,他耿耿于懷,心中無法釋然,就取了個介于“都不行”和“都不行了”之間的表現形式,這就成了“都不行呢”。
今年夏天,我內兄把兒子的事拍成了電影。我內兄是伊丹十三,電影導演。他拍的這部電影叫《寧靜的生活》。試映會我們全家都參加了,看完了,我問孩子:“阿光,電影怎么樣?”雖然一些重要的情感他能用音樂來表達而不大能夠用語言表述,但他還是認真地想了好久。兄妹二人在遠離父母的地方生活,哥哥有殘疾,妹妹悉心照顧。這是一部描寫與困難做斗爭的電影,可里面有這樣一個場面。那個教哥哥游泳的青年半開玩笑地要對妹妹施暴,妹妹死命抵抗的當兒,哥哥從隔壁房間趕來,朝那個青年撲過去,扭打起來,妹妹拼了全力終于逃到院子里,兄妹二人在雨中相擁而泣。電影在哥哥安慰妹妹的鏡頭中結束。
這時候兒子對我說:“這是因為我把那家伙揍了!”電影里扮演自己的演員把那個壞小子狠狠教訓了一頓,然后跑到雨中,和演妹妹的姑娘抱在一起,他把這個鏡頭說成是“因為我把那家伙揍了!”
我寫的東西總要想方設法表現兒子的內心世界,伊丹兄則將其重新表現在了電影里。于是我的孩子使出了他全部的語言能力,說,那個人其實就是自己,自己覺得那幾下打得真好,爸爸寫小說、舅舅再給拍成電影也好,我滿心喜悅,覺得那個鏡頭用了他自己創作的音樂,更能很好地表現他自己了。
戰爭過后,我兒時所體驗到的民主主義以及廣島原子彈的經歷對人類來說意味著什么?與殘疾兒子長達三十二年的共同生活又意味著什么?
這些確實是我選擇的主題,可仔細想想,我認為是這些主題選擇了我,并使得我能夠依此渡過了戰后的五十年,于是我也就十分能夠理解納丁·戈爾默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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