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語片的漢譯英一直都很迷，尤其是小成本制作的電影，可能拍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面向國際市場，所以有心者如果仔細觀察老電影中的英文字幕和英文片名，會發現“達信雅”也只是少數講究人的喜好。

今天推薦的這部《凌晨晚餐》也存在這類通病，它的英文片名是《Vampire"s Breakfast》，上映于1987年，后來有人評價它是“錄像廳時代的噩夢”，但我覺得有些言過其實。

(相關資料圖)

首先，主演鄭則仕先生演過同類型的恐怖電影很多，《追鬼七雄》等明顯比它的質量高一些，而且風格吊詭，節奏緊湊。

其次，作為彼時正流行的題材，《凌晨晚餐》顯然也是一個異類，它脫離了當年傳統的清裝僵尸和中式鬼怪，而是把目光鎖定在都市夜色中如野獸狩獵般的吸血鬼身上，又不同于林正英先生的“洋為中用”，非要讓西洋吸血鬼和中國僵尸湊在一起爭個你死我活，而是只著力描寫一段近乎都市傳說的暗夜惡魔是如何被一個胖子慘虐的故事。

但正因為如此，這部電影無論是上映時還是現在，都不入“主流”，畢竟“吸血鬼”這種舶來品無論是那個年代還是如今，中國人拍著拍著總要跟黃符狗血桃木劍扯上些關系。

在我印象中，僅有90年代家鄉小報上的副刊一角有人撰文略述過感受，但也僅僅是有感而發：

生活太枯燥，看看恐怖片找點刺激……

但如果仔細品味，尤其是閱中外恐怖片無數的經驗把這部錄像帶認真找出來再看一遍，可能會發現，它居然是在當年難得的很“嚴謹”地讓吸血鬼“空投”香港的電影作品。

“1

1987年是僵尸片風頭正勁時，在這一年，還是無名之輩的劉鎮偉攜手因為寫劇本太慢被炒魷魚的王家衛一起寫了一部中西結合的喜劇《猛鬼差館》，片中的三宅一生大佐就參考了西方吸血鬼的形象。

同一年，劉鎮偉的好友余允抗親自監制了這部《凌晨晚餐》，講的也是吸血鬼，只是和劉鎮偉不同，《凌晨晚餐》的恐怖氛圍更加濃郁，對驚悚氛圍的尺度拿捏也很到位。

電影中沒有港產僵尸片必須要有的功夫元素，也少了一些搞笑成分，更沒有黃袍道士，它讓男女主角以凡人之軀硬剛吸血魔物，可能也正是因為如此，才顯得另類且與當時大環境格格不入。

本片導演王鐘原名姜佩君，是演員姜大衛的表哥，上世紀六十年代以龍虎武師身份入行，后來得到大導演張徹的賞識成為了張家班的弟子，只是作品不多，名氣也不大。沒想到轉為導演后反而常見亮眼之作，如《長短腳之戀》和《流氓公仆》等。

《凌晨晚餐》中他還找來了李修賢的御用班底演員之一的黃柏文出演警察，找正起來很正，騷起來很騷的午馬老先生演主編，而男主則是與他合作多年的鄭則仕，還選擇了當年新藝城力捧的女星朱寶意，1980年代的朱寶意在香港很有名氣，拍了許多電影，走的似乎是清純風，也一度是當年香港影壇的玉女代表。

再說故事——

目前網上所有平臺的《凌晨晚餐》都是刪減版，作為幾乎第一波觀看的內地觀眾，我很負責任地說，影片一開始就有較為大膽的“野戰”戲，但不算太過露骨，只是鑒于內地的大環境才略作刪減，對影片總體觀看并沒有太大影響。

故事是把吸血鬼傳說與香港警匪片套路進行了融合，以連續發生的女子謀殺案為線索，報社記者肥彪（鄭則仕 飾）緊跟線索抽絲剝繭，在影片前二十分鐘就宣告觀眾“破案！，這是吸血鬼干的”，然后再讓上司主編（午馬 飾）和警方陳探長（黃柏文 飾）不斷反駁“你放屁！你在造謠！”

“2

通體上《凌晨晚餐》給我最直觀的印象除了必須存在的鬼怪元素外，其風格有些生活化，甚至可以這么形容它：

任何一個普通人平替肥彪的角色，這個故事都有可能發生。

因為它就是在說一個普通人，或是一個普通記者有一次在采訪兇案現場時發現了一些詭異的現象：

受害女性血液大量流失，現場卻不見任何血跡，主持兇案的警官避重就輕，采訪權被粗暴干涉，而當他去采訪一位偷車賊毛駁腳（關朝聰 飾）時對方言之鑿鑿——

那女的死的時候我看見了，那就不是人干的。

隨后他又找到了據說事發當晚“開車撞到一個奇怪東西”的女士林安芝（朱寶意 飾），對方也告訴他明明開車撞到了一個“人”，下車后看那“人”卻奇怪消失了……

然后肥彪便與毛駁腳大膽假設兇手其實是一只吸血鬼，再去醫院血庫守株待兔，沒想到竟與前來偷血的怪物撞個滿懷，接下來幾十個警察蜂擁而至與怪物糾纏在一起，結果一幫人被虐到懷疑人生，子彈打在怪物身上對面滿不在乎……

當肥彪以為這下事情必然會告知大眾時，沒想到陳探長說“他不是打不死，是我們打不中”，肥彪驚了：

“想不到你們為了掩蓋真相連這么不要臉的話都說得出來？”

作為一個職業精神非常強的記者，肥彪認為大眾應有知情權，于是他再接再厲想出了一個昏招：

讓毛駁腳假扮成吸血鬼的樣子跑去一棟老樓拍照，不料這次又碰到了晚上出來溜達的怪物，這段以怪物主視角拍攝的追蹤戲很棒，鄭則仕那種驚恐又慌不擇路的模樣讓幼年的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好在在主角光環的加持下，吸血鬼被遠處教堂的十字架光芒灼傷爬回黑暗中，至于偽造的照片和真實的吸血鬼照片，隨著被警方拘留的毛駁腳一起成了“無恥記者為博流量造假”的鐵證。

于是肥彪被報社停職，案件對他完全封鎖。

職場失意的肥彪情場得意，與林安芝談起了戀愛，更光速見了家長，這一段感情戲的描寫也頗為自然，畫風也稍微回歸“正常”——

看膩了怪物，看看美人也挺好，尤其是當年美得親切沒有隔離感的朱寶意，濃眉大眼還善解人意，待人接物有著知識女性的獨特魅力，一番話就把彪媽（王萊 飾）哄得大悅。

但在這類影片里，當女主的戲份加重時，通常意味著危險的降臨：

一方面肥彪從教堂神父那里找來了十字架、木樁和圣水，一方面毛駁腳從幾個當地村民那里打探到了鄉野詭聞：

“這人奇怪，死了幾天后尸體就不見了……”

貌似這便是正主了。

接著就是——

陷絕境，肥彪三殺老僵尸。

怒劈鬼，一戰抱得美人歸。

其實在《凌晨晚餐》臨近尾聲于古樓大戰時，怪物的樣貌開始變得清晰，瘦骨嶙峋又面目猙獰，甚至砍掉頭顱后還能接著和眾人大戰，最后不僅險些讓趕來的陳探長喪命，還差點賠進去剛交的女友。

不過最后鬼滅人活，依然精彩。

“3

結尾是那時港片的標準：

肥彪和陳探長握手言和，并答應不把此事真相曝光。只是依然氣不過，借著喝酒之機把陳探長灑了一身……

人家說得也很清楚：

“你讓市民們知道世上有吸血鬼，就會造成恐慌，恐慌之后大家晚上誰都不敢出來，誰還消費？經濟怎么辦？”

后面幾句是長大后的我自行腦補的，彼時我已經看過了《第一誡》，鄭伊健已經在十幾年后替陳探長解答了當年的疑問：

費了那么大力氣，死了那么多人，最后就說是“瘋子殺人”？

不然呢？

當個日子人不好嗎？

《凌晨晚餐》沒有那么高深的思想境界，它只是講了一段近乎真實的暗夜傳說，說它太過真實不僅僅是片中吸血鬼舉重若輕狀如野獸的“本色”表演，還有閑暇之余澀澀的老主編與官僚氣的陳探長，和小心翼翼追女的肥彪，拍得搞笑又真實。

從這點上看，《凌晨晚餐》可說是一次比較大膽的探索，相比較同類型影片未必動作上有多漂亮干脆，但更容易讓觀眾在觀看中漸漸代入：

可不是嘛？這玩意要是讓我撞見了就麻煩了。

為了商業上的考量，《凌晨晚餐》仍舊是都市喜劇的調性。鄭則仕搭配朱寶意的組合居然意外很有火花，丑男配美女聯手斗吸血鬼，陰森恐怖中不失歡樂逗趣，而且導演王鐘設計的幾個驚悚轉折點以及劇情的一波三折，很是為電影的觀賞性加分。

不過影片雖然帶有都市喜劇的元素，但整體類型偏懸疑和驚悚，制作也較為認真嚴謹，并非同時期那種港臺電影圈流行的鬼片鬧劇，敘事非常干脆利落，而且畢竟是余允抗監制，恐怖氛圍的營造頗佳。

可惜在八十年代香港影壇被喚作“鬼王”的余允抗沒有在大浪潮中堅持住自己的特點——

大家都在用僵尸片大展拳腳，甚至有人覺得港產僵尸片都是功夫片的變種，怎么到了《凌晨晚餐》這里，居然讓一個胖子不但談了個美女，還調戲公權力？

因此余先生在當時是個另類人物，不被關注，因為他不夠討好觀眾。

倒是今時今日他的作品如《山狗》《兇榜》和《兇貓》等開始被網友奉為驚悚邪典。

至于這部《凌晨晚餐》，則在當年票房失利后讓余允抗心灰意冷，最終退出了香港電影圈。

但今人看老電影依然可以為它打CALL，我認為它和林正英先生的《驅魔警察》一樣，竟意外地在其主題陳述中展現了一段特定時期里的香港人文風貌。

只不過當年人未曾明白，脫離“主流”之外的邪典，雖然可能因為太過于真實沒什么花架子不討喜，但歲月流逝后，個中的人情世故與一個時代中彼處人物的精神面貌，可能更值得細細品味。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