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85歲的瓊瑤又難得地出現在公眾面前，歲月仿佛優待了她，讓時間在她身上走得慢了些。

(資料圖片)

這樣的瓊瑤，與她大起大落的人生與情感經歷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上一次她的名字刷屏，還是因為重病丈夫的治療問題，與“和睦相處”幾十年的繼子女撕破臉的新聞，丈夫原配也第一次發聲控訴她曾將自己逼到差點自殺。

第一段婚姻被批不倫師生戀、第二段婚姻插足他人當小三、四十年后被原配兒女開撕、主動給丈夫“拔管”放棄治療……

她的作品幾乎塑造了兩代人愛情婚姻觀，自己卻多年陷于感情漩渦，爭議不斷最終淪為“被嫌棄一生”的言情教母。

瓊瑤的作品真的全是“毀三觀”嗎？回顧她全部的作品，才會發現跟大眾印象中的她有些不一樣。

一代人的愛情啟蒙

對我們這代人來說，瓊瑤的名字是很難從年少時閱讀觀影的記憶中擦除的。

瓊瑤在文字與影像上的雙重駕馭，深深地鐫刻了從70到90后最早的婚戀觀。

時代發展、信息快速更迭下，關于她作品的負面反饋也漸漸變多，毀三觀、小三洗白專業戶、精致利己主義大全等等評論興起。

瓊瑤的名字成了腐朽陳舊、雌競媚男和“小妾文學”這樣略刺耳的標簽。

然而瓊瑤筆下的女性與愛情，一開始就是這樣的嗎？

往回翻看她早期的諸多小說，其思想深度與現實揭露，可能會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小說《煙鎖重樓》大概就是她對封建傳統禮教“吃女人”的一次全面的抨擊。

女主角夏夢寒出生名門，被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教養長大。父母做主將她嫁給了空有家世門第的二世祖，只因為對方與自家“門當戶對”。

未來夫家所在的鎮子以“貞節牌坊”聞名，她的花轎從鎮門口那巨大的牌坊下穿過，也似預兆著她將被“貞潔禮教”束縛的人生。

丈夫是典型的紈绔子弟，不僅在妻子懷孕時仍流連煙花柳巷，更是動輒打罵毫不將妻子當做平等的人看待。

待她生下一個女兒后，丈夫卻意外去世。

屬于她的噩夢，剛剛開始。

夫家是鎮上的名門望族，公婆將女子“守節”看得比天還重，他們要求夏夢寒留在夫家為丈夫守節。

夏夢寒原本已經打算認命，決定守著唯一的女兒過余生，然而男主——自己名義上的小叔子，一個接受了新式教育與革命思想熏陶的年輕人，闖入了她的生命。

他們意趣相投、互相吸引，在枯燥又沉悶的舊式宅院生活中漸生情愫。

只是“叔嫂戀”帶來的身份鴻溝與封建禮教的雙重束縛下，這段感情走得異常艱難。

他們手牽手，迎著鎮民們的追趕暴打與厲聲辱罵，在象征著晦暗壓迫的七座牌坊下，艱難地向著那名為自由的未來爬去。

待爬完這段漫長的牌坊之路后，早已血肉模糊的男女對著周圍嘴臉扭曲的鎮民與怒目相對的夫家長輩，說出了撕破他們虛假正義的批判：

自以為正義、替天行道的行為，實際只是陳舊自私、粗暴殘忍的丑陋嘴臉。

瓊瑤筆下的這對男女在村民與女主夫家的暴力與惡語中沖出了這座禁錮他們的牌坊牢籠迎向新生。

也預示著沖破封建王朝下結構性制度對女性婚戀、乃至人生的殘酷剝削與桎梏。

這并不是瓊瑤第一次描寫這樣的角色與故事。

原生家庭的陰影、封建禮教的壓迫、父權結構的頑疾下扭曲的人性與悲劇的故事，是很長一段時間里她作品的主題。

在電影《我是一片云》中，瓊瑤塑造了一個典型的傳統封建婆婆的形象。

她自恃身份，對著初次來訪的女主開口各種羞辱，話里話外指責她“沒有婦德”配不上自己兒子。

當男主想自己進廚房代替女主，她則利落地甩出“男孩子下廚房是沒出息”這樣的話語。

曾火遍大江南北卻被吐槽毀三觀的劇版《情深深雨濛濛》，也有著一本撕破溫情脈脈外衣假象的原著。

在原著《煙雨濛濛》中，女主依萍是新舊時代交疊的縫隙中被原生家庭壓到喘不過氣，最終決定向著代表著封建父權的家庭復仇的悲劇人物。

不似劇中最終強行迎來的大和解，原著中最終依萍以幾近偏執瘋狂的狀況成功報復了父親與這個家庭，但卻是以無辜親妹自殺、愛人遠走、自己發瘋為代價。

正是這種飛蛾撲火式的“復仇”，更將一個弱小女性在面對封建父權時的無力、痛苦展現得淋漓盡致。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屬于女性作者的直視與銳利，卻悄悄從瓊瑤筆下消失。

無法自洽的瓊瑤

你大概很難想象，寫出了寧愿在貞節牌坊下頂著鎮民亂棍也要爬出這片“吃人之地”的夏夢寒，轉頭又寫了紫菱這樣的“菟絲花”。

《一簾幽夢》的主角汪紫菱，是瓊瑤筆下典型的“小白花女主”。

遠超常人的天真善良和無辜柔弱的樣貌，盡管她的臺詞反復強調自己在姐姐的優秀下如何自卑難熬，但所有的劇情走向卻完全相反——

成績優異、貌美自信、在芭蕾上充滿天份姐姐綠萍最終的結局是被妹妹聯通未婚夫害到失去一條腿、不能再跳舞且嫁給了不愛自己的男人。

而考不上大學、對于作家夢也有一搭沒一搭的紫菱，卻靠著周旋于兩個男人間，完全地依靠他人最終獲得了遠超姐姐的理想生活。

她眼淚的“魅力”甚至讓男主費云帆對著無辜受難的姐姐說出那句影史留名的奇句：

“你只是失去了一條腿，紫菱卻失去了她的愛情！”

諸如紫菱這樣真愛至上、楚楚可憐，從不“主動”爭搶，而是默默用愛打動男主男配的“無辜第三者”還有許多。

無論是《新月格格》中自請為妾的高門貴女、還是《碧云天》里以報恩為名為姐妹丈夫獻身“代孕”的孤女，都讓人大開眼界。

然而這種離奇的變化，背后藏著的卻是來自瓊瑤自身無法自洽的感情矛盾。

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中的瓊瑤，父親是大學教授、母親是中學老師。

但高知的家庭背景后，卻隱藏著那個年代難逃的命運——父母重男輕女。

作為“被恩賜”的女兒，瓊瑤需要做比弟弟更好、成績比弟弟更優秀，否則等待她的就是父母無止盡的指責與輕視。

在這樣的成長環境下，瓊瑤變得極度敏感，她渴望著被父母肯定、被他們無條件地愛著，但現實中卻是一次次失望。

數學成績不好因此落榜，她不愿遂父母意愿復讀重考，而是決定以寫作為生。

她的初戀是不被世俗認可的“不倫”師生戀，被父母激烈反對后，她轉頭就嫁給讓父母更不滿意的窮小子。

這段充滿叛逆反抗的婚姻，最終也以失敗告終，她成了獨自帶著兒子生活的單親媽媽。

她知道無法依靠家庭，從小便認定只能自強自主，否則就將被殘酷的社會吞噬。

所以你能看到她作品中那些被生活磨礪甚至傷害的女孩，總是頑強地為自己的人生爭取一點希望。

自另一個男人的到來，卻改變了她整個人生的軌跡——也讓她背負了半生“無恥第三者”的罵名。

瓊瑤早期作品大多刊登在雜志《皇冠》上，雜志社長平鑫濤也因此與她結識。

作為“上司”與合作人的平鑫濤憐惜她的現狀，私下照料她的生活、為她聯絡工作，一來二去，兩人的關系漸漸變了質。

瓊瑤和平鑫濤，墜入了愛河。

但彼時的他還是有婦之夫的身份，妻子與他感情甚篤、育有子女。

感情與輿論的壓力讓她陷入痛苦，她一邊渴望著追求“自由”的愛情，一邊又為社會主流的話語左右。

她只能利用手中的筆，去試圖美化自己感情上的“合理”與“正確”。

于是我們看到了她后來作品中那些被反復詬病的“第三者”，看到她將這些女性角色介入他人感情、婚姻包裹上真愛的糖衣。

曾經會用手中的筆為陷于傳統父權婚姻制度下女性的困境與掙扎發聲的瓊瑤，最終成了過去自己“不喜”的模樣。

批判女性困于結構性壓迫的人，現在只想從這套制度中找到給自己“撐腰”的東西。

當年的她，是真正曾靠自己手中的筆，差一點就打破女性婚戀樊籠玻璃罩的那個人。

這樣的結局，令人唏噓又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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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最后·

在于平鑫濤與瓊瑤僵持了8年后，前妻林婉珍最終選擇了放手。

被視為“受害者”的她在前幾十年鮮少提及前夫與瓊瑤的種種，而是重拾國畫的愛好，在暮年成為一名真正的畫家。

再婚后的她也與現任丈夫恩愛平淡地度過了幾十年。

反觀瓊瑤，明明已經在自己的行業領域做到了最頂尖的成就、名利雙收，晚年卻跌進了“證明他更愛我”的自我糾結中。

參加節目采訪，仍是下意識地想要向所有人證明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真愛”，在平鑫濤重病處理問題上更是與原本關系和睦的繼子女鬧得沸沸揚揚。

半生歸來，曾經相夫教子被“真愛”驅逐的原配找到了獨屬于自己的人生目標；曾經事業愛情雙收、思想前衛的“闖入者”卻沉溺在過往執著尋找其他人的認同。

這樣的結果，怎能不令人唏噓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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