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20年的漫長等待,《灌籃高手》回歸了。我們終于看到了當年沒有被動畫化的結尾——全國大賽,湘北高中對山王工高。
井上雄彥在《灌籃高手》中描繪出的高中校園的美好、競技體育的熱血和成長必經的遺憾,使這部作品的意義早已經超越了單純的“體育漫畫”的屬性,成為了。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而《灌籃高手》的魅力在20年后仍然沒有絲毫消退,持續地影響著這一代的年輕人。不少之前沒看過《灌籃高手》的00后,在看完這部電影后便直呼要去補全101集的動畫版和原作的漫畫。
這樣的現象應證了井上雄彥在采訪中說的話,這不是一部只給粉絲看的情懷之作,而是一部給所有人的《灌籃高手》——The First Slam Dunk。
《灌籃高手》動畫版
為了制作出一部給所有人的《灌籃高手》,井上雄彥在情懷與創新之間做出了許多取舍。
看過原作的粉絲都在期待重新見到那些經典的場面和臺詞,井上雄彥肯定清楚這一點,但他偏偏沒有這么做,而是壯士斷腕一般地故意省略了幾處最為耳熟能詳的臺詞。
在那些經典的臺詞中,最為出名的肯定就是三井壽重回球館后,一邊流著鼻血,一邊哭著跪在安西教練面前說出的那句:“教練,我想打籃球!”
在電影中,借助宮城良田的回憶,井上雄彥還原了這整個事件的前因后果,甚至連三井的膝蓋傷勢——使一個初中縣大賽MVP墮落成混混的源頭,都在比賽中用一個特寫鏡頭專門提及,但他卻偏偏省略掉了這句整部作品中最出圈的臺詞。
動畫中的“教練,我想打籃球!”
在這樣的取舍中,井上雄彥的創作思路展現得十分清楚——他明白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這件事情重要,因為它能勾連出人物的前史,讓我們明白三井壽為什么即使早就體力透支,還要撐著搖搖晃晃地身軀堅持站在場上,并且還能投進那一顆顆關鍵的三分球;這句臺詞沒那么重要,因為故事本身已經說明了一切,臺詞并不能在故事之外提供更豐富的意義,如果只能提供情懷加成,那就干脆不要。
同樣還是三井的那句“我是三井,是個永不放棄的人”也被省略了,因為他筋疲力盡時依然能投進的三分球已經說明了他的決心,能用動作交代清楚就不再需要臺詞的補充。
井上雄彥舍棄這些經典臺詞的果斷姿態,讓人想起2004年,他也是這樣毫不猶豫地擦掉了用粉筆畫在黑板上僅僅留存了三天的《十日后》。
畫在黑板上的《十日后》
而且,“用動作代替臺詞”其實是非常電影化的創作思路。當銀幕沒有了畫紙上的臺詞框,無聲變成有聲,靜止變成運動,很多在漫畫中具有補充說明性質或展現心理活動的臺詞在電影中便不再適合出現了,這是媒介自身的性質決定的。
井上雄彥無疑是深諳這點的,但他還是完整保留了櫻木花道背部受傷后為了堅持上場對安西教練說的話:“我最光榮的時刻,就是現在了。”
首先,這句臺詞有著合理且必要的存在情境,它是球員與教練在做出共同決定之前的溝通。
其次,這句臺詞體現出了一個只屬于校園體育的時刻——職業化的競技體育面臨類似的傷病情況時,可能會有職業生涯、商業因素等多方面的考量,但校園體育則不同,它有著青春時代最純粹的熱血,為了當下的此刻可以傾盡所有,不顧一切。
漫畫中的“我只有現在啊!”
至于另一個取舍則更加明顯,那就是井上雄彥選擇了宮城良田作為電影的主角,而不是人氣更高、實力更強也更有喜劇效果的櫻木花道和流川楓。
對于這樣的選擇,井上雄彥在采訪中說:“是因為高三生是以赤木為核心,而三井亦有他自己的故事,櫻木和流川楓是一年級的對手,身為高二生的良田被夾在中間。于是我這次就想講述良田。”
宮城良田宣傳海報
井上雄彥強調了宮城的身份,他是一個“夾在中間”的人。這一特點不僅僅體現在他的年齡和身份上,還更加體現在他的“球員”屬性上。作為一名球員,宮城雖然有著電光石火般的速度、出色的控球與組織能力,但他的身高終歸只有1米68,在天賦出眾的長人之林面前顯得格外單薄矮小。
盡管如此,宮城仍然在尋找自己在球場上的生存之道。電影中,宮城在山王的包夾之下找到了答案——運球。但比運球更重要的,其實是他面對所有比他高大的對手的勇氣與決心。
當我們細數湘北的對手,不難發現那些隊伍中的控球后衛總是頂著天才或王牌的名號:山王的深津一成,陵南的仙道彰,海南的牧紳一,還有翔陽的藤真健司都是如此。
宮城從來沒有類似的光環,他面對這些比他高大的天才也會緊張、露怯,但他仍然會堅定地迎接每一次挑戰,還笑嘻嘻地自稱為“神奈川第一后衛”。
誠然,天才的櫻木花道和流川楓是漫畫《灌籃高手》當之無愧的主角。但更像普通人的宮城良田,才適合做這部獻給所有人的《The First Slam Dunk》的主角。
天賦不足展現出了宮城在身體層面的掙扎,同時也聯系起他在精神層面的長久創傷。影片的主要內容是湘北與山王的比賽,同時在中間穿插了大量宮城的回憶。哥哥是激勵著宮城走上籃球之路的人,同時也是一個身體天賦比宮城更好的球員。
這種差距在哥哥意外離世之后被凸顯了出來,在母親長年累月對哥哥的思念之下,宮城不可避免地被放在一個被比較的位置,這種比較注定是無聲而壓抑的。
同時宮城也負擔著說不出口的愧疚——當年他哭著對哥哥喊道的“你再也不要回來了”的無心之言,竟然一語成讖。
只看宮城的家庭故事,我們會發現它很像是枝裕和的《步履不停》。兩個故事都是家中被寄予厚望的長子意外去世,成為了一個家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避免交談的陰影,像幽靈一般對家庭關系造成著持續影響。
《步履不停》的色調明亮,《灌籃高手》的比賽熱血,但其下都隱藏著一抹死亡帶來的陰郁底色。
《步履不停》中,良多和父親的緊張關系有一部分是因為小孩得到了緩解。在《灌籃高手》中,戳破那層薄薄窗戶紙的人,也是家中年紀最小的妹妹。
在宮城出發全國大賽前夕的生日上,妹妹平常地說出了她知道哥哥已經死亡的事實,而在此之前,宮城和母親都告訴她哥哥只是去一座很遠的小島上生活了。
當年似乎是小孩的一句無心之言造成的影響,現在經由另一個小孩的無心之言,使得被影響最深的雙方敞開了心扉。
雖說插入的回憶很多,但并不顯得冗長。井上雄彥總會干凈利落地將回憶打斷,切回球館。比如宮城一個人回到沖繩后,在海邊大哭一番,井上以一個折返跑的蹬地動作結束了這段回憶,沒有讓回憶陷入濫情傷感的怪圈。
所有的回憶都在情感維度上擴展了單一的球館空間,將每個球員在場外的生命經歷與這片他們熱愛的球場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盡管回憶占據了影片的大半篇幅,但球場仍是井上雄彥重點著墨的地方。
井上雄彥極大地保留了漫畫中的線條感,使得人物動作得更加順暢、衣服飄動的姿態和光影變化也都更加自然的同時,觀眾的視線也能更加集中在人物身上。
一些漫畫中的分鏡被拿到電影中直接使用,三渲二的制作方式帶來的真實的運動感,又進一步加強了原本漫畫分鏡中聚焦式的視線沖擊效果。
影片中,手繪與三渲二結合的方式仿佛是井上雄彥對于自己創作觀念的自述——他在進行一種全新的嘗試,打破靜止的漫畫與動態的影像看似不可逾越的邊界,結合兩種媒介的長處,去展現“動作”。
比賽最后時刻的幾回合攻防,是對這一觀念的極致展現。漫畫中的這幾回合,一個臺詞框都沒有出現,井上雄彥極盡所能地描繪球員的每一個動作和神情。在櫻木投進絕殺球之后,井上又用了極其夸張的線條來描繪他跟流川楓擊掌的動作。
而在電影中,這一段沒有一句臺詞,甚至沒有一點聲音,觀眾只能屏氣凝神地注視銀幕上的一切。櫻木投進絕殺球后,聲音仍然沒有出現,每個人臉上不可置信的表情仍然在延宕著觀眾的緊張。
等到這個情緒被推進到急不可耐的頂峰,一聲不大但清脆無比的擊掌聲響徹在黑暗無聲的影院,觀眾的情緒這才終于得到釋放。從敘事功能上來說,這一清脆的擊掌聲就是原本漫畫中擊掌時夸張線條的替代。
這部《灌籃高手》結合了漫畫與影像兩種媒介之長,其在球場上展現出的視覺表現力在體育類的動畫作品中絕對稱得上是巔峰之作。
而觀眾觀看比賽片段時的沉浸感來源,除了這種極強的視覺表現力,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宮城作為主角的視角。
宮城是控球后衛,一場比賽中持球時間最長的人,球隊的進攻由他發起和梳理。只有跟隨他的視角,我們才能更加深入地進入比賽——或許,這才是宮城能作為主角的最簡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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