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黃永玉去世了。
為我們留下了無限的懷念。
新中國第一枚生肖郵票“猴票”。
“阿詩瑪”形象。
以及那張開玩笑的兔子。
藍兔其實是小時候罐兒胡同里鄰居家養的獺兔,真有一身藍色的皮毛。
從動亂的年代走來,黃永玉一直記得這件事,用手中的畫筆畫著心中的祥和歲月。
在生活與藝術面前,保持著永恒的柔軟,至去世都是一副頑童模樣。
2022年,過完99歲生日的黃永玉在房間門口掛了一個拳擊沙袋,又給自己買了一把匕首。
他打算召集一眾老友組一個俠客隊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還給自己鄭重印了一張名片,上面寫著:黃永玉,享受國家收費廁所免費待遇。
“都說名片頭銜越大權力越大,我不服氣。”
后來去故宮出差,問得也是“廁所修繕了沒有。
俠客是純粹的,只是太純粹,漏印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行俠仗義的愿望沒成。
只能自己抱著一只小貓,窩在沙發上看電視里的拳擊比賽。
黃永玉是真的會武功。
他出生于湖南常德,生長于鳳凰,家里祖父黃鏡銘是鳳凰有名的貢生。
鳳凰城里另一名人沈從文是他親表叔。
不過在黃永玉回去時,沈從文已經離開湘西。
兩人在40年代才建立通信,“永玉”這個名字就是沈從文給他改的。
原來叫永裕,沈從文覺得像個商鋪的名字。
5歲的時候,家門口開了一個道場,黃永武就拜師習武,能熟練打出《江湖奇俠傳》里的所有招式。
他說如果沒有意外,自己可能是中國最后一個大俠。
但是13歲那年,抗戰爆發,黃永玉不得不被父親送往廈門求學避難。
沒有了父親的約束,黃永玉成了野孩子,打架、逃學、留級樣樣不落。
15時因為在學校打群架遭到了勸退,開始四處流浪。
中間路過泉州偷摘了弘一法師的玉蘭,被逮到后放話還要再偷三次。
結果下次來,弘一法師已經圓寂。
他也曾和一排尸體過夜,幾次在日軍的炸彈下死里逃生。
“靠撿拾路邊殘剩度日,用腳走過千里萬里。”
八年時間里,黃永玉做過瓷場工人、小學教員,也寫過劇本,當過美術老師。
說來也是傳奇,頑劣的少年最后竟成為快意淋漓,最真性情真善美的人。
不圖名不愛利,一輩子不說謊話,忠于內心。
沒怎么上過學也能在各行各業里都拿過最高獎,是公認的才子,又是徐悲鴻、金庸、黃霑這些才子的偶像。
“簡直就是個天縱之才,一學就會,一會就高尚。”
不過要讓黃永玉自己說,他最喜歡文學。
“我喜歡寫東西,比畫畫更喜歡,語言本身就讓我開心。”
兩年前,黃永玉終于出版了自傳小說三部曲第三部。
說是終于,一就是他的經歷太過復雜,40年代動筆,80歲才寫到西安事變。
二來老先生寫作極慢。
他不會用電腦,所有電器只會用手電筒,百萬字的小說全是墨水筆手寫。
為何不請人整理?
黃永玉說寫字是個好活,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樣,最貼心的話都可以和它說。
寫到得意處時,忍不住哈哈大笑,寫到苦悶處,黃永玉又主動停筆。
只因表叔沈從文告訴他,要充滿愛去對待別人。
所以他的筆下都是那些美好的事,愛,憐憫,感恩。
他寫死亡,“對死我是一點也不畏懼,等我死了之后先胳肢我一下,看我笑不笑。”
寫人際交往,“要看一個人有沒有意思,就看他講不講自己的笑話。”
寫養生,“人要晚睡覺不運動”。
但要說寫得最好的,還得是給太太張梅溪的情書:
“我見過一月的雪覆于白山,又漸變于蔥蘢。
我在峨眉的林里云興霞蔚,一徑之后,霧水成露,沾于衣襟。
我聽過柔櫓漂浮,聲聲入水,又歸于沉寂。
無論何時憶起,它們實在是人生可喜,但都不如我那時那刻遇到的你”。
足以入選情話榜首。
而情話背后,也是一段傳奇的姻緣。
兩人相遇是在戰火的喘息中。
打零工的黃永玉在路邊學吹小號,張梅溪騎馬緩緩走來。
一個是窮小子,一個是將門之女。
一個是招風耳齙牙嘴,一個是出水芙蓉,京城一景。
“作家張朗朗曾形容張梅溪的模樣純粹和外國電影差不離了。”
愛情就是這么不講道理,兩個年輕人一相遇便互相鐘情。
在一個拉響防空警報的晚上,黃永玉在河邊向張梅溪表白了。
“有一個人喜歡你,你感覺怎么樣?”
“那要看是誰。”
“我。”
你?張家父母開門見山,難道將來梅溪跟你討飯?
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但偏偏將軍的女兒不會被世俗意見束縛。
張梅溪逃出了家門,打算和黃永玉私奔。
收到消息,黃永玉從朋友那里借了一輛自行車,騎了60公里接到了女朋友。
晚上兩人沒錢住豪華旅店,在一堆雞毛里過了一夜。
結婚之后,張梅溪事事隨著黃永玉,陪他讀書,陪他流浪。
直到60年代,表叔沈從文邀請黃永玉到北京教書,一家人才搬到了北京安定下來。
那段時間,張梅溪也有寫兒童文學作品,但是后來黃永玉挨了批斗,只能先操心生活。
日子很貧窮,家也很小,水龍頭都沒有。
每天張梅溪都要拎著桶出去打水、做飯洗衣,然后再幫沈從文打針。
晚上又要幫著黃永玉放風,好讓他專心畫畫。
張梅溪從不覺得苦,“布衣菜飯,也有可樂加身”。
她喜歡唱歌,喜歡養花,養不起名貴的,黃永玉就在小屋墻上給她畫了一片花草。
說,這是我們破落美麗的天堂。
外面再混亂,全家上街也要穿得漂漂亮亮,回來黃永玉還能攢個笑話:
從前有個國王讓怕老婆的站一邊,不怕的站另一邊。
有一個老頭不過去,國王說你竟然不怕老婆,老頭說,我老婆交代過,人多的地方別去。
女兒后來說,“那時候總感覺父母好像跟這個世界脫節一樣。”
但黃永玉可不認為自己脫節。
“一輩子只談過一次戀愛,中年是滿足的季節啊。”
兩人像年輕人談戀愛那樣,每個星期都保持約會,看電影。
他還把全家的布票省下來,集中到一起買了一大塊布做成了帳篷。
之后每個星期天他就帶著妻子兒女到郊外露營打獵。
這種生活方式,比現在的年輕人早了至少30年。
70歲那年,黃永玉為了“約會”又買了一把新的小號,要給張梅溪吹最流行的曲子。
但是滿口假牙已經吹不動了,兩人哈哈大笑。
到了90歲,黃永玉又趕時髦買了一輛紅色法拉利,帶著張梅溪四處兜風。
兩個“90后”在路上狂飆,羨煞了不少年輕人。
有一次黃霑失戀,黃永玉去安慰黃霑說,失戀其實也是一件詩意的事。
黃霑聽完更傷心,你就談了一次戀愛,你知道什么是失戀?
后來終究是知道了,2020年,98歲的張梅溪在香港病世。
因為疫情,身在北京的黃永玉沒能見上妻子最后一面。
黃永玉沒有哭,他把張梅溪的照片放在最顯眼的地方。
每日他吻她滿是斑駁的手,她吻他靜穆而勇敢的心。
“失戀”于他真的成了詩意,依舊是一屋兩人三餐四季,白頭偕老。
得多少緣分才能相親相愛到這樣地步,又是多么純粹才有這樣熾熱又細水長流的感情。
“小屋三間,坐也由我臥也由我。老婆一個,左看是她右看是她。”
天地負我我不負君,真好,真羨慕。
在訃告中,黃永玉交待:
將自己的遺體火化后,不用保留骨灰,也不要舉辦任何紀念活動。
在更早的時候,他曾說,所有人都不在了,我的戰友們全都死光了,我一個人蹲在戰壕里面,我要做晚上八九點鐘的月亮。
無愁河上的月亮一直明亮,在時代這個篩子里,很多人如沙粒般從眼里漏下去了,唯有黃永玉留在上面。
他與世界周旋日久,他還是他,吃過很多苦,也獲得過很多幸福。
一輩子只談了這一次戀愛,他們一直是他們。
在孩提時代相識,在太空互相尋找的星星,相愛十萬年。
從前車馬很慢一生只夠愛一人,如今依然濃烈。
黃老先生走好,祈禱泉下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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