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分為三種:第一種,為了保護自己;第二種,為了欺騙別人;第三種,為了包庇別人。”這句話,是東野圭吾“加賀恭一郎系列”懸疑的核心,剝掉罪犯骯臟的外殼,打開所見也許是愛的證據。
《祈禱落幕時》是“加賀系列”的第十部,也是四部劇場版中唯一在內地公映的。“加賀系列”是東野圭吾作品里最為龐大、成功的,比知名度很高的“神探伽利略”系列數量更多。從1986年東野圭吾的第二部作品《畢業》開始,加賀恭一郎就出現了,近30年的人物打磨,讓他被譽為“東野圭吾筆下無限接近完美的男人”。
《祈禱落幕時》作為“加賀系列”的最終篇,觀眾在警察加賀恭一郎下場前終于得知,他自己的身世秘密。
每年的7月某天,日本東京中部的東京橋上會聚集起上千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著短打和服,拖著長長短短的板刷洗橋,50米的橋要刷上兩個小時,這就是一年一度東京市民自發的“洗橋”活動。任誰都不會想到,在這千余形形色色的人中,藏匿著兩個殺人兇手,他們每年在這天如約而至,隔著人群相顧而笑,但不敢靠近——這個場景是《祈禱落幕時》里最初的謎團。
加賀恭一郎的母親30余年前因抑郁癥離家出走到仙臺獨居,其間與一神秘男子成為戀人。十多年后,母親去世,找到那個神秘男人成為加賀恭一郎最大的心愿,他就想知道母親生前有沒有幸福過。然而,那個男人留下的只有一本古怪的掛歷,在每一個月上都寫著一個橋名。
十幾年后,寫著12個橋名的古怪掛歷再度出現,而這次牽扯出的是兩件命案,其中的一位老翁被加賀恭一郎認定就是母親生前的情人,這再次牽著他走到“母親的過去”的路上。
在迷霧中,他發現了謎中謎,在多年前的照片里,東京橋上出現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女人淺居博美。一番調查后,加賀恭一郎發現這個靠舞臺為生的鮮亮美人,有一個20余年前自殺的父親,而這個父親竟然就是加賀母親神秘的情人——早已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在后來成為自己母親的情人?
原來,淺居博美在26年前與父親逃債的路上曾錯手殺死了一個人,父親為了包庇女兒設了一計,將自己與死者“調包”:他把死者的尸體從懸崖拋下,并讓女兒指認這就是自己的父親,父親已死;而他則開著死者的車代替死者的身份,從此成了一名核電維修工。
為此,父女兩人將永遠不得相認,兩人20多年來只能以最隱秘的方式見面,而那本寫了12座橋名的掛歷,就是他們約定相見的地點——每一個月都假裝陌生的路人在橋上見面、相望。最終,父親在殺了兩個撞破真相的人后,為了讓淺居博美不光彩的過去徹底成為不為人知的秘密,選擇了死亡。
這幾乎是一個父女版《白夜行》的故事。
“犧牲”與“救贖”是東野圭吾作品里經典的主題,我們可以對照著來看片中的兩組救贖,一組是父親對淺居博美,他用自己的后半生說了一個謊,她的女兒在舞臺筑夢,而他才是真正的演員,活生生演了出將近30年的悲劇,救了女兒一生。
另一組救贖相當隱匿,就是母親對加賀恭一郎的救贖,她與淺居博美的父親是情人關系,也享有共同的命運,就是他們都“拋棄”了自己的孩子。相比自己的情人,加賀的母親顯得自私,但事實上她30年前的離開,恰恰成全了加賀父子相對平靜的生活,否則少年時的加賀很可能會因經歷自己母親的自殺而崩潰。
有兩個細節值得展開一說,就是淺居的父親與加賀的母親在“拋棄孩子”后的生活都是非常艱難的。加賀的母親是高齡陪酒女,而淺居的父親則成了被女兒所殺核電工的替身,終年在各個核電站間遷徙。原著中有一句話揭露了這種工作的可怕:“核電是吃鈾和吃人才會動的東西。”
故事外的現實情況是,“311”福島核災后的8年間,大量核電工人的工作其實不是維修,而是冒著生命危險“清理”不斷融化的核燃料堆,與時間搶奪環境、生命。這樣的工作高危且被官方“掩蓋”,直到去年一位50多歲的工人死于核輻射,日政府才首次承認核危害還在持續。由此可見,故事中淺居的父親20多年來過得有多壓抑。
事實上,無論是淺居的父親還是加賀的母親,都經歷過一種極端痛苦,那種痛苦來自于自殺時孩子的眼睛,只有為人父母才知道,這種強烈的愧疚與不舍能囚禁一切——最終他們為了孩子,都選擇活了下去——在個人的痛苦與孩子的痛苦前,他們選擇繼續自己的痛苦。這就是社會派的推理故事,撕開個體的傷,露出整個社會的病征——而東野圭吾的作品特點就是在這樣幽暗、絕望的氣氛里,為愛留一盞長明燈。
在東野圭吾的懸疑世界里,最重要的謎題從來不是誰殺了誰,而是誰愛著誰。要理解《祈禱落幕時》的片名需要知道上一部《麒麟之翼》的主題:來自悲劇的希望與祈禱。既然悲劇,何苦祈禱?帶著這樣的思索看《祈禱落幕時》,更能洞見大苦人間的慈悲。
《祈禱落幕時》中,加賀恭一郎因母親離家始終記恨父親,連父親死前最后一面都不愿見。但他的父親在臨終前卻說自己很期待死亡,因為“在那個世界里,我就能盡情地看著他(加賀)了,肉身太礙事了”。這就是“祈禱落幕時”的真正希望:死亡吹不熄愛的火焰,有人在終點守望著你,等你像出生一樣,回到他們的懷抱。
關鍵詞: 祈禱落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