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

我的朋友南在單位吃飯的時候，一次能吃七個獅子頭，但是南依然小腰秀頸，邁著一雙大長美腿在人面前晃來晃去。

然而，南的傳奇之處，絕對不只是狂吞七個大肉丸子而依舊苗條。她在大快朵頤的同時，往往會輕描淡寫地講講自己的故事，聽得我們一驚一乍，忘記了飯菜，而為了多聽一會兒，我們恨不得把自己盤子里的獅子頭也奉獻(xiàn)給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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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和平年代的寫字樓里的普通白領(lǐng)，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刀尖舔血、羅盤賭命，這也真是上天自有安排。所以，我們最愛在午餐的時候跟南圍坐一桌了。只不過，文藝青年們分享人生時，是在客廳內(nèi)“爐香乍熱”；而我們則是大食堂的喧囂中“丸子正香”。環(huán)境不同，但是，境界平等，南的故事就是這么沾染了煙火氣，她是我們身邊的傳奇。

先介紹一下南吧，南出生于70年代初，按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中年婦女級別了，但是，南顏值頗高、身材完美，加之一頭長發(fā)翩然，氣質(zhì)上與大齡婦女決不沾邊，倒頗像個浪跡天涯的女流浪者，活得散淡不羈。而當(dāng)她戴上墨鏡，叼著小煙兒的時候，立刻就成為氣場強大的女老大。

我們（主要是我）的智商和情商跟南相比，也就是幼兒園大班級別。我們常說，如果大家都進(jìn)了后宮，我們在三千佳麗的毒舌與毒藥圍攻下，活不過一時三刻，早就被賜了“一丈紅”，但是，南應(yīng)該能活那么兩三天。

南作為單親媽媽，每天接送7歲的女兒上學(xué)下學(xué)、輔導(dǎo)功課，一點兒都沒有手忙腳亂、人仰馬翻的感覺，因為她道行頗高，把女兒降服得不錯。

有一次，女兒想買鋼琴，南不想買，但是，南并沒有簡單粗暴地拒絕，而是跟女兒展開了如下對話——

南：“嗯，鋼琴，挺好，可以買，就是有點貴。”

女兒：“貴是多少啊？”

南：“就是咱倆四五個月不吃不喝吧。”

女兒：“四個月是多長時間呢？”

南：“120多天唄！”

女兒：“啊，那不餓死啦？！”

小屁孩從此再也沒提買鋼琴的茬兒。

在南有策略的教導(dǎo)下，女兒長了一個智慧的大奔頭。前幾天被老師誤會了，心情不好，隨口就是一句詩：“今天，我的眼淚是淡水……”南轉(zhuǎn)述給我們的時候，我們都感慨自己年紀(jì)太大了，沒法“回鍋”，否則讓南也順便教育教育我們，開發(fā)一下智力。

南的母親在那個特殊年代，從北京去了甘南支邊。諷刺的是，她母親居然跟一個男特務(wù)同名，這在當(dāng)時就是萬惡之罪啊，她當(dāng)然被狠狠地批斗了幾回。而恰在此時，南卻在母親的肚子里穩(wěn)穩(wěn)地安了胎。

母親不想南來到這個世界上，于是開始以各種方式瞎折騰——聞汽油、嗅麝香、騎沒有馬鞍子的馬，可勁兒地作，只可惜，要么是南的生命力太強，要么就是南的母親是天生的好騎手，只見她縱馬荒野，卻穩(wěn)如平地。而那塊兒麝香在聞了一個多月后，都快沒味兒了。南自巋然不動。

在某個冬日，大雪遍蓋，南的母親自己騎車去了當(dāng)?shù)氐尼t(yī)院，把南生了下來。然而，南的媽媽大概是覺得太不想面對這個生命了，居然就選擇性失憶，忘記了南究竟在哪天出生。

南由此成為一個找不到生日的人，對此，南一點都不傷感，反而樂觀地認(rèn)為閻王小鬼之類的興許因此也找不到她。

南小時候在甘南跟著羊群、牛群一起野蠻生長，小時候的玩具加零食就是一顆羊頭。要是餓了，抱著羊頭就是一嘴，吃完羊頭，就把它當(dāng)球踢來踢去，一顆顆羊頭串起了她不羈的童年。

受羊肉滋養(yǎng)，南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在北京零下十幾度的寒冬也不用穿秋褲，反而一進(jìn)辦公室就嚷嚷著熱，要關(guān)空調(diào)，一邊還不忘買根大冰棍嘬著。還有一回，南發(fā)燒了，39度燒七天，自己扛住了，特別驕傲地回歸工作崗位，高聲宣布：“我身上的不良細(xì)菌都燒光了。”

初中之前，南異常靦腆，老師叫她回答問題，她臉憋得通紅，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嚇得老師再也不敢向她提問了。然而，過了初中，南就基因突變，成為了奔放的美女、能侃的漢子，無所畏懼地活著。她的人生哲學(xué)來自母親親口傳授：“這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兒。”

南有天半夜回家，被一男子堵在胡同里打劫，南就把男友送她的彈簧刀一亮，昏黃的路燈下，那真是一派英雄本色。可惜，“亮劍”未能成功，那個彈簧刀只打開了一半，就卡住了……那男子愣住了，南也有點懵，隨即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狂奔，躲在了一輛廢舊的汽車下面，聽見那搶劫人的自行車圍繞著她藏身的地方吱吱扭扭地轉(zhuǎn)了幾圈，然后就走遠(yuǎn)了……

南確實是一個喜歡“拔刀”的女人，她的親戚為點小事吵架，把南弄煩了，從廚房拎了一把菜刀，扔在兩個喋喋不休的大男人之間，兩人乖乖閉嘴，各回各屋。

南的母親曾經(jīng)想把南的名字叫“難”，大概覺得眾生皆苦，活著不易。然而，悲觀到底，卻反而換來了南的人生豁達(dá)。有這樣一位朋友在身邊，你會覺得人沒必要與生活同謀去難為自己了。你可以懶洋洋地做事；你可以用一句玩笑去化解一個尷尬；可以任由某些弱智的無節(jié)制自嗨……只要看見南，就覺得人與人的相遇，已經(jīng)是九死一生的僥幸，人間沒有什么大不了，生命已然是傳奇。

關(guān)鍵詞： 九死一生 沒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