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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中心回來的路上,周豫才順便在同和居早早吃了晚餐。身為一個從沿海省份浙江來的南方人,他對北京館子里的海味不大看得起。但是他喜歡同和居,這里肉菜不錯而且價錢公道。再者離他寓居的那間破爛的紹興會館也不遠。有時他晚上去,不為吃飯,只求獨醉。今天他吃了一碗牛肉面,卻破例沒叫那慣常的一壺米酒。飯后他沿著塵土飛揚的街道往回溜達,不期然遇到了錢玄同……”
故事講到這里我們可能已經猜到,錢玄同要向周豫才索稿了,而周豫才有些不得已地寫下一篇名為《狂人日記》的小說。署上“魯迅”這一筆名后,魯迅“覺得自己不會再涉足小說了——他已經37歲了。他此時絕想不到《狂人日記》之后的一系列杰作,也絕料不到這是一個不朽的開端”。
這則細節飽滿生動的故事出自小說家哈金寫的一篇近似小說的文本《周豫才寫〈狂人日記〉》,而這篇“小說”讓人意外地出自一部學術著作,《哈佛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正如上面引文所示,《周豫才寫〈狂人日記〉》的可讀性很好,兼具文學性,簡單說就是“好看”,在閱讀的愉悅中,我們跟隨作者的敘述回到《狂人日記》誕生的那一刻。可讀性和文學性是《哈佛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中161篇文章的共同點,也是這部文學史的主編王德威的自覺要求。對于讀者來說,這一點相當重要。沒有閱讀的愉悅,就缺乏讀下去的動力。
當然,一部文學史,除了可讀性和文學性之外,背后還有文學觀、歷史觀以及諸多理論的支撐。關于這些,王德威在導論中做了詳盡闡述,以點明這部文學史打破制式寫作的試驗性。比如“文學”是什么?王德威受中國傳統“文”這一概念的啟發,極大地拓展了“文學”之內涵的邊界,書中所論自然有詩、小說、戲劇、散文等幾大傳統文類,但也涉及電影、照片、流行歌詞、政論、家書乃至網絡漫畫等,甚至涵蓋了器物,如甲骨和打字機。其次,關于中國文學的“現代”起點,本書也沒有因襲舊說,突破通常選定的時間點(一般在19世紀后半期至20世紀前十年),大膽給出多重緣起,并將其中之一“點”放置在遙遠的1635年。這些觀點無疑會在相關領域引起爭論。
另外還需說明的一點是,本書的英文書名是《A?New?Literary?History?of?Modern?China》,直譯的話,“文學史”這個詞并不精確,所以它“不只是關于現代中國文學的一部書,而是關于現代中國文學如何看待中國歷史的一部書。”因此本書的關注核心是呈現“文”和“史”之間的對話關系,講述161個事件/時刻的目的是為了揭示該事件的歷史意義。文學的部分,則在有些篇章中居于相對次要的位置。就這一點來看,這部作品也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文學史。
總之,《哈佛新編中國現代文學史》是一部在形式和內容上挑戰(反思)既有文學史規范的作品。這部創新之作是否是一部所謂“好”文學史?想必眾說紛紜,而合理的爭論比確定的答案(我們有很多此類答案)也許更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