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劇照 張伯男 攝
話劇《九歌》誕生于2020年“老舍戲劇文學扶持計劃”,由閆小平編劇、邵澤輝導演,首演于通州區文化館劇場。2021年,該劇獲邀北京國際青年戲劇節,在國家話劇院小劇場演出,由編劇閆小平執導,邵澤輝則提供了諸多支持。整體而言,兩版《九歌》風格差異極大,各有構思:邵澤輝版演出于大劇場,舞臺風格近于詩劇,莊重嚴肅;而閆小平版借鑒戲曲舞臺美學,強調假定性,更為不拘。
近日,由北京市西城區文旅局主辦的2022百戲-戲劇展演中,小劇場版《九歌》再次在線上演播,觀看后感到,該劇將遠古神話和未來科幻同筑于舞臺,傳遞出詩性的浪漫與生命的堅韌。
(資料圖片)
超越人神共存的混沌世界
該劇故事背景設置在未來,人工智能長久以來服務人類世界,但因為人類文明的衰亡,人工智能也逐漸失去控制,更面臨能源危機,在太空中搖搖欲墜。幸存的人工智能重回人間,經過考驗、爭奪、背叛、仇恨甚至殘殺,真相終于顯露出來——人類已經遺忘了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則試圖用自殺式的報復來索取人類的愛。
屈原在《九歌》里創造了一個人神共存的世界,而話劇《九歌》則更大膽地將其置換為人與人工智能共存,并將權力關系重置:少司命、太陽、河水如同一群職員,而人類中的男巫、湘君等失去了操作的方法,王則利用恐懼攫取權力,共同形成一個后文明時代的混沌世界。在這里,舞臺是一個比電影鏡頭更加自由的存在,遠古時代、現實社會、未來世界瞬間轉景,不同角色實現瞬間切換。
當人工智能隨著電波的音效,以少女的形象離開,舞臺另一側,一對人間的父母便念著歌謠緩緩走上舞臺:“羚羊跑灘,九坡十八岸。不知何處能歇腳,在哪個河汊哪個灣……”觀眾迅速被上口的臺詞和演員哀怨的情狀所吸引,從未來世界穿越回遠古神話時代,一下一上的簡單過渡便實現了無縫連接。再如,王與巫一番激烈的對話較量隨著一聲霹雷戛然而止,攜著霹雷的尾音出現的是旋律簡單節奏機械的電子配樂,而飾演巫的女演員就在智能機器人的問話過程中實現了從巫到人類的身份轉變。
諸如此類的過渡在劇中頗多,導演不依賴技術加持,用非常樸素的手法完成充滿意趣的轉場,成為該劇的一個突出特點。在筆者看來,空間與角色的迅速切換是有意為之,通過場面調度的設計,使同一個場景內,同時產生不同的畫面,并將其組合在一起:
有時是展示人物之間、人物與環境的關系;有時是環境變化,但演員仍可以在比較長的一段戲中表演不中斷;有時則避免了因小劇場舞臺缺乏縱深和布景變化而產生視覺感受的貧乏、呆板;有時則創造出一個曖昧模糊的舞臺空間,令觀眾暫時不知角色身在何處。這一類調度,和傳統場面調度不同,重在使空間和時間產生流動,表現色彩濃厚。
生命系于人心 無情則為“傀儡”
王一登場便說:“神的職責,王在承擔?!彼捣^狂飆、征服過閃電,但他現在要巫用孩子的血和肉來塑像,以“除去災難的臭味兒,除去活人的恐懼”。而“神”少司命則在苦苦哀求巫傳遞信息,讓人間恢復祭神的傳統,來幫人類祛除災難、對抗王的威權。再看,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走下王座,跪落埃塵。人工智能同樣希望找到永生的軀殼。一個是兇惡的屠夫,一個是美麗的少女,同時爭奪人類的感情,在這一點上成為競爭對手,成為一組互文——遺忘才是死亡,“事物被遺忘就會模糊泯滅”,這不光是神所害怕的,還是所有世界的所有生命最擔心的事情。
劇中大量運用氣球來指代塑像、孩子、生命,氣球在劇中實際成為了“偶”,父母、湘君在某些段落里成為操偶師,再一次加強了劇場性,增添了層次:劇中人、操偶師、偶,時而合一,時而獨立,詩意的文本上,留下了更為層疊的書寫痕跡,當然,也帶來了一定的理解困難,應該再加以打磨,使其更加完整、有機。
導演雖然是女性,文本也很詩意,但她大膽地讓“王”在他最后一場戲里赤身露體,演完整場,充滿了危險恐懼的感覺,同時也讓這個角色突然變得很脆弱,可以看到一個奇異的肉體成了王冠的傀儡。
《九歌》的問題可以一直問下去
在《九歌》中,有世界毀滅:“陰影覆蓋、太陽燒盡、王冠跌落血泊,瓢潑的酸雨中只剩白骨,輻射風把白骨吹成粉末,無人幸存?!币灿刑摂M智能空間的失控:“每個步驟都有復雜的變異性,在完全已知的操作環境中卻一直無法良好運作?!彼锌此茍杂渤墒斓耐鈿ひ徽Q劬蜁换闹嚧恋梅鬯?。兩個遙遠的世界被共同的問題所困:誰能安排生命和死亡?一切的一切都不堪一擊,我們怎樣活?這也是創作者借《九歌》提出的問題。
很顯然這是一個無法給出答案的問題,但是《九歌》中透露出的蛛絲馬跡也許會給我們一些啟發。當機器人企圖用自我毀滅換取一點被愛的感覺,讓人類在機器的齒輪間看到生命和整個世界如何相互依存、相互戰斗,我們或許能明白一點:無論怎樣艱難與無常,我們都可以永懷激情與命運抗爭,在困頓的人生中尋找生命的價值,做自己的英雄。
導演還在原文本的基礎上,將演員即興創作的表演囊括了進來,把個體面對大議題的激動、迷惑和努力探索、試圖回答,盡可能地留在舞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