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1日是俄羅斯著名作曲家拉赫瑪尼諾夫誕辰15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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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現代主義的音樂浪潮,拉赫瑪尼諾夫卻拒絕做“弄潮兒”,他堅持將浪漫主義音樂進行到底,用深沉的浪漫譜寫壯闊的悲歌。
指揮家張國勇對俄羅斯音樂有著獨到而深入的研究。記者近日對他進行專訪,聽他談心中的拉赫瑪尼諾夫。
“我的音樂是我氣質的產物”
拉赫瑪尼諾夫是中國聽眾最喜愛的俄羅斯音樂家之一,他的音樂充滿了傷感和濃郁的抒情性,隱含著永不褪色的“俄羅斯式憂郁”。與曾經提攜他的“旋律大師”柴可夫斯基相比,拉赫瑪尼諾夫音樂中俄羅斯式的詠唱更加悠長,更如泣如訴。《第二交響曲》的寬廣延綿、《練聲曲》的一詠三嘆、《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的催人淚下……拉赫瑪尼諾夫創造了諸多打動人心的經典旋律,將浪漫抒情音樂推向極致。每當他的音樂響起,廣袤的原野、白樺林、炊煙裊裊的村莊就如畫卷般展現于聽眾眼前。
指揮家張國勇早年曾在莫斯科國立柴可夫斯基音樂學院留學4年。求學之余,他參觀音樂家故居,閱讀音樂家的傳記,觀摩聆聽大量音樂會、歌劇和芭蕾劇,對俄羅斯音樂有著獨到而深入的理解。在張國勇看來,俄羅斯的音樂特點與其自然條件、地域氣候息息相關。漫長的冬季令這個民族的性格中帶有一絲憂郁。無論是拉赫瑪尼諾夫,還是在他之后的現代派作曲家普羅科菲耶夫、哈恰圖良、肖斯塔科維奇……他們的音樂語言不盡相同,但都帶有深沉憂郁之美。
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根植于俄羅斯民間音樂,尤其是俄羅斯民歌,因而呈現出非常地道的民族風情。許多聽眾都聽過他的交響曲或鋼琴協奏曲,其實拉赫瑪尼諾夫的藝術歌曲也非常動聽,不少旋律都是從俄羅斯民間音樂中提煉而來。“現在的聽眾可能對德奧藝術歌曲比較熟悉,事實上柴可夫斯基、拉赫瑪尼諾夫等俄羅斯作曲家都寫過優秀的藝術歌曲,非常值得一聽。”張國勇說。
拉赫瑪尼諾夫晚年在接受采訪時曾經這樣闡述自己的創作觀:“一位作曲家的音樂應該表達他出生的國家、他的愛情生活、他的信仰、曾經影響過他的書籍、他所熱愛的繪畫,它應該是作曲家的整體經驗的總匯。我是一個俄羅斯作曲家,我的出生地影響了我的氣質和世界觀。我的音樂是我氣質的產物,所以它是俄羅斯音樂。我從未有意識地試圖創作俄羅斯音樂,或任何其他類型的音樂。我受到柴可夫斯基和里姆斯基-科薩科夫的強烈影響,但就我所知,我從未模仿過任何人……音樂是從心中流淌出來的,最后也要回歸到心靈中去。我所做的僅僅是簡單明了地將我的心靈之語付諸筆端,這便是我的創作了。不論是愛情、痛苦、悲傷還是虔誠,都成了我的音樂。”
不愿意做“弄潮兒”
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編號僅到45號,這對于一位作曲家來說顯然是偏少的。
從1917年底離開俄羅斯,至1943年3月在美國洛杉磯逝世,二十多年中,拉赫瑪尼諾夫只完成了6部作品,盡管這些作品中包括《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第三交響曲》《交響舞曲》等經典之作,但無可否認的是,作曲家將自己的大量時光與經歷投身于鋼琴演奏,而非音樂創作。據統計,他離開俄羅斯后,在各地舉行了一千多場鋼琴音樂會,同時還錄制了大量唱片。
“也許,作為一個音樂會藝術家,必須不間斷練習,不得不來回奔忙,這占用了我太多的精力;也許,我覺得自己用心寫作的那種音樂在今天已不被人接受;也許,近些年中我轉換角色,不再是一個創造者而成為一個表演者。真正的理由與上述無關。當我離開俄羅斯后,我便失去了作曲的愿望;失去了我的祖國,我也丟失了自己。對于流亡者,音樂的根基、傳統和背景都不再有效,自我表達的渴望也就消失殆盡。”拉赫瑪尼諾夫曾在接受采訪時坦言。
拉赫瑪尼諾夫“用心寫作的那種音樂”并非不被人接受。1901年,他的《第二鋼琴協奏曲》一經首演便大受好評,確立了他在當時音樂界的地位與影響力。然而,他身處西方音樂從浪漫主義轉向現代主義的歷史大轉折時代:勛伯格開創了無調性的序列音樂,拉赫瑪尼諾夫的同學斯克里亞賓走向個人化的神秘主義,斯特拉文斯基革新了新古典主義與原始主義音樂……在20世紀初的現代音樂大潮中,拉赫瑪尼諾夫依然堅守著傳統的浪漫主義音樂語言,不愿意做那個“弄潮兒”。盡管他的不少作品在演出舞臺上受到觀眾的普遍歡迎,但在專業音樂圈和學院派評論家眼中,拉赫瑪尼諾夫卻是個備受懷疑的保守者。尤其是20世紀50年代,他在專業圈的聲譽一度跌入低谷,被認為“少數作品在其有生之年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這種成功不太可能持續下去”。
藝術的成功與否終究需要經過時間的檢驗。當年不愿做“弄潮兒”的拉赫瑪尼諾夫不僅沒有被淘汰,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在音樂史中的地位和聲譽反而愈加穩固。在21世紀的今天,在他離世80年后,全世界許多音樂家都在紀念他曾經的堅守,演奏他從心靈流淌出來的音樂。而與他同時代的一些“弄潮兒”在經過時間的大浪淘沙后,漸漸被歷史推至后景。
“拉赫瑪尼諾夫曾經是孤獨的,但他的作品現在依然熠熠生輝。”張國勇說,“這令我想到另一位俄羅斯作曲家肖斯塔科維奇。他的《第四交響曲》曾經一度遭人詬病,他本人因此一蹶不振。但現在看來,《第四交響曲》無疑是一部非常偉大的作品,而當年曾經詬病他的人,今天也回頭了,承認了這部作品的價值。”
“當我們回望這些作曲家經歷過的起起伏伏,會發現那些堅守自己藝術理念的人最終會得到時間的證明。”在張國勇看來,從事經典音樂的藝術家是幸運的,因為經典音樂不只是為了滿足人們片刻的娛樂,而是在創造一項不朽的精神事業。因此,對待藝術的創新不能過于片面地理解,藝術并不僅僅以風格的新舊論成敗。
一步步聆聽拉赫瑪尼諾夫
若論欣賞拉赫瑪尼諾夫的入門作品,張國勇首推他的《練聲曲》。練聲曲是聲樂藝術中的重要形式,顧名思義,它既能練聲,有時也可作為音樂會的演奏曲目。拉赫瑪尼諾夫的《練聲曲》優美動聽、委婉舒緩,有“治愈心靈良藥”之稱。此外,拉赫瑪尼諾夫的藝術歌曲可聽性也極佳,比如《春潮》《這兒多美好》等。
張國勇非常喜歡拉赫瑪尼諾夫《第二交響曲》的第三樂章和《第二鋼琴協奏曲》的第二樂章,兩者有異曲同工之處,當動聽的黑管奏出遼遠的旋律,讓人聯想起那片廣袤的土地,以及遠處陽光從烏云里透出的美景。
拉赫瑪尼諾夫的四部鋼琴協奏曲一部比一部難,《第四鋼琴協奏曲》其實已經走到了浪漫派的極限,其中運用了不少現代音樂語言,他將高超的作曲技法與其對鋼琴的熟知結合在一起,把鋼琴這件樂器的魅力發揮到了極致。“拉赫瑪尼諾夫是一位了不起的配器大師,把鋼琴和樂隊結合得很好,他的鋼琴技巧很難但彈起來又很順手,符合音樂的邏輯。鋼琴協奏曲中那種延綿不斷的樂思,可以說是無人能及。旋律中靜與動、冰與火的反差,既表達了他內心深處的情緒,也反映了他所歷經的時代動蕩。”張國勇說。
了解了拉赫瑪尼諾夫的音樂風格后,不妨再進一步聆聽他的《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欣賞變奏曲是音樂愛好者的最高境界,創作變奏曲更是檢驗一位作曲家的試金石。“變奏曲是命題創作,作曲家要‘戴著鐐銬跳舞’,既不能脫離主題,又要在音樂中不斷變化,萬變不離其宗,還要變得好聽,這是個巨大的考驗。而作為聽眾如果能聽出他變在什么地方,就是資深的樂迷。”
張國勇曾經指揮過拉赫瑪尼諾夫的交響合唱曲《鐘》,這部作品鮮少在中國上演,卻是一部難得的佳作,其中能聽到不同的鐘聲,代表不同的情感,歌詞也寫得很美,充滿了對大地、天空、自然深情的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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