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初年,有童謠曰:“塔兒紅,北人來作主人翁。塔兒白,南人作主北人客。”說得是元大都城內的白塔,塔的顏色變紅,暗指元人得天下,顏色變白,則暗指朱元璋稱帝。
說起阜成門內的白塔寺,人盡皆知,它由忽必烈時期帝師八思八的弟子——尼泊爾工匠阿尼哥建造,歷經風雨屹立700多年。
(資料圖)
鮮為人知的是,白塔寺西側還有青塔寺,之北有黑塔寺,只是遺跡已經無存。那么,黑塔寺和青塔寺,究竟在什么位置呢?他們和白塔寺又有什么關聯呢?
比鄰三寺帝后影堂
還得從元代的原廟說起。原廟,是我國古代一種祭祀制度,起源于西漢,完備于宋代,是帝室祭祀制度中的一環。原廟內一般安放皇帝、皇后的畫像,又被稱為影堂、神御殿。《元史·祭祀四》記載:“神御殿,舊稱影堂。所奉祖宗御容,皆紋綺局織錦為之。”意思是說神御殿里的帝后像,一般都是紋綺局織造而成的。
元代的原廟很多都建在大都城內,《元史》記載,“影堂所在:世祖帝后大圣壽萬安寺,裕宗帝后亦在焉;順宗帝后大普慶寺,仁宗帝后亦在焉;成宗帝后大天壽萬寧寺;武宗及二后大崇恩福元寺,為東西二殿;明宗帝后大天源延圣寺;英宗帝后大永福寺;也可皇后大護國仁王寺。”
結合元代熊夢祥《析津志》里所說,“白塔,在大圣壽萬安寺,平則門內。黑塔,在大天源延壽寺,太平坊內。青塔,永福寺,青琉璃”。可見白塔、黑塔、青塔所在的寺院,均為皇家寺院,是帝后影堂所在。青塔之所以為青色,是因為外覆了青琉璃。而平則門和太平坊,正是明清時期北京城西邊的阜成門和元大都城西的一個坊,這與今天白塔寺所在位置是大致吻合的。
明初,永樂《順天府志》上延續了熊夢祥的說法,“白塔,在大圣壽萬安寺,平則門內。黑塔,在大天源延圣寺,太平坊”。再次說明,大圣壽萬安寺,也就是今天的白塔寺;大天源延圣寺,就是俗稱的黑塔寺;大永福寺,就是俗稱的青塔寺。
作為皇家寺廟,除了供奉影堂(神御殿)、定期舉行祭祀,四月初八為慶祝釋迦牟尼誕辰的浴佛會,也會由三座寺廟舉辦。至于影堂,《析津志·祠廟儀祭》里記載:普顏篤皇帝(仁宗)白塔寺、世祖皇帝白塔寺、老太后周年白塔寺;貞裕徽圣皇后周年黑塔寺(明宗皇后);英宗皇帝青塔寺、速哥八剌皇后忌日青塔寺(英宗皇后)。與《元史》記載是一致的。
再參考《元史》所記,可以肯定,白塔寺內是元世祖忽必烈和元裕宗(忽必烈嫡長子,死后被封為裕宗)的影堂,黑塔寺內是元明宗的影堂,青塔寺內是元英宗的影堂。
金城玉塔屹立不倒
關于白塔,一些文獻如明代萬歷年間蔣一葵的《長安客話》,明末劉侗、于奕正、周損的《帝京景物略》都認為是建于遼代壽昌(隆)二年(1096)。
《帝京景物略》上還記載了一個傳說,據說白塔內藏著很多法寶,晚上會放光,元世祖忽必烈在至元年間派人發掘,發現有二十顆佛舍利,兩千個青泥小塔,還有石函、銅瓶,瓶內盛滿香水,兩個龍王跪著守護,桌案上有佛經、水晶玉石雕刻成的奇珍異果,瓶子底下還有個銅錢,上面寫著“至元通寶”。于是忽必烈認為這個塔有靈異,讓工匠重新裝飾,還加上銅網、石欄。白塔所在的地方,在遼代確實是永安寺所在,永安寺也確實有一座佛塔,但此塔非彼塔。這則故事鼓吹忽必烈建元是天命神授,很顯然是人為捏造出來的。
事實上,今天我們見到的白塔、白塔寺都建于元代。元《一統志》記載了大圣壽萬安寺,“國朝建此大剎在都城平則門里街北,精嚴壯麗,坐鎮都邑。”明確指出,寺廟為元代所建。清代《日下舊聞考》引《元世祖紀》,認為至元十六年(1279),開始建大圣壽萬安寺,九年后,至元二十五年(1286)四月,寺建成。
白塔形狀特殊。一般佛塔,都是下面寬、上面窄,白塔則是兩頭尖、中間寬。這種形制被稱為“覆缽式”,顧名思義,像一個倒扣的缽。一般認為這是藏傳佛教沿襲的樣式。在元代,藏族地區作為封地,由皇族作為領主來管轄,在具體治理上,通過藏傳佛教薩迦派來治理西藏,薩迦派的領袖人物被認命為帝師,居住在北京,在大都發號施令,領導西藏地區開展政教事務。所以白塔寺地位崇高,寺院建成后,有“金城玉塔”之稱,也是元代開國的標志性工程之一。
白塔寺除了供奉元世祖忽必烈帝后的影堂,后來又設置了元裕宗帝后和元仁宗的影堂。明代天順年間,被皇帝賜名為妙應寺。此后一直到今天,妙應寺白塔一直屹立不倒,成為京城內一景。
文人墨客歌詠不輟
白塔自建成后,即成為大都城中地標,其宏偉壯麗令人神往,歷代文人墨客歌詠不輟。試選幾首共賞。
明代詩人李夢陽《白塔寺》:“遙訪青蓮宇,相將白塔原。春風亦不動,爭奈碧莎繁。”李夢陽是明代文學復古運動的領導者,其為官剛正不阿,“春風亦不動,爭奈碧莎繁”,似乎是他本人品格的寫照。
萬歷年間曾任順天府尹的名臣謝杰,有《白塔寺》一詩:“誰建浮屠禮大千,靈光遙與白云連。孤峰淡掃峨眉雪,十丈高標太乙蓮。飛錫僧歸銀漢表,夢瓊人墜玉山前。化城知近華清路,一柱長擎兜率天。”不知是誰建造的佛塔,讓蕓蕓眾生朝拜,其靈光仿佛直達云霄,又仿佛一座孤峰,如銀如雪,如盛開的白蓮。游方的僧人來到此地,似乎夢中要實現的美好境界一瞬間如墜眼前。這應該是佛祖一時幻化的城郭,讓信徒們中途休憩之所,一柱擎天的白塔,支撐起繼續前行的空間。
萬歷年間號稱天下三大賢之一的郭正域,有《白塔》一詩:“亭亭百丈玉浮屠,鴿影飄飄不可呼。欲轉銀輪如現在,未知白馬肯來無。長空日霽雪山曉,凈土云標水月孤。清磬杳然人世隔,上方花雨繞皇都。”描繪白塔之高,其潔白如雪山之頂,雖處于大都市之中,但卻是一處與世隔絕的修行之地。
白塔寺自建成后,香火極旺,每年從正月初一起,男女老少都繞塔而行,祈求幸福安康,直到元宵節燈會才會減少。也難怪吸引眾多文人墨客的目光,而相較之下,黑塔寺和青塔寺就落寞多了。
幾經興廢僅留地名
距離白塔不遠的黑塔,其所在寺院,是大天源延圣寺,俗稱黑塔寺。《元史》記載,黑塔寺內供奉的是元明宗帝后的影堂,又記載,在泰定二年(1324),還建造了元顯宗的影堂,但在天歷元年(1328)廢掉。從時間上看,供奉元顯宗影堂應該在前,供奉元明宗影堂應該在后,因此黑塔寺建造的時間,應該是泰定年間。
元顯宗名叫甘麻剌,是元泰定帝的生父,自己并未做過皇帝,泰定帝奪取皇位后,追封他為顯宗。泰定帝死后,他的兒子天順帝和從侄元文宗爭奪帝位,最后元文宗勝利登基,隨后進行一系列清算行動,在天歷元年(1328),裁廢了顯宗甘麻剌的影堂。這樣黑塔寺的地位迅速降低,原來寺院的租稅被奪走,寺院總管府也被降級。直到元順帝時期,順帝選中黑塔寺作為他父親元明宗的原廟,黑塔寺才再次成為皇室的宗廟。
明代《宛署雜記》記載,黑塔寺在明代正統年間已經由皇帝賜名為“弘慶寺”,這件事還請學士張益記載下來。記載此事的碑文有兩則,一為張益所作,立于正統八年(1443),一為胡濙所作,立于正統十四年。根據這兩個人所說,正統二年(1437丁巳年),黑塔寺的住持一清,募捐修繕該寺,在當年的春天開工,六年后的正統八年(1443癸亥年)秋天完工,這期間,成國公朱勇、修武伯沈清應該是出錢出力最多,之后請皇帝賜額“弘慶”。幾乎同時期的萬歷《順天府志》也有記錄,指出弘慶寺此時所在的坊,叫日中坊,有敕建碑。到了明末,只剩黑塔寺,塔已經沒有了。
清代乾隆年間,吳長垣經過實地考察,在《宸垣識略》中說,“黑塔寺在南小街冰窖胡同,無塔無寺,有碑可考。“黑塔寺所在地名變成西直門南小街冰窖胡同(后改為冰潔胡同),寺和塔都已不存,只剩下張益的弘慶寺碑。
青塔寺的遭遇和黑塔寺幾乎一樣。根據《元史》和《析津志》的記載,青塔寺全名大永福寺,內有青琉璃佛塔,供奉的是元英宗帝后的影堂。該寺創建年代應當不晚于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十二月,完工于明英宗至治元年(1321),建成后,曾作為元英宗制作銅版大藏經,進行校勘的場所,由高僧在大永福寺校書。
明代宣德年間,慧燈和尚募捐集資,對其進行了重修,天順初年,宛平縣民郭真、太監普安又再次重修該寺,建成后請皇上賜名。成化年間又有翻新,到了隆慶年間,沙門佛寶以興復為己任,借助太監王喜的幫忙,于隆慶壬申年開工修繕,萬歷乙亥年完成。但幾經翻修也沒能留住青塔寺的輝煌,到明代中后期,劉侗、于奕正只知道還有青塔寺,青塔已經不見,《燕都游覽志》的作者孫國敉只提到了黑塔在白塔身后,其余傳聞中的幾座佛塔都無從考證。可見明末,青塔及青塔寺已經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清代《日下舊聞考》里,還保存著青塔寺的兩則碑文,一是正德八年(1513)所立,蔣冕作,一是萬歷三年(1575)五月立,張一桂作,都是明代對重修寺院進行的記載。這之后,吳長垣在《宸垣識略》中說,“青塔寺在阜成門四條胡同,無塔無寺,獨有碑可考。“青塔寺所在地改名為阜成門四條胡同了,并有張一桂的《重修青塔寺碑略》。直到今天,阜成門內白塔寺西側還有青塔胡同這一地名,緊挨著魯迅故居。
傳說元初本來是創建了五色塔,而今天在西藏山南地區的桑耶寺,也有白、紅、黑、綠四種顏色的佛塔,或許,還真有一座紅塔寺等待我們去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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