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如何結識一座城”——楊早《城史記》新書分享會
◎時間:2023年5月7日14:00
◎地點:首都圖書館“春明簃”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嘉賓:楊???早??中國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
莊秋水??作家,制作人
劉曉蕾??作家,大學教師
◎主辦:首都圖書館,后浪出版公司
結識一座城?需要對其有些認知,不能光是喜歡
主持人:今天我們來聊一聊城市。《城史記》記錄的是作者楊早選擇的從童年到當下與自己發(fā)生聯(lián)系的10座城市——富順、成都、廣州、西安、北京、天津、南京、合肥、高郵以及上海。我們會在生命的不同階段遇到不同的城市,每一次遇見都會有不同的感受。
楊早:今天的題目是我起的。我猶豫過,到底是叫“如何結緣一座城市”還是“如何結識一座城市”。后來想了想,恐怕還是要“結識”。因為“結緣”相對而言更淺一點,比如說我們可能去一個地方有長期性的工作,或者我們在哪個地方邂逅了一段戀情,或者發(fā)生了一段什么事,也可以叫做“結緣”,但這未必意味著你“結識”了這個城市。
結識、認識一座城市,需要對那座城市有一些了解、有一些認知,不能光是喜歡。就像你認識一個人,至少得知道他的外貌狀況、身世是不是清白,還有中國人喜歡探求的學歷、地域、家世等等。這些東西都了解之后,你才敢說“我結識這個人”。
首先想問一下曉蕾跟秋水,你們覺得在你們的一生當中,哪些城市算是結識了?
莊秋水:按照你的定義來說,只有北京和廣州算。1994年從我們老家山西的一個小縣城來到北京上大學,畢業(yè)之后去廣州待了兩年多,2003年又去上海待了大半年,其余漫長的時間都在北京。這是肉身的結識。精神上的結識我覺得是杭州了。我去過好多次,非常喜歡那個城市。
劉曉蕾:楊早在這本書里寫了十個城市,其中高郵、富順,還有廣州、成都、南京、北京,他都有很深的感情。他可以說是一個正宗的城市人。我跟秋水都是小鎮(zhèn)青年。我是山東人,在濟南上大學,在這個城市待了7年;后來又去南京大學讀博,在南京生活了三年;最后是從南京來到北京。算是結識了這三個城市吧。但我自己更喜歡的城市是廣州、成都,因為有很多好吃的,生活氣息特別濃,節(jié)奏也比較慢,生活狀態(tài)比較松弛。
去一個新的城市,我喜歡去逛它的菜市場以及當地的小館子,關注點比較生活化。所以楊早的《城史記》看得津津有味,特別好看的一本書。
楊早:有些城市像“故鄉(xiāng)”,是沒有辦法不結識的,想不結識都不行,喜不喜歡是另一回事了。剛才說到“小鎮(zhèn)青年”,我跟邱小石都是富順縣城長大的孩子。縣城這種規(guī)模的城市空間很有意思,構成了一個相對比較豐富的文化生態(tài),比如說一個縣城一定會有一個文化館,一定會有間電影院,有的時候還有一個圖書館。它是一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地域。當然還有錄像廳。
匱乏會催生好奇心,更渴望遇見更多的人和事
莊秋水:在座的朋友可能很多還是城市的小孩。一路走來,你們碰到農村的、縣城的,相對大都市一點的小孩,生長地域對他們長大后的影響會是什么樣子的?
18歲上大學之前,我唯一一次離開我們縣城,是去省會太原參加作文比賽,高二。在小縣城還是到高中的時候,之前一直在鄉(xiāng)鎮(zhèn)上,屬于那種從物質到精神都極度匱乏的階段。一到大學就瘋狂自卑呀,因為看到很多同學見多識廣——大城市來的會跳舞,知道很多很多事情。剛到北京連公共汽車都不知道怎么坐,因為我們縣城那時候沒有公共汽車。
唯一一個好處,因為很匱乏,手邊有什么書就讀,可以說是閱讀擴展了空間。這就是人的精神可以成長。非常貧乏的狀態(tài)對個體來說,挺好的一點就是你有很多渴望。我們仨交流過,為什么我的孩子現(xiàn)在好像對什么都缺乏濃厚興趣?那么多書擺在面前,他不會主動去翻,他沒有那種匱乏感。小鎮(zhèn)會催生好奇心,因為匱乏,老是渴望到外面的世界,渴望見更多的人和事。這個渴望從小一直支撐我直到現(xiàn)在。
劉曉蕾:我和秋水都是小鎮(zhèn)女青年,心路歷程很像。我們特別羨慕楊早在富順長大,他家住縣委大院,可以看電影,家里還買電視機,還有各種美食,感覺他的童年生活那么豐富、那么汁水飽滿。實名羨慕他和他的故鄉(xiāng)。
楊早:我一開始也是從秋水那個說法去理解小城鎮(zhèn)與大城市的,比如說資訊的匱乏、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心什么的。但是后來我研究當代文學評論,有一個疑問——為什么很多50后的作家,比如說莫言、閻連科、賈平凹等等,包括劉震云,他們在大都市已經待了半輩子了,但他們仍然更善于寫鄉(xiāng)村,更善于寫故鄉(xiāng)?這種現(xiàn)象如果用懷舊來解釋是說不通的。因為這些人那么多年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像賈平凹也寫過《廢都》,但是就始終沒有他們對鄉(xiāng)村的那種感受深。
莊秋水:有一種說法,說寫虛構類的作家,絕大部分人一生都在寫自己的童年。像福克納,一輩子全部寫作主題都是他那像郵票大小的故鄉(xiāng)。我覺得是因為童年的時候,人的所有的感官都是開放的,以后的漫長人生,都是在反復咀嚼和消化那些童年的感受。
劉曉蕾:這段時間讀楊早這本書,我一邊羨慕他,一邊重新梳理我跟故鄉(xiāng)的關系。跟秋水一樣,我在內心把故鄉(xiāng)封印了——我的故鄉(xiāng)太貧瘠,不僅是物質,而且精神上也一樣匱乏。我總覺得,與其不斷回溯過去、追憶故鄉(xiāng),不如去發(fā)現(xiàn)新的地方。我更擅長適應新生活。不過,通過這次的梳理,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就是我以為已經身心都遠離了故鄉(xiāng),是個沒有故鄉(xiāng)的人,但是,在夢里我經常回到我的故鄉(xiāng)。
莊秋水:小的時候,我是沒什么書的。我首先接觸到元文化信息,是關于楊家將的故事。因為我老家周邊很多跟楊家將有關系的地點和歷史傳說,每個人都能講點什么楊家將的故事。過年的時候聽戲曲,我們老家是晉劇,有很多都是以楊家將為題材的。后來我對歷史有興趣,可能也是童年種下的一些種子。
用腳丈量一座城市,才能看到很多細節(jié)
楊早:你們覺得城市的大小跟結識它的難易會有關系嗎?
我一直覺得去掌握一個小城相對容易,你把它走一遍,或者說你住一段時間,就基本掌握了;但大城市,我們是很難把握的。我記得2001年聽莫言發(fā)言,說他到北京20年了,但他認知的北京就是他周邊兩公里的地方。包括賈樟柯有個訪談也是說,他認識的北京就是三環(huán)邊上。你發(fā)現(xiàn)沒有?雖然我們在同一個城市,但其實我們認識的北京,包括文藝青年來北京,去看看南鑼鼓巷、看看798,他們和那些天天要通勤的人想象的北京,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層面,所以才有個意象叫“北京折疊”,會有折疊的感覺。
大城市為什么難以把握?或者多大的城市最適合把握、最適合結識?
劉曉蕾:我看到楊早《城史記》里的北京,真是感同身受。他說在這個龐大的北京城,每個人所占據的半徑其實蠻小。我原來住在北五環(huán),因為孩子新校區(qū)在房山,就跟著搬到房山了。從此就基本跟城里是半絕緣了,比如首圖這么好的地方,我居然是第一次來。
關于北京,雖然在這里住了20年,我對它所知甚少。結識一座城市,有各種途徑,但最重要的是要喜歡它,有一種想要探究它的沖動。而北京太大了,我丈量不過來,所以一直在這個城市里懸浮著。最重要的是,它幾乎是一個美食沙漠,氣候也太干燥。但北京很適合文化人待著,會認識很多有趣的朋友。
楊早:一個很適合結識的城市,我覺得它應該中等大小。不能太小,但也不能像北京這么大。我最喜歡的城市是廣州還有成都,它們不是特別大,還特別有生活氣息。
我們有個朋友叫張豐,他是河南人,住在成都。他還經常能夠沿著成都三環(huán)跑一圈,我覺得這挺不容易的。在北京你要沿著三環(huán)跑一圈,那是什么概念?真的就變成一個行為藝術了。說到這個,我覺得我的生活也基本上在東三環(huán)和東四環(huán)——住在東三環(huán)和東四環(huán)之間,孩子在這周邊上學,附近有一個朝陽公園,生活基本上是圍繞著這里。
劉曉蕾:有個說法準確又好玩,北京老是給我這種感覺——我不著急去哪個地方,我不用專門去,總有一天我會因為一個什么事情去。就像楊早在書里說到,你大學時候想來北京旅行,你爸爸跟你說,那個地方你不用去,將來你肯定會去,想不去都不行。
莊秋水:對,北京就是有很多這樣的地方。上周我還去了魏公村,那一帶我可能有20年沒去了。就是總會因為一些事情要去那里,所以不用找時間去。另外一個,北京的很多地方對我們來說可能就是歷史或者文化上的概念,比方說大家都很少去南城,但南城我還去了一些會館、故居,像譚嗣同故居,在那種小胡同里邊。
我覺得像紹興那么大小的城市是比較合適的.如果能夠用腳來丈量,你能真的去進入城市、深入城市的肌理、與城市的人發(fā)生關系。其實蘇州也可以,僅限于老城區(qū)。能夠丈量你就能看到很多細節(jié)。
更多時候,我們需要另外的契機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城市
楊早:結識一個城市,我覺得情形有三種:一種,你住在那里,你沒辦法不結識它,你非要結識不可,哪怕你只結識住的那塊兒,也算是結識。還有一種,就是剛才說的,第一,你很喜歡這個城市;第二,你能夠把它走遍,結識這種城市是很愉快的。再有一種,是真的沒辦法了,剛才你們都提到像北京、天津、上海這種龐大又復雜的城市,是真的很難結識。
為什么我這本書叫《城史記》?因為我發(fā)現(xiàn)從文字和精神上去結識一個城市,其實也是一個辦法。從城市歷史去進入一座城市。為什么我在沒去合肥之前就敢寫合肥?因為我譯過一本書叫《合肥四姐妹》。這本書在合肥一度脫銷,好多合肥人說,不看這本書,我都不知道合肥那么有文化。城市的歷史,未必住在那里你就一定會知道。更多時候,我們需要另外的契機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城市。一個人、一個地方或者一個事件,會讓你突然對這座城市有不一樣的認知。
曉蕾在濟南待了7年,當然比我要熟濟南。想請你說出對濟南的三點最重要的印象,這些印象是怎么來的。
劉曉蕾:我覺得我都說不出三點來,雖然我是山東人。關于山東人有很多段子,其中一個說山東人最喜歡的女婿是什么樣的——過年回家會開一輛奧迪,在家門口停下,從后備箱里拿出單位發(fā)的五糧液,各種雞鴨魚肉;穿一件“廳里廳氣”的黑色夾克衫,一看就是穩(wěn)扎穩(wěn)打的大好青年。
雖然在濟南待了7年,但我真的并不了解它。山大上學的時候,我有小鎮(zhèn)青年的苦惱,有很多內心戲,還來不及也沒有心思去丈量一個城市。我就像一個游客,只知道大明湖、趵突泉,就是旅游打卡的地。我也看不出它有多么特別,因為我自己那個時候性格還沒成型,也體會不出它的性格。
有一個印象比較深,是泉城路上有一個叫芙蓉的小街。那條街上有裁縫,可以做很傳統(tǒng)的旗袍。
最好從一個小切口進入,不要宏大
楊早:如果下一本書寫濟南,我可能會從第一次真切的印象寫起。在認識一座城市之前,我們會接受很多刻板的印象。我在四川長大,后來去了廣東,我從小對北方城市沒有特別明顯的印象。說到濟南,我看過老舍《濟南的冬天》,看過《老殘游記》里寫大明湖。但是這些描述很難給出這座城市貼切的印象,很難結合到一起去。
我對濟南的第一印象來自于1997年,我跟幾個朋友從廣州去濟南拜訪一位畫家。那是我第一次去山東,1997年剛剛過完中秋,印象很深。
那次我們買的機票是山東航空公司的。特別給我新鮮感的是什么?第一,山航提供啤酒。這是之前在所有航空公司都沒有碰到過的情況。
第二,因為我們要去拜訪一位畫家,剛剛過了中秋,就帶了兩盒廣東月餅作為手信(伴手禮)。那個時候廣東月餅在北方還是比較少見的。兩盒月餅拎上機往行李架放的時候,山航的空姐是個大姐,瞟了我一眼說:“哦,過完節(jié)想起來了?”她以為我是回山東的家。她意思是說,你過完節(jié)才想起來帶月餅回家了?我當時就驚到了,因為跟大姐不熟啊。在廣東待慣了,我覺得服務業(yè)人員不會這樣子,大姐給我一種特別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感覺。我倒不反感,就覺得很好玩兒,那種完全不一樣的文化沖擊感很強烈。
第三,到濟南以后,發(fā)現(xiàn)濟南的路有經一路、經二路、經三路,緯一路、緯二路、緯三路,我覺得這個命名方式很聰明,一聽你就知道它是豎的還是橫的,而且知道是在什么方位,感覺路名已經給你畫出了一個地圖。后來我發(fā)現(xiàn)天津也有“經幾路”“緯幾路”的命名法。當時我沒見過,覺得很新鮮。
到濟南后跟那位畫家聊天,他給我念市民中流傳的順口溜,把我笑死了。當時看濟南偶爾有幾座高樓,整個城市是那種又大又“村”的感覺。
劉曉蕾:我的大學同學有好幾個南方的,她們說自己被老舍《濟南的冬天》“騙”了。本來讀了這篇文章對濟南充滿幻想,結果很失望。
莊秋水:濟南我去過兩次,去打了卡,趵突泉、大明湖。還去了李清照的故居,那是在章丘,她是我一直很喜歡的女詞人。我去過青島兩三次,對青島印象非常好。
楊早:我在青島逛了很多名人的故居,像康有為的、老舍的、蕭紅的,就會覺得這個地方是有文化底蘊的。這些事情會導致你對一個城市的認知,哪怕是一個很小的事情,不管是吃也好、人也好,或者一個歷史事件、一個你喜歡的東西。比如很多人喜歡杭州其實是喜歡南宋,也有人是因為喜歡西湖,“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有的時候從很小的切口進去,你就會對這個地方完全改觀。所以我們結識一個城市,最好就是從一個小東西進去,不要宏大,不要一開始把它定義為地理課本上學的那些知識。
對一個地名你從小到大的認知會不一樣
楊早:結識城市,需要一個附著物。比如我覺得富順最有意思的一個地方就是讀易硐——它本來是富順一個建于南宋年間的書院,但久而久之,那個地方已經變成一個菜市場。所以在富順說起讀易硐,大部分人的反應是“縣城最大的菜市場”。有一次我在海口,突然看到一家飯店叫做“富順獨一棟豆花館”——很明顯店主是富順人,他對這個地方印象很深刻,這三個字音一定從童年時候就反復在腦海里,所以會用來給自己的飯館命名。而邱小石在北京,把“讀易硐”開成了書店“讀易洞”。我感覺只要是富順人,他一定會對讀易硐這個名字有印象。
但是讀易硐還有層內容,我一直沒想到。我們有一個老鄉(xiāng)叫陳銓,留德博士,回國后在西南聯(lián)大教書,曾經寫過《野玫瑰》等話劇,算是“戰(zhàn)國策派”的一位主將。他寫過一部小說叫《天問》,是寫富順的。我看他寫才知道,在他那個時代,讀易硐是縣城里面當官的或者富商,結婚請客、做生日會的首選。在民國時候,那里其實是一個會所。
這讓我對讀易硐的認知又多了一層。所以我發(fā)現(xiàn),一個地名,你從小到大的認知是不一樣的。而且我很珍惜從小到大的“道聽途說”。我們現(xiàn)在資訊很方便,一查就知道這里是什么,它的歷史是什么。但是以前的地名印象里,很多時候是一些誤傳,誤傳會構成你對世界的想象。比如邱小石說,他從小就以為富順的沱江對面就是臺灣。我們看他六七歲的照片,拿個小手槍(他爸爸給他刻的一個木頭小手槍),一天到晚想要抓特務,要解放臺灣,他覺得江對面就是臺灣。小孩那種對世界的想象,就是在這樣真假參半的經驗里慢慢豐富起來的,這就是我們的世界在慢慢擴大。
我們小時候是不認識故鄉(xiāng)以外的地方的,就是靠文字、影像與傳聞來想象。
老舍“騙”了好多人,我們小時候對北京的想象可好了,覺得烤白薯、涮羊肉不知道有多好吃。后來吃到以后,可能也不過如此。但是文字或影像它有一種魔力,就是會把這些平凡物事加上濾鏡。
莊秋水:我去廣州之前正好看過兩部電視劇,當時都風靡一時,一部叫《外來妹》(大概是1991年)、一部是《情滿珠江》(大概是1994年)。
楊早:我們同宿舍的陜西同學說他是被《公關小姐》“騙”來廣州的,拍于1989年。
莊秋水:對,它們把廣州拍得特別像大都市,都拍“白天鵝”“新東方”那種地方。來了以后發(fā)現(xiàn)廣州那么多騎樓,其實也很舊的一個城市。《情滿珠江》當時在珠江邊拍的,特別美,在我心中應該也像香港紐約那種大的感覺。結果過去一看,因為做記者跑新聞,經常去東河包括石牌,就是天河那一塊兒,很多都是那種城中村——兩個樓中間都僅能通人,感覺兩個樓上面都是連在一起的,到處都是污水。你體會不了那種城中村的美學,那種跌宕。
老在一座城市待著可能看世界的眼光會單一
莊秋水:楊早書里說,對廣州的第一印象是爸爸去廣州讀研究生時帶回蔗汁,覺得好甜蜜。
而我對廣州的第一印象是很苦的。1998年7月,我坐火車去廣州,那時候要30多個小時。到了之后,巨大的熱浪撲來,對我這個沒有到過黃河以南的人而言真是太熱了。結果我一個星期沒法說話,嗓子啞了。
我記得當時報紙上有一個新聞,說一個東北婦女去到廣州吃了兩斤還是三斤荔枝,出血被送去醫(yī)院。
楊早:大概1996年,我在《羊城晚報》當編輯。當時有一個事情變成了熱點:有幾個北大學生到廣州后發(fā)現(xiàn)問路問不到。沒有人用普通話回答他們,大家都不愿意說普通話。他們覺得很神奇,覺得廣州也是大都市,怎么會不用普通話來回答?于是就投書報章吐槽此事。
莊秋水:深有體會,因為我那時候做記者,最痛苦的就是完全聽不懂廣東話。只有政府機構里的一些人可以跟你講普通話,一般上了年紀的人都講廣東話,
楊早:高一時,我們幾個北方同學(有內蒙古等等地方來的),甚至成立了一個“不講廣東話聯(lián)盟”,大家發(fā)誓一輩子不講廣東話。
莊秋水:所以在廣州的兩年多其實我過得并不愉快。除了一點,就是吃。
我特別羨慕楊早,你們去看《城史記》就知道了,充滿了食物的氣味。四川是特別豐盛的一個地方。我們老家到冬天就幾乎沒有蔬菜,只有曬干的豆角或者大白菜,然后就是土豆、土豆、土豆。
廣州最讓我眼界大開的是早茶。我們老家喝茶就是以前茶貿易往口外運的那種磚茶,大塊大塊的,拿個搪瓷缸一遍遍泡著,搪瓷缸最后都會變黑。但在廣州喝早茶是從早上喝到中午,早點豐盛,各種蝦餃腸粉。對于我這個味蕾極度不發(fā)達的人來說,真覺得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我對廣州的另外一個印象就是革命,因為我去了黃埔軍校、黃花崗、烈士陵園、中山堂。那時候對近代史所知寥寥,居然沒有去萬木草堂、新會這些地方,比較遺憾。事實上,廣東在整個近代史上太重要了。
楊早:我小學轉學轉了6次,初中又轉了兩次,所以造成我很多時候都是個旁觀者,對如何介入主流文化這個問題會比較敏感。
不過,置身主流、強勢文化之外,也會給你一個觀察的視角。因為身在強勢文化里面,你會不覺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往往是從弱勢到強勢的過程中,會更能體會到后面的很多東西。這就是為什么我說一個人要是老在一座城市待著,可能他看世界的眼光會比較單一,會有一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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