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是出生在北京的藝術家,但他創作高峰時期有三年是生活在青島的。
去青島時,我最想訪謁的景點有四處:康有為故居、弘一法師曾經講學的湛山寺、聞一多任國文系主任的國立青島大學和老舍故居。后兩處還有交集:作為近代文學史上的重要作家,聞一多、老舍均曾于青大執教,只不過老舍1934年9月任國文系教授時,青大已更名為青島山東大學(以下簡稱山大),而此時,聞一多已轉赴清華大學任教兩年余。
那日天氣晴好,在去老舍故居的路上,發現諸多歐式建筑竟串連起一條近代青島的文脈:康有為、聞一多、沈從文、梁實秋、洪深、蕭紅等文化名人故居應接不暇。沿大學路林蔭道北行至黃縣路,拐入的一條窄巷中,一座紅瓦黃墻、面南背北的二層德式小樓便為老舍故居。黑漆鐵皮拉絲大門兩邊,分別掛有“老舍·老舍”和“駱駝祥子博物館”兩塊豎牌。前者倒不是老舍名字的有意重復,而是寓意“老舍的老房子”;后者則表明老舍的長篇代表作、被他稱為“筆尖上都能滴出血和淚來”的《駱駝祥子》正是寫作于此。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那時的老舍手頭拮據,全家五口人僅租住這棟洋樓的一層,目測不過百平,此前的租戶系黃宗英三兄妹。一層圍繞老舍的生平及創作,設圖文及展品陳列室,陳列家人捐贈的老舍生前物品。洋樓的二層現辟為活動室,老舍的讀者常舉辦詩文品讀活動。
這里先轉移一下場景,說說老舍去青島的緣起。
老舍1930年從新加坡回到上海,那時的他以《老張的哲學》《趙子曰》《二馬》等作品享譽文壇。后來他接受濟南齊魯大學的聘請,講授“文學概論”“小說作法”等課程,同時編刊并撰譯不少作品。《貓城記》《離婚》《牛天賜傳》等作品即于此間完成。但有一樁無法彌補的憾事是,他任職濟南期間的心血之作、已交付上海商務印書館的長篇小說《大明湖》,在日本發動“一·二八”事變轟炸商務印書館時焚毀。由于老舍未留底稿,這部長篇就此與讀者無緣。不僅如此,“七七事變”前后,他的兩部長篇(一為《病夫》,另一部尚未命名,底稿遺失于齊大宿舍),加上他從歐洲返國途中所寫卻被自己放棄的長篇小說《大概如此》,共四部長篇小說未能面世。
1934年夏,老舍辭去齊大教職來上海。他曾說過:“我不是去逛,而是想看看,能不能不再教書而專以寫作掙飯吃”,但很快“心中涼下去”,覺得當職業作家的想法并不符合實際,“專仗著寫東西吃不上飯”(《櫻海集》序)。正所謂學劍(老舍尚能武術)未成,尚能教書,便跟隨一位齊大的同事來到山大。
老舍在山大開設了“歐洲文藝思潮”“外國文學史”“高級作文”等課程。在課堂上比較嚴肅的他,課外卻對學生態度熱誠,常在家中接待前來求教的學子,并樂于為他們答疑解惑;另一方面,作為小說作家,他又時感教學、查資料、備課、編講義占據了自己太多的精力,故在1936年學期結束后,堅辭山大教授一職。老舍在青島主要建樹還在于小說的創作,除《駱駝祥子》外,長篇小說《文博士》、中篇《我這一輩子》、短篇小說代表作《月牙兒》(從《大明湖》的情節化出)也在此時問世。
可以說,青島三年,是老舍一生創作的高峰期。有意思的是,老舍自放為“職業作家”的一年,和當年去上海一樣,還是不足以養家,故“七七事變”后,為稻粱謀,只好又回齊大任中文系主任。
老舍在山東共七年,濟南齊大四年、青島山大三年。在忘我的寫作中,同時還要面對生存的煎迫。不由讓我想起孔門先哲顏子,一簞一瓢,貧居陋巷而不改其樂,那當然是人生的超脫境界。但肩負養家重軛的老舍,關乎者非己一人,又如何能超脫得了?故而只能在創作和謀生間尋得平衡。
如果不是手頭拮據,老舍本來是可以和青島再續前緣的。王統照先生曾在《憶老舍》一文中提到,日軍投降后,老舍曾于信中托他在青島購置一所小房子,想安心地過他晚年的生活。老舍之所以有此念想,是以為日本戰敗后,留在青島的許多樓房定會廉價出售,豈知接收大員們的一番操弄,使得青島房價非但沒降,還大幅上漲,已非老舍的財力所能擔負的了。
青島之于老舍,是生命中一段重要的文學緣,那時的他,也就三十六七歲的年紀,正值創作的黃金期,在寫了《黑白李》之后,仍矻矻以求,把筆觸轉向他所熟悉的市民底層,文字“淚中有笑,笑中有淚”,不乏沉哀、辛辣和充滿現實關懷的生動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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