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破圈的重要標識
(相關資料圖)
從2019年因《流浪地球》的成功被稱為中國科幻電影的元年,到2023年《流浪地球2》不負所望地再次呈現中國科幻電影的長足進步,以及電視劇《三體》精彩演繹了科幻作品的內核和精神,科幻近年來成為中國文娛生活的一大熱門元素。
當然,科幻的興起,不僅僅取決于中國影視制作質量的提升,數字科技的飛速發展也是一個重要原因。元宇宙概念讓人們看到計算機和網絡正構筑虛擬世界。人工智能的飛速發展,激發關于人類未來可能性的新思考。數字文明時代似乎不再是遙遠的“幻想”,它不斷逼近我們生活的當下和未來。當數字文明沖擊關于人、文化和社會既有的知識框架時,文學想象領域中的科幻元素成為重新編織情感和生活的“行動元”。科幻文學也不再只是小眾發燒友的興趣,它開始破圈,呈現一種進入日常生活想象,以及和更多文化元素相結合的發展趨勢。
網絡科幻的興起,即是科幻破圈的重要標識。閱文集團聯合上海科技報發布的《2021科幻網文新趨勢報告》顯示,截至2021年8月,科幻網文創作者已超過51萬,其中“90后”作家成為科幻領域的中流砥柱,超過四成讀者追更科幻作品,Z世代讀者成為科幻閱讀的主力,其數量同比增長超過44%。2022年,起點中文網新作家作品數量較2021年同比增長112.5%,其中“90后”“95后”占比超70%,近七成的科幻新人作家是首次創作。與此同時,各大網絡文學創作平臺也積極舉辦科幻征文活動,如起點中文網的科幻“啟明星獎”、咪咕數媒的“無垠杯”科幻征文大賽、點眾文學的科幻題材征文大賽等。包括起點中文網、晉江文學城、豆瓣閱讀、知乎在內的多家平臺積極推介科幻作品,全面推動科幻題材創作,涌現出《夜的命名術》《我們生活在南京》《從紅月開始》《寄生之子》等諸多表現突出的科幻作品。同時,擁有科幻元素的網絡文學改編作品受到廣泛關注,如《開端》《天才基本法》等。
想象和情感上的變遷
網絡科幻的興起,帶來科幻寫作者和受眾的急劇增加,也從種種表現方式上呈現科技文明給人們帶來的想象和情感上的變遷。
第一,網絡科幻使得科幻元素與更豐富、多元的文化元素結合,在純工業硬核科幻之外,開啟多文化背景的科幻想象方式。當弗蘭克·赫伯特的《沙丘》將西方宗教文化元素和科幻相結合營造獨特的想象空間時,中國網絡科幻將東方幻想元素和科幻相結合,帶來了新的幻想的融合和關乎文明發展的思考。臥牛真人的《修真四萬年》被稱為“修真朋克”,以修真為殼、科技為核,將東方文化中的哲學思路與星際爭霸、文明沖突結合起來。會說話的肘子的《第一序列》以末世文明為背景,將人類和機器文明的對峙,轉化為中國文化傳統中小人物的反抗與“存天理滅人欲”的規約之間的沖突。主人公任小粟和他的團隊渺小而感性,但正是這一點演變為堅強不屈的精神意志。在和人工智能的終極決戰中,具有“孫悟空”精神的李神仙的犧牲和反抗起到了關鍵性作用。類似的玄幻和科幻結合的作品,還有我吃西紅柿的《吞噬星空》、遠瞳的《異常生物見聞錄》、彩虹之門的《星空之上》、新手釣魚人的《走進不科學》等。網絡科幻經常被認為是披著科幻外衣的玄幻,但正是這種不純粹性,帶來了對科技文明更多元、更多維度的想象和思考。
第二,網絡科幻拓展了科幻表現的領域。紙媒科幻的思考縱深,大多在物理學(天體或微觀、量子或納米等)變革帶來的技術進步延長線上,而諸多網絡科幻展開了有關病理學、心理學、生態學意義的幻想。黑山老鬼《從紅月開始》所構造的奇幻世界,充滿了各種以怪事、怪獸面貌出現的“精神污染體”,它們是現代文明帶來的心理問題的隱喻,有孤獨、恐懼幻化的精神污染體,有因工作忙碌忽視子女造成的精神污染體,有對極致完美的貪婪造成的精神污染體……消除污染的過程,其實就是心理治療的過程。更從心的《病名不朽》則思考如果基因突變可以帶來“超能力”,如何來定義“病態”或是“常態”的問題。作為健康的個體,小說中的姜病樹是這個“病紀元”里的異類,而姜病樹加入組織后對病域的每一次凈化,則可以看作對不同心理異化疾病的解構。可以說,這樣一個沒有疾病的“自然之子”暗含著作者對未來科技世界的哲學反思。
還有許多網絡文學思考人和自然的關系。鸛耳的《恐樹癥》以“樹災”開篇,描述“我們被‘樹’包圍已經快兩個月了”。在這些“樹”“開花”的過程中,隨風飄散的“花粉”進入人體循環后讓人體產生不可逆轉的“樹化”。而避開這些危害,將花瓣加以處理,則能制成治療器官衰竭、延年益壽的珍奇藥物。顯然,《恐樹癥》在指涉人與自然關系的現實問題。一十四洲的《小蘑菇》也設置了具有破壞力的、瘋狂的“異種”動物,以人與動物相抗衡的“末世”表達人與自然對立的結構。這些網絡文學直面科技文明的進步所帶來的生態學問題,并以“后人類”主體的建構和想象拆解人類中心主義,進行關于人類文明進程的思考。
第三,科學幻想和日常生活的結合更加緊密。當數字科技、人工智能成為工作和生活的重要內容時,科學想象日常化也成為必然。諸多科幻創作,不再將背景設置在廣闊宇宙的星際文明之間,而是以具體的城市和當下的日常生活作為背景。天瑞說符的《我們生活在南京》以實體城市為背景,那里有瘋狂生長的紫金山梧桐、長滿青苔的新街口商業街,粉紅的民國建筑墻面在藤蔓上的圓葉子間顯露出來。主人公白楊是一名普通的中學生,做著“大題小練”,下課騎著自行車在路燈下飛馳,到家揭開還在保溫的電飯煲……整部作品沒有星際科幻或賽博朋克中的極端環境和奇崛景觀,而是充滿了日常人間的細水長流。如今,更多的網絡文學作品將科幻設定、科幻元素嵌套在日常故事中,比如平行宇宙、互換身體、時間循環在當下的網絡文學中十分常見,祈禱君的《開端》、長洱的《天才基本法》等就是其中的典型作品。數字文明語境下的時空想象開始擺脫三維有限性,“穿越”在數字化的人類生活中不再顯得奇幻和突兀。
更加注重“好故事”
網絡科幻拓展了科幻的邊界,同時,不可否認,網絡科幻較之傳統科幻更加注重“好故事”的書寫。網絡科幻作家著力讓科幻故事情節更吸引人、情感更打動人、風格更豐富。而且,網絡科幻風格更具多樣性。有幽默搞笑如群星觀測的《寄生之子》,有純愛唯美如天瑞說符的《我們生活在南京》,也有雄渾悲壯如愛潛水的烏賊的《長夜余火》,等等。
網絡科幻的勃興以及它帶來的科幻破圈,意味著“劉慈欣現象”只是科幻騰飛的開始。人工智能的升級為人類的創造力和想象力帶來了挑戰,也帶來新的機遇。網絡科幻作者重新勾勒了科幻世界,使得科幻不再只是對科技發展的暢想,它正在全方位地重新想象面對數字技術和人工智能沖擊的人類生活。所以,網絡科幻不是網絡文學和科幻文學偶然的交匯,而是數字文明語境下人類想象力邊界的拓展。而當下的網絡科幻創作只是一個開始。
作者:李瑋?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