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玩笑》出版后,由于其獨特的寫作方式,立刻被賦予了“杰作”“燒腦之書”“考驗讀者的大部頭杰作”之類的標簽,然而,2014年,一個叫塞巴斯蒂安·格里菲斯的11歲小男孩用樂高積木還原了《無盡的玩笑》中的100多個場景,并且還為每個場景制作了不同風格的文字說明。也許,是我們的成人讀者視角用過于嚴肅、過于需求某種解釋的態度來面對這本書了,它其實僅就表面而言也有足夠的趣味性,足以讓一個小男孩也能通過這本書感受到某種樂趣;但同時,這也可能是一種人造的癡迷,這個小男孩完全是在他身為文學教授的父親的灌輸或感染下,才被迫誕生了這樣一種與正常閱讀階段完全不同的愛好。這些都是有可能的猜想,然而,關于《無盡的玩笑》這本書——它究竟是一本充滿樂趣的小說還是一本令人痛苦的書籍,是一本杰作還是結構臃腫的無病呻吟——正是這些衍生的無窮盡的猜想構成了它獨特的吸引力。
猜想A
(相關資料圖)
它的確是一本充滿樂趣的書
用樂高積木試圖還原《無盡的玩笑》中出現的繁多場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因為《無盡的玩笑》作為一本后現代文學作品,也自然呈現了后現代風格的很多特質,其中之一便是小說的核心不再是人物或故事,而是由具體的物質所取代。大多數長篇后現代小說的敘事核心都選擇了在城市中孤立分散的建筑空間,或者一個能夠銜接眾多人物視角的媒介?!稛o盡的玩笑》也是如此,這本小說里的主要故事都分散在不同的建筑場地中,主人公之一哈爾的活動范圍是恩菲爾德網球學校,另一位主要人物蓋特利的活動范圍是恩內特之家。除此之外,還有巨大的垃圾場,一直由兩個神秘特工進行高深的對話然而這兩個人卻完全不考慮如何下來的露巖。在這類作品中,人物是很少活動的,他們的故事基本固定發生于這個特定空間之內,仿佛是黏著在建筑鋼筋上的一塊銹蝕。
書中這些重點場所的描寫是非常有趣的一部分,它們的局部與功能也是構成小說情節的一部分。比如恩菲爾德網球學校,這個體育學校有著一個龐大且隱秘的空氣過濾系統,華萊士在小說中將之稱為“肺”?!八麄兒桶⑻匚髂饭I空氣置換設備公司的人一起架設并維護充氣式聚氨酯樹脂圓頂,也叫‘肺’,它會罩住中間一排網球場,為冬天的室內賽季服務。設備維護室和氣泵室之間的隧道只能四肢著地爬過去,所以對工作人員和管理人員來說幾乎不存在,只對學校隧道俱樂部的低年級小孩有吸引力,當然,還有那些有特別秘密的事情要干而甘愿爬的青少年”。主人公哈爾十分討厭“肺”,因為他經常在學校里偷偷吸食大麻,而“肺”作為一個空氣循環系統會把煙味明顯的空氣通過管道傳播出去,因此每當“肺”處于充氣狀態的時候,哈爾就只能偷偷把煙吐到衛生間排風扇的格柵里。對恩菲爾德的所有學生來說,“肺”就是網球生涯的一個暗喻。明星閃耀的高中生網球賽只是人們看到的一個表象,在賽場上空并不干凈的空氣循環中,隱藏著很多見不得光的事情,而“肺”的毛細血管——通向各個房間的隧道——則意味著網球學校的學生們在這里所產生的千絲萬縷的聯系,當然前提是,需要不遵守規矩。
在《無盡的玩笑》所描述的網球學校中,幾乎每個學生都有吸食大麻或其他毒品的習慣。大衛·福斯特·華萊士無疑是從他身邊的癮君子中吸取了大量的素材。相應地,在書中就出現了另一個建筑——負責戒毒和戒酒的恩內特之家。它的全名是恩內特之家藥物與酒精康復之家,是恩菲爾德海軍公共衛生醫院綜合大樓里七棟副樓中的第六棟。這棟建筑物里的主要居民包括管理者蓋特利,在其中治療的喬艾爾·范戴恩(她也被稱為“精神病夫人”),有著虐殺小動物習慣的布魯斯·格林,蘭迪·冷斯,運行董事帕特·蒙特西安等等。恩內特之家中不僅居民們有著各自的故事,它周圍的建筑物也有著各自的故事——由此通過建筑與空間的經歷來敘述出整體時代的大致輪廓,構成小說時間中歷史的一部分——恩內特之家附近的1號樓中居住著一堆有著應激反應的越戰老兵,總是因為過去的事情而郁郁寡歡;2號樓中同樣居住著這樣一批人,不過他們精神瘋狂的原因不是過去而是未來,他們總是兩眼突出像是在等待什么東西;4號樓里居住的是老年癡呆癥患者;5號樓里住滿了緊張癥患者;而被封閉的7號樓后面就是一座山——恩菲爾德網球學校就建造在這座山上,當年工程師們為了建造網球學校而將山頂削平,從而差點將7號樓全都掩埋掉。
在閱讀《無盡的玩笑》中,如上所說尋找線索是其中的樂趣之一。很多看似孤立無關的場景,會在出現了一百頁后突然與過去的另一個空間產生聯系。不僅恩內特之家和恩菲爾德網球學校作為兩棟建筑之間的關系如此,恩內特之家的居民和網球學校的故事也是這樣,會在若干頁后顯示出其中存在的聯系。其中就包括恩內特之家中瘋得最厲害的一個女人——“精神病夫人”喬艾爾·范戴恩——曾經是主人公哈爾的大哥奧林的前女友,也是哈爾的父親在很多部電影中使用的女主角。而他父親所拍攝的電影中有一部就叫做《無盡的玩笑》。由此通過這個線索構成了整部小說的懸念核心。至于喬艾爾·范戴恩和奧林以及哈爾的父親之間到底發生了什么故事,則需要讀者繼續閱讀,繼續在兩三百頁的支線敘事之后進入到他們的聯系。
另外在《無盡的玩笑》中,還存在著很多具有標志性特征的小場景,這也是很多后現代小說在試圖給場景施加意義時所使用的手法。比如哈爾家里的廚房,哈爾的父親用將腦袋伸進微波爐的方式自殺。還有葡萄牙雜貨店,小說中的一個恐怖神秘組織輪椅暗殺隊為了《無盡的玩笑》的錄像帶而殘忍虐殺了一位名叫呂西安的店員。這些小場景以跳躍性的方式出現,完善著小說中缺失的歷史碎片?!稛o盡的玩笑》中的大部分故事都發生在同一年,而在讀完整本書后,就像是將一萬份散落在地板上的拼圖碎片重新完整復原,從而獲得一個歷史完整的故事。和很多享受著拼圖游戲樂趣的人一樣,在拼合完整之后,那個圖像本身具有什么意義并不重要,將碎片一塊塊拼湊在一起的過程已經樂趣無窮。
猜想B
哪有什么樂趣,一切都是腦力培訓
然而,關于《無盡的玩笑》猜想之二——這本書是否真的能夠提供足夠的閱讀趣味,讓一個人在閱讀的過程中,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愉悅感?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那個用樂高積木搭建場景的小男孩,擁有一個身為文學教授的父親。這和書中的主人公哈爾很像——擁有一個研究語言學的母親,激進語法家協會創始人,對詞典和單詞、詞根有著近乎強迫癥的執念。也和大衛·福斯特·華萊士本人很像——作家本人也有一個英文教授的母親薩莉·華萊士,她對語言和語法的使用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這無疑是影響華萊士寫作的重要因素,而且我們很難說這在給華萊士帶去獨特文學語言的同時又給他帶去了多少痛苦。鑒于作家的經歷和描述的人物,我們完全可以猜想,是那個小男孩的父親不斷教育孩子閱讀這本文學經典,要求他明白小說語言要表達的意圖,并最終完成了一百多個積木搭建的場景。
就像小說中的恩菲爾德網球學校一樣。他們被培養了對網球這項運動的興趣,并被教練們朝著職業化的方向培養。最后便誕生了小說中的這樣一幅混亂而冷漠的圖景:
“有些非常有天賦的青少年選手如果真的達到了很高的排名或者贏下了什么重要的比賽之后,就是沒法咬緊牙關、保持饑渴的狀態……很可能那些真的能贏球贏到排行榜前列且能保持排名而不發瘋的人本來就已經是瘋子,要不然他們可能像約翰·韋恩那樣是沉默的機器……松樹上的鳥鳴聲聽上去不比球員們更快樂……”
哈爾·因坎旦薩也在這個環境里走向了崩潰。在因坎旦薩家的三兄弟中,哈爾是最具有對自我人生的反思認知的人。他是一個有些天賦的網球手,但這天賦又不足以支撐他成為明星級別的職業運動員。哈爾本來在網球學校里勉強維持著平衡(無論是通過吸食大麻還是“末世”游戲或者其他方式),然而機械化的培訓和比賽最終讓哈爾在小說結尾處走向了崩潰:
“我不得不重復同樣的過程,日復一日,直到畢業,搬走,然后開始在某所有網球強隊的大學的某間宿舍里進行同樣令人筋疲力盡的進進出出??赡芪抑赖淖钤愀獾氖率俏矣嗌仨毾牡捏@人的食物數量。一頓接著一頓,加上零食。一天又一天,日復一日。一遍又一遍吃這些食物。只想想肉。一百萬克?兩百萬克?我生動地看到了這樣的畫面,一個寬敞涼爽、光線充足的房間里,從天花板到地板除了我未來六十年要吃的雞排什么也沒有……我身體里不斷制造又吸收的鹽酸及膽紅素及葡萄糖及糖原。而另一間,暗一點的房間里,堆滿了我產生的排泄物,不斷增高,房間帶雙鎖的鋼門在越來越大的壓力下向外彎曲……”
這也是小說開頭,哈爾在大學網球隊辦公室的入學過程中崩潰的前兆。在這種重復性的機械生活中,唯一的解脫似乎只有他“抽高了”的時刻,但這個飲鴆止渴的行為并沒能讓他真正擺脫網球學校強迫人不斷“超越自我”的壓力。
而網球學校山下的恩內特之家,就和網球學校這棟建筑構成了一個循環——青少年在某種渴望的驅力下漸漸發瘋,沾染毒品,而恩內特之家則為癮君子提供戒斷治療。
除了網球學校的機械訓練外,哈爾本人對于詞語的執著也是讓他瘋狂的原因。事實上,整本《無盡的玩笑》使用的語言都非常獨特,被語言學母親影響的大衛·福斯特·華萊士使用了各種生僻的詞語以及自造詞來書寫這本小說。在描述一個人的緊張情緒時,他使用的是“房間里62.5%的臉都對著我,親切地期待著。我胸口跳得像烘干機里放了鞋子一樣”;小說中設計的儀器,華萊士都用了非常晦澀的辭藻,“你那把所謂‘獲贈’的鄧祿普獨家專利寬網球拍的配方材料由高系數石墨加強的聚碳酸酯聚丁烯樹脂制成?!备鶕晃粫越y計,《無盡的玩笑》前35000個單詞中有4923個屬于只有華萊士使用的獨創詞匯,這也是導致《無盡的玩笑》閱讀起來非常困難的一個原因。想要完全理解書中的所有詞語,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猜想C
《無盡的玩笑》是一場文學人士策劃的陰謀
因此,我們可以用一種后現代的方式大膽構想——《無盡的玩笑》成為文學經典這件事本身,會不會就是一場偉大的后現代陰謀?后現代文學總是伴隨著大量的陰謀論出現,就像唐·德里羅的《地下世界》中一個網球穿梭過的一個世紀,《天秤星座》中肯尼迪被刺殺的錄像背后的陰謀,品欽《拍賣第四十九批》中神秘的地下組織一樣。
說《無盡的玩笑》有可能是一場被構思出來的陰謀,其一是它極有可能是被某些文學組織的人強行推崇的作品,想要閱讀這部作品必須要經受某種語法學或修辭學的訓練,耗費大量的時間,無論最終得到了什么都要繼續以“這是一部杰作”的口吻將這部書用最高的音量傳播下去。2018年,一位名叫克萊爾·弗麗德曼的評論家在《紐約客》寫了一份閱讀《無盡的玩笑》的指南,其中有一點便是“邀請最聰明的朋友參加晚宴,輪流講述為何喜歡這本書,然后等回到臥室后打開日記,寫下‘我就是個騙子’”。
另一點指的則是,在小說的故事中,《無盡的玩笑》也的確存在著一個陰謀。
書中除了恩菲爾德網球學校和恩內特之家這兩個主要部分外,還有一部分描述了一個名為“輪椅暗殺隊”的神秘組織。這個神秘組織想要奪取的對象就是《無盡的玩笑》的母帶。這是一部由哈爾的父親詹姆斯·因坎旦薩所拍攝的電影,據說,所有觀看這部電影的人都會陷入到類似死亡的循環中,他們會無法自拔地坐在電視機前面,一遍又一遍地看這部電影,連自己的饑餓和大小便失禁都感受不到。“輪椅暗殺隊”想要獲得這個錄像帶,然后大量復制,將它作為恐怖武器投放到美國。這也是小說中的第三條主要敘事線。
輪椅暗殺隊試圖將《無盡的玩笑》用作恐怖武器的故事,明顯屬于后現代文學長期探討的一個共同問題——媒介及娛樂年代的意義。翻開任何一本“元小說”之外形式的后現代文學作品,我們都能發現作家們所勾勒的故事背景正是我們當下所處年代的劇烈變形——閃爍的廣告牌替代了城市中的書目,葡萄糖和糖原的消耗代替了皮膚上流下的汗,以及各種名稱古怪的藥品替代了我們艱難時刻中的解決方案。從某種角度來說,后現代文學在竭力嘗試還原這個不可能被還原的世界,作家們使用更加科學化的辭藻來描述事物,材質取代了直覺,一輛車的外殼突起和發動機型號取代了人們用肉眼看到它們時所產生的直觀——而后者在后現代作品中幾乎完全不可靠。這就導致了它們的情節總是走向了我們無法用常規理解的地步。這些由科學名詞堆積的作品或許能夠帶給我們一些本質性的啟示,用非常規的故事刺激我們閱讀的感官,從而聯想到現實中所發生的黑暗與荒誕,但更多情況下它們正在制造托馬斯·品欽稱之為“熵”的東西,所寫的越多,其內在的空虛和自我毀滅性就越大。在這個由陌生和物質所構成的世界中,人的內在世界幾乎完全被解構了。過去文學中的崇高、意義、敘事形式都被消解,而作家和讀者在付出了如此諸多的代價后,最后所得的往往是這個時代空虛的精神狀況這樣的淺層啟示。
“超越自我”的意義在《無盡的玩笑》中被拆解成每日技巧訓練、服藥、體力訓練、贏得比賽這一系列機械化程序。生存的意義也被拆解為人生的幾個瘋癲行為(除此之外皆是空虛)。造成人生空虛和人類逼近“死亡”的另一個原因則在于人們接觸世界的方式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很明顯,以大衛·福斯特·華萊士為代表的作家對屏幕媒體都懷有一種不友好的批判態度,這個時代的人們通過屏幕接觸世界,通過屏幕來理解世界的真相,聯想到大量美國人喜歡在電視機前變成英文中所說的“沙發土豆”,信號媒介所帶來的缺乏內省和自我思考的生活方式無疑正在將觀看者變成一個又一個“上癮者”。在小說中,《無盡的玩笑》被稱作“娛樂”或“薩米茲達”——秘密出版物的代名詞,擁有致命的令人上癮并影響人思想的能力。娛樂和傳播構成了書中的一個陰謀,試圖控制并毀滅掉人類的思想。拍攝《無盡的玩笑》的導演詹姆斯·因坎旦薩奉行的所謂“后鋒主義”電影聽起來也很像是大衛·福斯特·華萊士本人對“后現代”這一概念的反諷——我們對著非常規的、令人困惑的形式思考,凝視著將時間注入那些晦澀的文本與影響,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其中的內容——而最后發現,我們不過是加深了對“空虛”這一概念的理解而已。
猜想D
它的本質是一場悲劇性寓言
不過,即使對讀者來說,我們或許永遠也無法徹底讀懂《無盡的玩笑》中的所有內容,永遠也搞不明白“末世游戲”的函數模型到底如何運作,但它作為一本具有寓言性質的長篇巨著的沖擊力并不因此而沖淡。
大衛·福斯特·華萊士在故事中鋪墊了很多未來主義的元素,部分故事看起來還帶有科幻色彩。例如,在故事發生的時期,傳統的公元紀年法已經被棄用,取而代之的是贊助商紀年法,哪個贊助商投標的資金最多,就可以獲得該年份的冠名權,于是小說中的年份分別依次變成了皇堡之年、塔克斯藥物冷敷墊之年、小包裝德芙巧克力棒之年、得伴成人紙尿褲之年等等,其中主要的故事都發生在得伴成人紙尿褲之年。贊助年代的出現無疑是作者本人對商業化時代的譏諷,尤其是在未來的北美社會,幾乎沒有東西是不能用商業價值去衡量的。同時它還描述了商業社會的虛無,因為一家公司想要獲得下一個年代的冠名權的話,就必須掏出比上一個贊助商更多的資金,由此不斷發展,贊助商為此付出的資金越來越多,但是,時代并不會因此而進步,甚至社會的本質也不會因此而發生變化。
華萊士構想的未來時代非但沒有進步,反而在大踏步地倒退。在《無盡的玩笑》中,美國已經不再作為獨立國家而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由美國、加拿大、墨西哥共同構成的“北美國家組織”。美國在這段時期里施行的是與歷史上擴張主義相反的“強塞主義”,即強行把自己被污染的國土割讓給其他國家——主要是加拿大。在美國和加拿大的邊境線上,還有透明墻和垃圾場,美國在那里堆存了大量核廢料并且用一臺大風扇將被污染的空氣吹往加拿大,用導彈發射器把垃圾都發射到北方。
美國和加拿大接壤的地方被寫成了一個類似傳說中切爾諾貝利的地方,那里不僅有發光的巨大老鼠,還有深受其害的當地居民,主人公哈爾曾經接觸過的一位網球新生便是來自那里,“這孩子據說是個盲人,還有頭顱問題,他是新紐約州泰孔德羅加撤離過晚的當地人之一,因此頭上有好幾只進化程度各異的眼睛卻在法律意義上是個盲人……這孩子場上只能用一只手,因為另一只手必須在與頭同高的地方拉著一種焊入光環形金屬護具的會滾動的類似吊水裝置的設備……”這些問題導致北美出現了不少反對北美國家組織的成員,包括魁北克集團、魁北克解放陣線、蒙特卡姆之子、卡爾加里親加拿大方隊等等,而之前提到的輪椅暗殺隊也正是由其中一個魁北克組織衍生出的恐怖組織。
大衛·福斯特·華萊士用反諷和暗喻并行的方式構造了一個微縮的世界運轉模式,不同的只是將嚴肅的歷史問題換成了戲謔的玩笑式的設定。他還在書中設置了一個在恩菲爾德網球學校極為流行的“末世”游戲來模擬世界上各個國家的政治運作模式與核戰爭,規則和運算模式都相當復雜,不過之后有人成功還原了這個游戲。在這部120萬字的小說里,大衛·福斯特·華萊士融入了能想到的所有關于美國的寓言,試圖用商業贊助、藥物成癮、恐怖組織和陰謀論、娛樂至死、環境污染、價值觀斷裂等多個角度描述出一個全景的美國社會。
另外,大衛·福斯特·華萊士在書中給藥物的命名也具有特殊意味。小說中,導致人們上癮的藥物分別有“鮑勃·希望”“物質”“烏托邦LSD25”等等,(當然最致命的令人上癮的物品依舊是被稱為“娛樂”的錄像帶——《無盡的玩笑》),這些曾經在人類看來具有崇高和理想色彩的字眼已經僵化成令人上癮的刺激物,不斷吞噬著一個人的正常自我。主人公哈爾在小說的末尾部分所發出的獨白正是作者本人對這些意義的質疑:
“最近有時我覺得人們可以對某個主題或者某種追求如此在乎且可以一直保持這種在乎那么多年簡直是個黑色奇跡。把生命都奉獻給它。似乎令人欽佩但同時又非常可悲……一種以投入的形式逃離的行為。從哪里逃離?為了什么目的?……上癮最早的意思是約束,是獻身,法律意義和精神意義上都是。獻出自己的生命,投入其中?!?/p>
華萊士所期待的《無盡的玩笑》的讀者是一群絕對孤獨的人,他們能從這本書中發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這本小說從背景設置到開篇的場景,已經高濃度地聚集了各種令人絕望的因素,人物的自我存在感在書中沉淪到了冰點,唯一得以慰藉的只有他們在其中試圖做出的努力。蓋特利是其中一個古典式的、脆弱而具有毅力的人物,他管理著恩內特之家,為藥物和酒精成癮者提供幫助,而在這本小說中感到與那些對“希望”“物質”“娛樂”等元素存在“上癮”問題的孤獨讀者們,也可以在其中每個人物的故事經歷中尋找到破碎之后的新的思考,如同在恩內特之家中的人們待久了會最終發現的那些東西一樣:
“你會發現有些人肯定不喜歡你,不管你做什么。
你會發現不管你認為你有多聰明,你肯定比你想象的笨得多。
你會發現把注意力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都是很艱巨的任務。
你會發現你可以,到了一定階段,和蟑螂共處一室。
你會發現‘接受’通常只是種疲勞狀態。
你會發現,這有點變態,想要一樣東西比得到一樣東西快樂。
你會發現匿名的慷慨也是可以上癮的。
你會發現可能沒有天使,但有些人真的很像天使?!?/p>
撰文/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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