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確定引進到最終出版,《無盡的玩笑》用了整整12年的時間,很多讀者想必非常好奇這本書究竟為什么要花費如此巨量的時間。因此,在進入《無盡的玩笑》故事之前,我們先聯系了這本書的責任編輯和譯者,先了解一下這本書非同尋常的出版過程。
《無盡的玩笑》編輯手記
(相關資料圖)
梳理這本書的編輯過程就像試圖總結《無盡的玩笑》的時間線一樣困難。更換過幾次電腦主機以后,甚至連最早的選題報告都無處可尋,畢竟那時MSN是流行的通訊工具、讓人沉迷的娛樂活動還是偷菜的時代。如今這本帶著時間印記的書終于出版,有必要跟讀者講講這么多年,它/我們經歷的故事。
2011年,因為看了華萊士作品改編的電影《與丑陋男人的簡短對話》,開始對華萊士和《無盡的玩笑》產生了興趣,那時能找到的資料還不多,印象中只有比目魚的博客對作者的介紹,以及華萊士2009年被引進中國的書,還不是小說,是一本叫作《跳躍的無窮》的數學科普著作。了解下來,知道他是當代美國非常重要的一位作家,《無盡的玩笑》是一部天才之作,非常值得引進。頭腦一熱馬上報了選題,選題很順利就通過了,購買版權也沒費什么周折,接下來就是找譯者。找了幾位可能對華萊士有興趣的譯者,都被婉拒,直到2012年下半年,我們找到了俞冰夏,她經過簡單的思想抗爭之后就接下了這個艱巨的任務,等她交稿已經是四年后的2016年7月,可想而知,這四年里她經歷的是徒手在荊棘叢中開辟出一條路的生活。交稿后,俞冰夏發(fā)了一條微博,很多讀者因此得知這本書要在文景出版,都非常激動,覺得應該很快能見到出書。壓力到了我們這里。然而,跟過去的五年相比,審稿耗費了更長的時間,從2016年到2023年3月下印,時間將近七年。這期間,不斷有讀者來催問進度,他們無法理解,為什么譯者都交稿了不馬上出書,甚至開始質疑書還能不能順利出版。
編輯過程中的參考資料
審稿
稿子的難度顯而易見,除去100萬字的體量,華萊士在書中用了大量生僻詞、專業(yè)名詞、俚語、自創(chuàng)新詞,甚至有大量需要在紙上演算才能弄清楚結構的長句。在審稿之初,我們就確定了編輯原則:在尊重譯者風格的基礎上,保證譯文的準確性,并且從出版規(guī)范和讀者接受的角度,做一些調整和補充。
2016年底,審稿工作正式開始。審稿分初審、復審、決審,按正常的程序,初審完成后再轉到復審。為加快進度,我們打算初復審同時進行,初審同事看完一部分,我接著看復審,過程中遇到需要譯者確認的部分,我們要標注在共享文檔上,讓譯者隨時更改。翻閱過英文版的讀者應該知道,華萊士用了好幾種字體和格式區(qū)別正文,在版式設計中,我們也用了不同的中文字體對應這些特殊字體,共享文檔也應該保留這種設置。然而,找了好幾種在線文檔,不是把字體全都變?yōu)橐环N,就是我們一修改文檔就崩潰。幾番努力失敗后,我們放棄了在線協同工作,改為結束初審后單獨整理一個疑問文檔請譯者確認。
初審持續(xù)了一年半,2018年5月,正文部分初審完畢,我繼續(xù)復審,到了2019年9月,終于能把復審后的文檔送到排版公司出校樣。后面的記憶基本都跟疫情有關:居家的幾個月每天跟稿子共處一室,復工后每周一和周五要提著裝著一千多頁稿子的大包上下班……2022年4月,決審開始,2023年3月,全書下印。我們的審稿工作主要著眼于如下幾個問題:
規(guī)范性問題
《無盡的玩笑》描寫了一個消費品極度豐富的社會,華萊士在書中提及了大量品牌,包含生活用品、食物、體育用品等。除了一些已經進入中國市場的品牌,比如“佳能”保鮮袋,“密保諾”拉鏈袋,我們采用了商品名。其他的陌生品牌,出于方便讀者閱讀的考慮,大部分都保留英文原名。
而最令人頭疼的部分是處理大量醫(yī)學名詞。藥物、病癥大多有規(guī)范的譯名,不能隨意翻譯。我的參考資料包括:各種醫(yī)學詞典,甚至還有美國緝毒局(DEA)發(fā)布的“藥物俗語手冊”。有些病癥雖然罕見,好歹有對應的中文譯名;有些從字面意思上看不會意識到是病癥,比如“高血壓危象”(hypertensive?crisis),很容易理解成“超高血壓”;有些藥物或麻醉品是俗語,這時就需要以各種名詞+slang為關鍵詞去谷歌搜索,或者查找美國緝毒局的手冊,找到對應的名稱。但還有一些沒有通行譯名,比如策劃藥(designer?drugs),搜了幾篇學術論文才確定了譯名并且加了名詞解釋的腳注。
其余專業(yè)名詞如體育、物理、數學術語也是類似的處理方式,我們都以專業(yè)詞典或通行譯名為參考資料,盡量一一核對改正。
精確性問題
《無盡的玩笑》書名取自《哈姆雷特》,在人物設置上也與《哈姆雷特》有互文關系,哈爾的父親對應了哈姆雷特的父親,所以游蕩著的是他的“鬼魂”而不是“幽靈”;他成立的電影公司應該是“可憐的約里克”公司而非“可憐的尤里克”,包括故事的一開始,哈爾自述的那句“我在這里”,也是對《哈姆雷特》一開始那句“誰?”的回應。
在故事的設定里,網球學校所在的山上有大量可通行的tunnel,這個詞有“地道、隧道、坑道”等多種譯名,考慮到是在山體間開鑿的通道,所以應該是“隧道”而非“地道”。
在我們國家的語境里,“毒品”這個詞更多是指鴉片、嗎啡、海洛因、冰毒等,在美國社會,成癮物質的范圍要寬泛得多,如果把drug都處理為“毒品”,顯然與實際情況有偏差。因此我把原文提到drug、substance的地方全部找了出來,按具體語境處理為“藥物”“物質”等。
書中有三次提到了“Kaopectate的顏色”,Kaopectate是一種用于止瀉的藥物,我們翻譯為考佩克泰特,在谷歌圖片上搜索發(fā)現,它有白色和粉色兩種,到底是哪種顏色呢?第一處表達是“天已經亮成了Kaopectat的顏色”,我們以為是白色;第二處表達是“哈爾的臉是Kaopectate的顏色”,白色也說得通;直到看到969頁的第三處表達是“房間的窗光已經暗成了Kaopectate的顏色”,我突然意識到,黃昏的光線應該是紅色,所以才確定前面兩處都應該改成粉紅色。
書中有一種東西叫作“帝國垃圾轉運彈”(Empire?Waster?Displacement?vehicle),vehicle有“車輛”的意思,很容易認為是垃圾轉運車,事實上看到后面才發(fā)現,這是華萊士幻想出來的一種裝載垃圾的飛彈,由幾個街區(qū)那么大的彈弓往美國和加拿大邊境彈射。所以,vehicle應當作“裝載容器”理解。
書中有一處對話:“她只是把信放在我小妹妹和我能看到的地方。”“你不是在說你妹妹是頭山羊吧。”初讀根本無法理解山羊是從哪兒來的,直到發(fā)現小妹妹(kid?sister)中的kid也有“小山羊”之義,這是它眾多義項中非常靠后的一個。
作為一個從小熟讀《牛津英語詞典》的詞匯天才,華萊士還喜歡自創(chuàng)一些詞,比如experialism,他將imperialism(帝國主義)表示向內的詞綴“im”改成了向外的“ex”,表示一種送出而非索取的“帝國主義”行為。這個詞我們想了多種譯法:“外帝國主義”“外送主義”“外泄主義”,再三考慮之下,覺得哪一種都無法傳達強行的意味,最后改成了“強塞主義”,并且加了腳注。
在故事發(fā)生的時代,紀年方式變成了商品冠名紀年。其中有一年是Year?of?the?Trial-Size?Dove?Bar,譯者翻譯的是“試用裝多芬肥皂之年”,看上去也沒什么不妥,但直到看到國外讀者的帖子,討論dove到底應該是“德芙”還是“多芬”,有人提出,試用裝往往都是免費的,不會作為商品售賣,有人貼出了德芙一款巧克力棒的照片,極具說服力,據此我把這個年份改成了“小包裝德芙巧克力棒之年”。
俚語問題
華萊士在書中有大量俚語表達,審稿過程中大量參考了在線俚語詞典以及正式出版的習語詞典。
例如,字面意思是“切任何太平洋十校聯盟的芥末”,引申義是“符合太平洋十校聯盟的任何要求”;“袋鼠面試”引申義為“不按程序來的面試”,如果都在正文保留字面意思,再把引申義加腳注,除了讓讀者反復看腳注,似無太大必要,所以基本都處理為直接在正文呈現引申義。
但也有例外,主角之一馬哈特是講法語的加拿大特工,他跟美國特工史地普利之間經常有語言不通引發(fā)的溝通問題。有一處對話,一個人說盒帶“從天而降”,另一個問“從藍色的地方?”事實上,“從天而降”是俚語Out?of?the?blue的意譯,表示突如其來的意思,但直接改成“突如其來”,兩個人的對話就會顯得很突兀,所以用腳注解釋了俚語的原文,但也在正文中用“天”跟藍色呼應了一下。
書中多次提到“抹除地圖”,是華萊士在書中的特殊用法,地圖可以指代一個人的臉,抹除地圖引申為終結生命。考慮到地圖在書中是一個重要的意象,所以在這個短語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加了腳注,全書保留了“地圖”的表達。
裝幀設計
有必要先回應一些讀者提出的為何不出分冊版的問題。首先,整本書沒有篇章頁,沒有目錄,世界上已經出的所有版本都是單冊版。從某種意義上說,一千多頁的厚度本身也是內容的一部分,如果分冊就改變了原有的形態(tài);其次,最后一百多頁的尾注部分是華萊士有意為打亂讀者閱讀節(jié)奏而設置,他曾表示,“(尾注)迫使你努力閱讀以獲得快樂,就像現實生活中真正的快樂通常是努力工作和不適的副產品一樣。”因此,一開始我們就想出單冊本,為了不讓讀者對這本大厚書產生距離感,我們考慮的是先出平裝版。
事實上,最早確定由陸智昌老師來設計是2013年底,當時給他發(fā)了一些作者資料和書的介紹。2018年,請陸老師設計了內文版式,等到把文案和封面參考意象都發(fā)給他已經是2020年6月。而他發(fā)來封面初稿是兩年之后的事了,這兩年里,我們似乎都不約而同地回避了這本書的封面進度問題,盡管我還找他設計了另一本書。去年6月,收到封面初稿后,第一感覺是震驚,同時又很興奮,印象中從未有一本千頁巨書的封面有如此大膽的表達,無法忘記看封面時同事們同樣震驚的表情。當時有兩種意見:一種是“就它了,挺好!”一種是“再想想?”我也小范圍征求了一些朋友的意見,大部分都覺得非常棒,但也有朋友擔心會“壓不住”這本厚書。糾結中,我把兩種意見都反饋給了陸老師,又補充了一些華萊士談創(chuàng)作的資料。他表示會再考慮,一個月后又給來了調整版,我們選定了其中一款并且打了樣,但由于他對書名的呈現方式一直不太滿意,也就一直沒發(fā)來定稿。此后又是長久的沉默。轉眼到了春節(jié)后,那時陸老師陽后初愈,他來信說正在考慮全新的方案。隔了幾天,他發(fā)來了新封面,附了他的設計說明:無以名狀、虛無、塑料感、潛藏的暴力,就是我們現在的封面。從意象選擇到封面材質,都完美傳達了陸老師想要表達的情緒,最終的成書效果我們很滿意。
以上就是由各種碎片構成的出版回憶,盡管有點不可思議,我們確實在《無盡的玩笑》上耗費了十二年的時間。我們相信,這部作品值得我們投入時間去翻譯、編輯,也值得讀者花費時間去體會它的美妙。不必畏懼厚度,一旦打開它,你就會忘記這些原本看來是障礙的東西,你會被它吸引,投入其中,而它最終也會重塑你看待世界的方法,不妨一試。
《無盡的玩笑》譯者采訪
新京報:《無盡的玩笑》是一本篇幅相當長的巨著,你翻譯這本書大概用了多長時間,第一次閱讀它的時候是什么樣的感受?
俞冰夏:翻譯這本書從2012年到2016年,差不多四年時間,在我30歲生日的時候交的稿。
《無盡的玩笑》是1990年代到2000年代美國文壇盡人皆知的作品,也從各種意義上說最能代表那個時代文學取向和現實生活的小說。對我來說,哪怕我現在讀《無盡的玩笑》,都能聞到2008年以前的味道,一種現在大概已經被遺忘的味道——每個人在為成為獨一無二甚至杰出的人做無謂甚至自虐、自殺式的努力,講每句話都必須要在智力上超過別人,用盡反諷的法術,習慣性絕望孤獨,渴望與人產生真正的聯系但又恐懼到顫抖等等。這是一種文化氛圍,我不知道比我年輕的人是不是還能理解這些。
一開始讀《無盡的玩笑》給我?guī)硪环N智商受到挑戰(zhàn)的感覺。我認為翻譯這本書把我的IQ提高了好幾個點。
新京報:大衛(wèi)·福斯特·華萊士是個擅長使用語言學和復雜詞匯的作家,在翻譯中,有沒有印象深刻的、難以恰當轉換成中文的詞語?能否為我們分享一兩個案例?
俞冰夏:華萊士雖然喜歡顛來倒去,嘔心瀝血避免陳詞濫調,但實際上詞語不是給翻譯帶來最大困難的。真正的困難主要在句子結構和如何把他的寫作節(jié)奏翻譯出來。我只能說我嘗試了,我不能說我做得好。
新京報:另外華萊士在寫作時使用了很多非文學的手段,例如用函數來建立的“末世”游戲,在翻譯這部分與數學相關的內容時是否有障礙感,您能搞明白這個游戲運作的模式嗎?
俞冰夏:這游戲不復雜。每個人(小組)代表一個國家,然后想辦法把別人(小組)代表的國家打敗,跟現實里的戰(zhàn)爭也差不多。我這代人多少玩過點《帝國時代》,邏輯是差不多的。華萊士當然制造了一些簡單的數學規(guī)則,一種基礎博弈論的邏輯,一種用某種復雜計算方法分勝負的偏執(zhí)妄想癥。最終全是集體毀滅,喜劇性質的那種。有個樂隊叫The?Decemberists,拍過一個根據這一段描寫改編的音樂錄影帶,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
其實不是這個游戲多么厲害,厲害的是他寫這個游戲的方法,可以說《無盡的玩笑》寫法的精髓都在這幾十頁里,每個人極其豐富的內心活動全部融入游戲進程,速度很快,但不是一直很快,有的時候又很慢,好像一個球在空中停滯一樣,節(jié)奏出神入化。
新京報:主人公之一的哈爾在提及母親時使用的稱呼是“媽媽們”,你如何理解這個復數形式的稱謂?
俞冰夏:實際上我最初給的翻譯是“母親大人”,對應他給父親的稱呼“父親本人”。因為在一般的名詞后面加個S在1990-2000年代的美國口語當中是一種比較常見的嘲諷性質的表達,主要為了嘴上押個韻,類似小孩叫“老媽”不等于媽一定很老,并不是復數的意思。當然也有人認為叫“媽媽們”彰顯艾薇兒的多重人格之類的,我個人并不贊成這種看法,它只是一個綽號而已,編輯這點上與我觀點不一致。
新京報:華萊士聲稱,《無盡的玩笑》小說結構模仿的是一種“謝爾賓斯基三角”的幾何圖形。結合您的個人理解和接觸到的相關研究,能否詳細說下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小說結構?
俞冰夏:所謂“謝爾賓斯基三角”就我一個對數學一竅不通的人的理解,無非是一個大三角變成四個小三角,然后留著中間部分,把剩下的部分繼續(xù)分,以此類推。華萊士聲稱原稿更接近這個結構,但稿子被刪了很多,所以最后的成品你其實看不出來是這個結構。
這里就有一個問題,“謝爾賓斯基三角”有個永恒的中心。在其他部分被拆分的過程當中,中心是保持不變的。至少最終出版的《無盡的玩笑》,我看不出這樣的中心,當然可能中心被刪掉了。我覺得說它是小說里寫到的“環(huán)狀結構”更好理解,也就是圍繞一個軸(想象方向盤),左右搖擺,向內伸展,非線性、內爆式的結構。這個跟“謝爾賓斯基三角”很像又并不是同一回事。
不管怎么樣,就算這是個設想,最后沒有實現。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
新京報:有文學研究認為,《無盡的玩笑》中的三兄弟對應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馬佐夫兄弟》里三兄弟的結構,能否講一下你認為因坎旦薩家三兄弟分別對應著什么樣的性格?
俞冰夏:表面上的對應是很明顯的。奧林是德米特里,哈爾是伊萬,馬里奧是阿廖沙。或者按照我個人的看法,馬里奧像德米特里,奧林像伊萬,哈爾像阿廖沙。這可能不符合常識,但我認為很明顯華萊士內心是最喜歡阿廖沙或者《白癡》里的主人公的,只是很難相信自己能成為阿廖沙。
奧林是個美國式壓抑麻木的人格,聰明但不想聰明,敏感但不想敏感,本質上比哈爾更虛無。
馬里奧是人類無辜的天性,善良,最主要是真誠,他是不加修辭的。
哈爾的性格很復雜,尤其他還是個17歲的孩子,他像阿廖沙一樣在尋找什么東西,但是找不到,或者還沒找到。
不過實際上一一對應當然是沒有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對華萊士影響很大,因為陀思妥耶夫斯基可以說是“虛無主義文學”這一領域的先驅人物。對這類文學敏感的人,沒有不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影響的。《無盡的玩笑》里有一段也寫了《卡拉馬佐夫兄弟》里大法官那個場景,馬里奧伸出手,拯救了和他哥哥打賭“人本善”,在馬路上當了一年流浪漢的巴里·洛克。
新京報:蓋特利呢,你如何看待這個角色?
俞冰夏:蓋特利的原型是華萊士自己在波士頓的戒毒中轉站里碰到的一個管理員。從我對華萊士這樣的人的了解,碰到所謂的莽漢,tough?guy,態(tài)度只能是景仰的,甚至內心非常羨慕,因為文人一般認為自己是懦夫,這方面有強烈的自卑感,認為自己混社會的能力很差。如果說《無盡的玩笑》里有個傳統(tǒng)英雄,那么就是唐·蓋特利。
另一方面,唐·蓋特利這樣的tough?guy,華萊士反復會寫道,要比你想象的敏感,脆弱,有同樣對意義的追求和與虛無主義搏斗的挫敗,也會孤獨,也會恐懼。蓋特利和哈爾其實是一枚硬幣的正反面。
新京報:《無盡的玩笑》——INFINITE?JEST——一詞來自于莎士比亞的戲劇。能否講一下華萊士與莎士比亞之間有什么樣的聯系?
俞冰夏:“無盡的玩笑”來自《哈姆雷特》里一句話,“噢,可憐的約里克,無盡的玩笑者”(差不多這個意思),所以詹姆斯·O.因坎旦薩的制片公司叫“可憐的約里克娛樂無限公司”。
英美人通常認為所有的文學來自喬叟和莎士比亞。拉丁語系的人認為所有的文學來自《神曲》和《奧德賽》。中國寫小說的很多認為所有中國文學來自《紅樓夢》和《聊齋志異》,諸如此類。所謂的關系可能是這樣的關系。
如果你要較真,很輕易會發(fā)現哈爾是哈姆雷特,艾薇兒是他媽媽喬特魯德,查爾斯·塔維斯是那個誰,克勞狄斯還是什么。但這太無聊了,最多只是個文學玩笑,隨便玩?zhèn)€梗罷了,這本書雖然用了很多文學指引,精彩其實完全不在引經據典上。
新京報:你建議如何閱讀這本書?是按著順序閱讀,跳著閱讀,還是同時閱讀小說最后的那些注釋。
俞冰夏:讀者的知識水平各不相同,很難有符合所有人的建議。我依然認為前后翻閱不是一種壞的讀法,像在看一幅全景畫一樣,甚至可以拿個放大鏡對著局部看。
新京報:無盡的玩笑在出版后也遭遇了抨擊,哈羅德·布魯姆曾說與華萊士一比,斯蒂芬·金簡直就像堂吉訶德。但在今天它成為了一部文學杰作。能否簡單概述下《無盡的玩笑》所經歷的評論變化?
俞冰夏:跟哈羅德·布魯姆或者詹姆斯·伍德相比,黛安娜·特里林和萊斯利·費德勒都像是T.S.艾略特。上面我寫的所有你都可以忽略不計,請你務必引用我這句話。
《無盡的玩笑》是歷史上僅會出現一次的那一類杰作。
□陳歡歡(《無盡的玩笑》責任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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