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木勻
展覽:瓊娜·瓦斯康絲勒:山海渡
展期:2023年7月11日-8月6日
(資料圖片)
地點:當代唐人藝術中心北京第二空間
編織有一種特殊的力量。藝術家路易斯·布爾喬亞曾說:“我一直對針有一種迷戀。針有種神奇的力量,能夠修復損傷。這是對寬恕的一種訴求?!贝矄巍⒄稚?、手帕與掛毯……曾經,我們生活中的一切織物都由女性來編織。手工織成的編織物們凝結了時間,將圖案與材質以物質實體化的方式來呈現。
被“女性化”的織物
織物與我們的生活如此緊密相連,去想象一個沒有任何編織品的世界是不可能的??椢锏膬纱蠊δ埽c裝飾——前者關系到我們的生存本能,而后者則與愿景和期待相連。人類缺乏可以根據季節交替來更換的皮毛,因此,需要御寒用的織物;在此功能之上,作為與人類的肌膚如此貼近、被稱作“第二層肌膚”的織物,也承載了關懷與美好的祝愿。編織,是考察一位女性是否稱職做妻子、母親的重要標準。至少在工業化時代來臨前,一個合格的家庭主母應當承擔起制作家用織物的職責。大到衣物,小到手帕,或者是家具的蓋布都得由手工織成。
編織對于女性來說是一項重要的工作,并且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編織也被看作是一種“女性化”的行為,是女人們應該負責的手工活。即使是以設計為思路來織成的掛毯,也會被看作是工藝品而非真正的藝術品。與油畫、雕塑與壁畫這些傳統的“高雅”藝術形式相比,編織一直被納入工藝美術的范疇內。曾經包豪斯在辦學時主張讓“優異的女性與男性有同等入學的資格”,但許多進入學校學習的女性便被默認分配到“適宜女性”的編織部門,其中就有安妮·埃爾伯斯。
安妮·埃爾伯斯是藝術家約瑟夫·埃爾伯斯的妻子,原本想要進入玻璃制造系研習,但該系并不錄取女生,于是安妮只能進入編織系學習。起初她對此毫無興致,但在一段時間后發現了編織的樂趣:“是針線抓住了我,這違背了我的意愿,編織對我來說太女人了,我喜歡征服。但這個環境讓我對線產生了興趣,它們征服了我?!卑材荨ぐ柌箤⒌靥豪斫鉃楫嫴?,用經緯的織線在其上排布圖案,它們所達到的效果堪比一幅抽象繪畫。她將編織當作媒介,從設計與建筑的角度出發,讓“這種與材料的游戲帶來驚人的結果,(織物)們有令人驚艷的顏色紋理與結構,非常美麗”。
在這些前輩的努力下,編織終于由一門家庭手藝走進美術館,成為被普遍認可的一種創作形式。
擁有澎湃力量的織物
瓊娜·瓦斯康絲勒的作品便源于這澎湃的女性能量。展廳中展出的作品大部分都靠編織而成。紡織面料、流蘇、羊毛線、棉線、蕾絲花邊、亮片、玻璃珠與燈帶……這些材料都是日常中常見的服裝材料。瓦斯康絲勒用這些具有女性主義色彩的材料編織出了巨大的帶有雙翼的“女武神”。在北歐神話中,女武神是奧丁旁側的女戰士,她們為勇士吶喊助威。在勇士犧牲后,女武神負責將勇士的靈魂帶往英靈殿。瓦斯康絲勒創作的女武神脫離了人形,仿佛某種巨大的深海生物,有著向兩翼伸展的觸肢與卵狀的軀體,占據了整件裝置的大部分空間,像某種遠古時期的巨大的生物,我們只能在它其下穿行。它龐大的體型讓人聯想到巨樹或遮蔽天空的生物,這是想象中才會出現的形象。
藝術家在設計紋樣時吸收了織物中常見的幾何形紋樣。這些紋樣讓我們想起曾經穿過的手織坎肩,或者是帶有花紋的毛線帽。不僅如此,藝術家在裝置作品上繪制的圖案也吸收了伊比利亞半島上的傳統圖騰形象。伊比利亞半島曾經被摩爾人占領,又在天主教和新教中搖擺的地域里孕育出了復雜而豐富的異域文化。從這些瓷磚紋樣中,我們也可感受到伊斯蘭文化在葡萄牙這個國家所留下的痕跡。
文化如水流般匯聚,越是多樣性的文化,就越有活力。瓦斯康絲勒作品中大膽碰撞的色彩便源自伊比利亞半島那豐饒的色彩傳統。藝術家的出生地葡萄牙,是一個兩面臨海的國家,晴朗的天氣與湛藍的海水,一切都有如盛夏艷陽下的風景那般明亮。這樣的自然條件和燦爛互融的文化便滋養了伊比利亞豐富的色彩系統。據說在葡萄牙語中也會有幾十個詞語來表達顏色,單是“紅”這一種,就有火紅、玫瑰紅、血紅、胭脂紅、猩紅。對于我們來說,這些顏色也許需要靠儀器來分辨,但對成長于這個國家的人們來說,是可以用眼睛去判斷的。每年居民們都會用彩色油漆粉刷建筑立面,湛藍的天空和海水,色彩鮮艷的房屋,房屋倒映在水中的姿態,給城市帶來了童話般的感覺。
瓊娜·瓦斯康絲勒的作品色彩之鮮艷豐富,仿佛是橫空出現在展廳中一般,一旦出現就讓人無法忽視其存在。如此明艷的色彩,不僅加強了視覺上的沖擊力,也無形中有一股吸力,吸引著駐足于前觀察它們的人類。
她用織物包裹一切
一些看似尋常的物品,經過藝術家之手,也增加了謎一般的氛圍。展廳中還有陶瓷燒制而成的螃蟹和蝸牛,藝術家為它們罩上一層手工編織的罩布后,就多了一種寓言般的感受。動物有某種奇妙的能力,它們雖然口不能言,但有看透世界的洞察力,瓊娜·瓦斯康絲勒從動物身上重新發現了這種能力。
并且,瓊娜·瓦斯康絲勒也從女性主義的角度重新詮釋了藝術史上的經典作品。在展覽入口進門處布置了一件經由瓦斯康絲勒之手改造的小便池。陶瓷小便池是杜尚的代表作品——他曾將一尊小便池拖到展覽現場并當場宣布這就是他的藝術作品,開啟了“現成品”之先河。而瓦斯康絲勒則詼諧地為這尊小便池做了一點“改造”。她將兩尊小便池并置,并為它們量身定做了一款“針織外套”。小便池本是作為便溺的工具來使用,被罩上這樣的保護套后,便脫離了實用物的功能。用頗具女性色彩的針織外罩來包裹小便池,又增加了這件作品的幽默感。原本一件功能性器具,現在不再行使它原本的功能,成了全新的藝術品。
瓊娜·瓦斯康絲勒不僅用針織包裹動物、小便池,也用針織去包裹鋼琴和鏡子等等一切日常物品。包裹是一種藝術手法,通過讓對象陌生化,給我們提供全新的審視角度。但瓊娜·瓦斯康絲勒的包裹并非如克里斯托夫婦那般把對象“密不透風”地裹起來,被包裹的對象并不是被限制在某一種狀態中,即使被裹上了,我們依然可以認出它們本來的面貌,她所使用的編織方式留了足夠的透氣空間。
從手工制品到一種重新被認可的創作形式,編織還會煥發出怎樣的能量?瓊娜·瓦斯康絲勒提供了一種全新的視角,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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