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彼得堡這座城市確實有味道，教堂、宮殿、廣場、雕塑、運河、橋梁，還有極晝，流光溢彩，風情萬種。我就“小眾”一點，介紹一家咖啡館——詩人普希金在那里喝完了人生最后一杯咖啡，然后為他心愛的女人踏上決斗之路。

這家咖啡館現名叫文學咖啡館。我去過兩次，一次是20年前，另外一次是2014年。根據它門前的一塊銘牌，可以得知咖啡館始建于1816年。這里最早其實是一家糖果甜品店，叫沃爾弗和貝朗瑞糖果甜品店，賣咖啡只是它的副業。從1830年開始，普希金和他的朋友們就經常流連此地，海闊天空暢聊，針砭時弊，咖啡館成了當時文化名人聚會的VIP俱樂部。今天咖啡館樓梯邊的墻上，懸掛著不少俄羅斯文學大師的畫像包括萊蒙托夫、果戈理、別林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舍甫琴科、車爾尼雪夫斯基等。這些咖啡館的常客，妥妥地構成了半部俄羅斯的文學史。

(資料圖)

不過，19世紀40年代末，這家甜品店歇業了，店鋪后來改為了書店。直到1983年，也就是甜品店關閉130多年后，有心人士又在原址重新開出一家餐廳，取名文學咖啡館，大概就是為了向那些偉大的文學家們致敬吧。

咖啡館在涅瓦大街18號，位于涅瓦大街與莫伊卡河交界處，共兩層樓。店門很小，門口有4根白色圓柱。招牌也不顯山露水，淡黃色的外墻上繪著普希金的一個自畫頭像，上面用俄文寫著店名：文學咖啡館。稍不注意就很容易錯過。

咖啡館一樓很窄小，進門靠窗的一張桌子，有一尊普希金的蠟像靜靜地坐于其上，桌上筆筒里插著一支羽毛筆。只見普希金雙手合一，身著紫色的燕尾服，雙目深情凝望著遠方。這里是客人進門后必打卡之地。

普希金生前在店里最后坐過的位子，現在用纜繩攔著，也成了他“永久”固定的位子。不過，20年前可沒有纜繩，我還可以和他同桌，面對面感受他藝術氣息的熏陶。

咖啡館的二樓是主廳，裝潢風格典雅華麗，保留著19世紀30年代的法國風貌：絳紅色的大廳，墨綠色豎燈燈罩，法國古典式家具，墻上掛滿了各種名人油畫，大廳當中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尤為引人注目。記得2014年去的時候，我們專門挑了個靠窗的座位，那是普希金生前最喜歡的窗口，推窗望去，清澈的莫伊卡河近在眼前，喧鬧的涅瓦大街上人流不斷。彈琴的大叔判斷我們來自中國，立馬奏起了一首《茉莉花》，聽得我們眉開眼笑。

普希金為什么走上決斗之路？我對陰謀論持保留態度。普希金太太娜塔莉婭在莫斯科，是全城第一美人，到了圣彼得堡，又成了帝都最美麗的天鵝，連沙皇尼古拉一世都對她垂涎三尺。普希金是在娜塔莉婭16歲的時候在莫斯科舞會上認識她并展開追求的，當時他29歲。經過兩次求婚，終于在兩年后得償所愿。一個是詩壇才子，英俊瀟灑，名滿天下；一個是小家碧玉，貌美如花，可謂郎才女貌。可在兩人的婚禮當中，卻發生了一件令人難堪的事：新人在交換戒指時，一枚戒指居然不慎掉落地上，而普希金在彎腰撿起時，又不小心碰翻弄熄了燭臺上的蠟燭。這是不是預示著悲劇早已注定？連普希金自己都預感到這是“不祥之兆”。

普希金很愛他的妻子娜塔莉婭（盡管他愛過好幾個娜塔莉婭）。他曾經寫道：“我愛你的心靈，勝于你的容貌。”而妻子也很愛他，6年間為他生了4個孩子。但娜塔莉婭婚后熱衷社交，參加宮廷舞會。在那里，她就是所有目光的焦點，接受所有人的傾慕、恭維和嫉妒。她畢竟只有二十多歲，涉世不深，遇上了一位法國男子，就像膠水一樣黏住她，兩人的緋聞傳得滿城風雨，激怒了視名譽為生命的普希金。

那位法國情場高手為了接近娜塔莉婭，竟然先娶了她姐姐，成為姐夫后利用親戚關系步步緊逼。其處心積慮最終讓普希金忍無可忍，他連續發出了兩次決斗書。最后的生死決斗是在兩位連襟之間展開。結果可想而知，一位是職業詩人，一位是職業軍人，最終普希金腹部中彈，鮮血染紅皚皚雪地。

1837年2月10日，38歲的天才詩人傷重不治，留下了一位25歲肝腸寸斷的小嬌妻和4個年幼的孩子。據說彌留之際，普希金囑咐妻子：“我死后，你帶著孩子們到鄉下去住。為我守節兩年你就嫁人，一定要嫁個正派的人。”娜塔莉婭完全按照普希金的請求，為他守節兩年。在普希金逝世7年后，她才嫁給了她哥哥的一位軍人朋友（他對普希金孩子視如己出），并跟他生了3個女兒。娜塔莉婭后半生都生活在深深懺悔之中。據后人回憶，普希金是在星期五去世的，之后每周這一天，娜塔莉婭都閉門不出，沉浸在對普希金的無盡懷念中。郁郁寡歡的娜塔莉婭在51歲時去世。

普希金是在自己熟悉的咖啡館喝完最后一杯咖啡后踏向決斗之地的。他去世后沒幾天，他的鐵粉、名不見經傳的22歲年輕詩人萊蒙托夫在這里寫就一首悲憤激昂的詩篇《詩人之死》，矛頭直指萬惡的沙皇和專制制度。因為詩句大膽犀利，道出了民眾的心聲，詩歌很快就從咖啡館不脛而走，傳遍圣彼得堡大街小巷。萊蒙托夫憑此詩一戰成名，迅速奠定了普希金詩歌接班人的地位，同時也正式宣告俄羅斯又一位偉大詩人的誕生。吊詭的是，就在普希金逝世4年之后，萊蒙托夫也同樣在一場決斗中飲彈身亡，年僅27歲。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憂郁，也不要悲哀。不順心的時候暫且容忍，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就會到來！

我們的心永遠憧憬著未來，盡管生活在陰冷的現在。一切都是暫時的，轉瞬即逝；而那逝去的，將變成可愛。（《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在圣彼得堡的文學咖啡館，我們喝的哪里是咖啡，分明是一口文學一口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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